江故帆按著額頭，呼吸沉重，胸口也沉，林宸說的每一句都化成了巨石，一塊一塊的壓向他。他的一句好心叮囑竟然讓他記了四年，也鎖了他四年，直到現在。

    小帆，這并不是你的錯。林宸嘆氣，他了解江故帆是什么樣的人，他會覺得小麻雀在這四年受的苦都是因為他。

    江故帆看了一眼深吸，拿了一根煙點上，說，還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嗎？關于小麻雀的事。

    的確還有一件事，你應該不太記得。在你跟北坡子打架的前一天，在醫院旁邊的小公園和他見過一次。

    他偷東西了。江故帆聽了林宸的話立刻想起來，那個因為偷竊被打的小孩兒的確就是小麻雀。

    是，北坡子交代他打小麻雀是因為他不肯再偷，我猜想是不是因為發生了什么，他們這樣的孩子都是被打服帖的，如果不是什么特別原因根本不會再抵抗。

    大概是我跟他說別再偷了吧。江故帆苦笑，原來作孽的是他？

    我跟你說這些只是要你知道，在小麻雀心中你有多大的份量，你能讓他改變，也只有你能讓他擁有正常人的生活。林宸也是一口輕嘆，他不能說話也不愿交流，所以一直以來我也不知道能影響他的是你?，F在知道不算晚，他還小，能夠糾正，而你也有足夠的時間和精力帶他步入正軌。

    嗯。江故帆平靜的應了一聲，小麻雀也從浴室里出來了，走過來靠在他身上，這就是他全部的世界。

    把外套穿上，別感冒了。江故帆提醒他，夜里有點涼，他剛洗完澡容易感冒。

    小麻雀沒去穿外套，把小毛毯拿起來蓋上，靠著江故帆不肯動彈。

    他現在怎么樣？林宸問。

    下午問了點事，情緒還好，就是又粘人了。

    有什么收獲？

    就是我跟你說的那個，他怕槍聲，應該是在他被劉平帶到這兒之前的事。四個人，有一個護著他，有兩個應該是死了。但小麻雀說四個人都死了，我也不確定。

    他說四個人都死了？

    對，因為不動了。江故帆看了看茶幾上涂畫的白紙，我相信他能分的清現實，只是記憶很模糊，只記得最難忘的畫面，所以判斷會出現誤差。

    這個我知道，我會著手查跟季元剛有關的綁架案，應該能找到些線索，小麻雀那里還是盡可能的溝通一下。

    我知道，就是不敢多問，他得哭。江故帆側臉看了一眼壓在他左肩的小麻雀，睜著一雙大眼睛呆呆的看著江故帆的右肩，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哄他啊。

    嚴重了哄不了，注意力不在我這兒。江故帆說，被鞭炮聲刺激到的時候就不行。

    對了，醫生說他腦袋受過傷，挺嚴重的。對他的記憶和智力都有影響，具體的要測試過后才知道。心理醫生我聯系過了，最近幾天就會過去，你得參與進來。不然心理醫生說什么他都不會聽，也聽不明白。

    心理醫生不是專做這個的嗎？怎么還和他溝通不了？江故帆問，他覺得心理醫生挺6的。

    那也得患者配合，你家這個是壓根不跟她一塊兒，一句話說個四五遍他都聽不到耳朵里去，也明白不了。

    不會啊。江故帆覺得小麻雀挺聰明的，不管什么事只要跟他說一遍基本都能記得住。

    那是跟你，不信你試試。林宸點了一下手機，把一張照片用微信發給江故帆，你讓他看看，認識不。

    江故帆點開微信看，照片里是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穿的正裝，看著還行的。江故帆把照片給小麻雀看，認得照片里的人嗎？

    小麻雀探頭看了看，想了半天也只是搖頭，重新靠回江故帆懷里。

    他搖頭，不認識。

    這就是他的心理醫生，四年！每年至少五次，四年也得二十來回吧，而且一去就是三四天，他到現在愣是記不住有這個人。

    江故帆笑了笑，他連鄰居家的小孩兒都不記得。

    所以才一直溝通不了，逼急了就叫喚，你多教他幾個字，也試著讓他多回憶點以前的事。

    知道。

    那就先這樣，我把你電話給醫生了，到了她會聯系你的。

    嗯。

    江故帆把手機放到一邊，右手放在小麻雀的后腦，扒開頭發很輕易的就看到了那條傷痕，看出來是被什么傷到的，有半截小拇指那么長。

    江故帆沒現在就問他傷是怎么來的，感覺下午問的那些問題他還沒緩過勁，江故帆不想逼他太緊，慢慢來！他有的是時間！

    第二十三章

    看電視嗎？江故帆問他，小麻雀動了動，從江故帆身上撐起來，大概是想的吧。

    拿你平板的看，屏幕大看著舒服。

    小麻雀伸手把放在茶幾上的平板拿來，遞給江故帆，江故帆讓他看著，告訴他哪一個是視頻的圖標，然后點進去登錄了自己的會員號，教小麻雀搜索那部喜劇。

    小麻雀抱著手機開始看，江故帆就去洗澡了，出來的時候發現小麻雀站在浴室門口。

    怎么了？江故帆問他，小麻雀把平板遞過去，指著右上角的微信圖標。

    響了是吧？

    小麻雀點頭，他看著電視的時候微信響了一下，但是他不知道要怎么退出視頻，也不敢胡亂試，怕弄壞了。

    就這里點一下退出視頻，然后從上面往下拉，點進去就到微信里邊了。江故帆點開后之間進到了對話框里，是林小北發來的。

    我成功在兜里發現了紅包，也順利的交給了爺爺，爺特別高興說明天要來看小麻雀，但是現在！我爸想揍我

    江故帆看著林小北發來的信息笑了一下，本來準備給林小北爺爺的紅包因為小麻雀受到驚嚇就給忘了，江故帆在和林小北他們分開之前才想起來，所以就順手放林小北外套口袋里了。

    小麻雀這項技能還在，對付一般人綽綽有余，所以林小北根本沒有察覺到。

    林小北把紅包給爺爺了，爺爺很高興，要來找小麻雀玩。江故帆對小麻雀解釋，還把林小北的原話一個字一個字念給他聽。

    小麻雀聽完就使勁搖頭了，搶過手機在屏幕上寫，一連發了兩條信息過去。

    不打

    疼

    林小北那么說而已，他爸當然不會為了這事打他，頂多說兩句而已。但小麻雀理解不了，從字面上認為林小北的爸爸會真的打他。

    沒打，他就嚇唬我

    爺爺說明天來看你，行嗎？

    林小北那邊很快回過來，許是想到了以前劉平打小麻雀的事，就直接把這條信息蓋過去了。

    江故帆把林小北的話重復了一遍，也解釋了一遍，小麻雀沒懂嚇唬是什么意思。

    舉個例子，哥哥讓小麻雀一個人去買東西，但小麻雀害怕一個人所以不去是不是。

    小麻雀點頭，一個人他害怕，有江故帆在他才敢去。

    但哥哥希望小麻雀能去，不去的話就不給你吃飯。

    小麻雀愣了一下，摸了摸肚子，又看江故帆，開始難過了。

    但小麻雀就算不去，哥哥也會給小麻雀吃飯，因為舍不得小麻雀餓肚子。

    小麻雀聽了之后還是懵懂的，沒點頭也沒搖頭，只是看著江故帆。

    哥哥說不讓吃飯，但還是給吃飯。林小北的爸爸說打他，但是不會真的打他，懂了嗎？

    這回小麻雀有點明白了，就是說的和做的不一樣，反正林小北不會挨打就對了。

    那爺爺明天要過來找小麻雀玩，可以嗎？江故帆問他，他得讓小麻雀自己選擇。

    小麻雀低頭下去在平板上又劃拉了一下，給江故帆看。

    玩什么

    問哥哥？

    小麻雀點頭，但是那條信息已經發送過去了，左上角顯示正在輸入中.......

    大概是聽老爺爺聊天吧，江故帆想，林小北那邊已經發過來新的信息了。

    還是斗地主吧，我叫上阿賓

    斗地主，今天玩的那個。江故帆解釋，其他字小麻雀都認的。

    嗯

    小麻雀回的簡單，他還是挺喜歡那個的，江故帆一直在旁邊教他，有趣。

    那小麻雀問問帆哥住哪兒

    小麻雀拿給江故帆看，雖然知道他們住在一起，但江故帆并沒說過住在哪兒。

    梁琛家，就岔路口過來，屋后邊種的都是桃樹

    江故帆回過去，然后開始教小麻雀認識里面的字。

    梁琛，哥哥的朋友，就是梁叔叔的兒子。岔路是一條路分成了兩條，小麻雀在岔路口等過哥哥是不是？

    小麻雀點頭，林小北那邊也發來了信息，說明天上午就來，下午得回去學校。

    好了，去床上。江故帆推了他一下，這小孩兒就穿著一件單衣在浴室門口站了半天。

    小麻雀拿著平板拉著江故帆就去了房間，爬上床背靠床頭，拉好被子蓋上，曲起膝蓋將平板放了上去，繼續點開視屏播放器，憑借記憶把小窗口變大，然后點擊繼續播放。

    江故帆再次肯定了小麻雀的記憶力還是很不錯的，只有一次基本就能全部記住，而且這幾天看完電視后小麻雀記住的字和詞匯也越來越多了。

    小麻雀看著電視江故帆就在一邊看手機，用耳朵去聽電視，感覺沒多大一會兒小麻雀把平板拿了過來遞給江故帆，畫面顯示的后面一集的開頭，暫停了。

    小麻雀很老實，江故帆說每天看兩集小麻雀就只看兩集，兩集一完就十分自覺的把手機交換給江故帆。

    睡吧，晚安。江故帆輕聲說，小麻雀就鉆進了被子里，拉著他的手靠著腦袋靠著他。

    江故帆也把手機放在一邊躺了下來，小麻雀立刻調整姿勢靠在他的肩膀上，小麻雀跟林小北差不多大，算下來也該十五六了，是個大男孩兒，應該自己單獨睡一張床的。前兩天是沒來得及弄偏房，買了新床被后的第二天江故帆就收了之前的曬的被子套好，但小麻雀不肯在哪兒睡，眼淚汪汪的看著他。

    那樣的眼神江故帆沒辦法拒絕，所以只能暫時任由小麻雀和他一起睡，想著過段時間小麻雀沒有那么粘著他了再說，不過看他這個樣子估計要等很長一段時間吧。

    這幾天江故帆跟著小麻雀的作息睡的早醒的早，每天早上睜眼外面天都沒亮，小麻雀也是，有時候比他醒的還早，就在他手心上寫字，都是他前一天晚上看電視記下來的。江故帆醒過來就會跟他解釋字意，詞組和句子，糾正他寫錯的地方，然后一直到天亮才會起來。江故帆煮雞蛋牛奶，小麻雀就去洗漱，然后乖乖坐在沙發上等著，或者站在江故帆旁邊看著。

    小麻雀看了兩天的做菜視頻，比江故帆學的快，也比江故帆做的好，所以江故帆和小麻雀達成協議。早餐和晚餐由江故帆來，因為比較簡單，早餐煮雞蛋和牛奶，晚餐就是把中午熱一熱，或者煮個面。中餐就由小麻雀負責了，不過他沒讓小麻雀動菜刀，都是他把菜都處理好了讓小麻雀掌勺，他也得在旁邊看著，小麻雀被油燙了也沒辦法喊。

    吃過早餐小麻雀早就溫習新學的字，然后把默寫下來沒有錯的字謄寫到另外一張紙上，已經有小半篇了，密密麻麻的，也很整齊。

    江故帆拿過來掃了一眼，他們兩個人的名字到現在的詞匯，小麻雀的成長還是挺有進步的。

    哥哥說，你來寫。江故帆看著那張A4紙，他想抽寫一下之前小麻雀學會的，看有沒有忘掉。小麻雀點頭，拿了筆和新紙過來，等待著江故帆的choucha。

    rou、生姜、芙蓉、警察、叔叔。江故帆念的很慢，等小麻雀寫完一個了才會念第二個，同時也看他有沒有寫錯。

    很厲害啊，都對了。江故帆笑著說，小麻雀一個字都沒寫錯，就是在默寫警察的時候停頓了一下，應該是筆畫太多了有些記不住。

    小麻雀被江故帆夸的直笑，揚著嘴角把A4字拿起來仔細看，他會寫很多字了，哥哥還夸他厲害，小麻雀真的很高興。

    好了，今天不寫字了。昨天林小北說老爺爺要過來，咱們去把菜弄好，一會兒他們來了就可以一起玩。

    小麻雀點頭和江故帆一起到了樓下，冰箱里有跟多菜，昨天買的，夠吃兩天的。

    今天吃什么？江故帆問他，午餐的食材取決于小麻雀，菜譜得看江故帆的。

    小麻雀拿了一包生雞爪，一塊五花rou，一顆芹菜，小紅椒，土豆，大白菜。

    泡雞爪、紅燒rou、土豆片，白菜rou湯，要不再來個四季豆吧？江故帆想，今天人多呢。

    小麻雀點頭，江故帆就搜了個紅燒rou的視頻給他看，然后把雞爪煮上開始削土豆。

    雖然不會炒菜但江故帆刀功好，土豆片切的很勻稱，動作也快，切好片用一個大碗裝好侵在水里，又用筷子戳了戳雞爪，感覺差不多就給撈起來了。

    小麻雀。江故帆喊了一聲小麻雀應聲過來，雞爪要放些什么？

    小麻雀先拿了一瓶白醋，然后是花椒、生姜、蒜、小紅椒、芹菜，最后拿著鹽盒在一旁看著。

    倒上白醋，生姜切片，蒜拍碎，紅椒切成節，芹菜梗切成段，然后和花椒一起倒了進去。小麻雀用手肘碰了碰江故帆的腰，遞上鹽盒，讓他放鹽。

    小麻雀，哥哥只是偶爾會忘記，不是每次都忘。江故帆把鹽盒接過來放了兩勺進去，又問，夠了嗎？

    小麻雀豎起一根手指，江故帆又加了一勺，然后才用筷子在里面攪了兩下，一口氣倒進了裝雞腳的罐子里。

    紅燒rou學會了嗎？江故帆把罐子放好了問，手上已經開始切大白菜了，就幾刀完事裝進菜籃子里。

    小麻雀在旁邊點頭，拿著五花rou在水龍頭低下洗了洗，放在菜板上。

    江故帆雖然沒做過五花rou但還是吃過的，知道該怎么切，很快就搞定了，拿了最后的四季豆開始擇菜。這個江故帆特地查過，得把兩頭摘掉，帶出綠色的荊條。

    很快準備工作就搞定了，江故帆切了好些姜絲和蒜在哪兒，炒菜用的上，反正就是盡可能的不讓小麻雀碰刀。

    兩個人在屋前的水泥地站了一會兒，曬太陽，不多久林小北他們就到了，騎著兩輛摩托車。一個中年男人帶著昨天的老爺爺，阿賓帶著林小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