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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瑾天永遠都是深色的衣服鞋帽,可蒼嘉卻永遠都是一身淺色的袍子,看著風輕云淡的,偶爾我會覺得他像個修仙的世外之人。 海瑾天向來不茍言笑,就算是現在跟他很親密了也難得聽見他笑上幾次,可蒼嘉卻是逢人必笑,那張斯文俊秀的臉上好像永遠都掛著不知疲倦的溫和微笑。 蒼嘉為人委實和善,每回來總是會帶上一大盒好吃的東西,什么松子糖、桂花糕、七味餅、花生酥……次次不落。而下回來的時候,又總是剛好在我快要將這些吃食吃完的時候。 有一回,我問他:“嘉少爺莫非會算卦?” 他怔了片刻,微微一笑:“嫂嫂此話怎講?” “嘉少爺每回都像是算準了我東西快要吃完了,就又上門來做客了。再說你又總是一副世外高人的樣子,我就猜想嘉少爺會不會是精通易經算卦什么的?!?/br> “哈哈哈哈哈!”蒼嘉這回笑得挺開朗,整排雪白的牙齒都露了出來,眼睛也瞇得彎彎的。 我說:“我知道我不大會說話,可是,也不用笑成這樣呀?!?/br> “不是的,呵呵?!鄙n嘉一邊勉強止住笑,一邊說:“我是沒想到會給嫂嫂留下這樣的印象,其實這不過是碰巧了罷了。我要是真會算卦,那我一定給我自己先算上一卦,看看我啥時候能挖到一地的金子?!?/br> “要那么多金子做什么?嘉少爺不如算一算,何時才能覓得良緣呢。我聽吳嬸說,又有人想給嘉少爺說親了呢?!?/br> 蒼嘉的笑容稍微斂了些:“是么?我倒是沒有聽說這么一回事呢?!?/br> 我見他對這個話題興趣缺缺的樣子,估摸著是說了他不樂意聽的事兒了,于是趕緊改口說:“相公說最近家里的事兒忙不過來,嘉少爺也一定忙壞了吧?!?/br> “我也幫不上什么忙,不過是給義父打個下手罷了,大哥才是真的辛苦呢。我看嫂嫂這屋子越發擁擠了,不如讓人在這院子里再建幾間屋子算了?!?/br> “不用那么麻煩了,雖然是擠了點兒,不過相公說,等過了年開了春,還是叫我搬去他的院子?!?/br> 蒼嘉點點頭:“如此甚好。大哥看來對嫂嫂是頗為上心的?!?/br> 我有些羞赧:“嘉少爺,連你也來調侃于我么?” “嫂嫂莫要誤會,蒼嘉絕無此意。只是素與嫂嫂詳談甚歡,蒼嘉又是從小無親無故,嫂嫂心底善良,又從無輕視蒼嘉之意,在蒼嘉眼中,嫂嫂與親人無二般?!?/br> 蒼嘉的身世我聽吳嬸提過,說是海老爺一個故友的兒子,因家中突變父母雙亡而變成了孤兒。海老爺念及舊情,就將蒼嘉帶回了海家,認為義子撫養成人。 此時聽他說自己無親無故,我忽然想起了自己,雖然有爹娘也有兄長,可是于無親無故又有什么區別?甚至還不如無親無故。 我說:“嘉少爺怎么算是無親無故呢?嘉少爺不是還有義父義母么?比我要強多了?!?/br> “嫂嫂雙親難道不在了么?” “在又何用?還不是將我賣了出來送死,還是第二次。呵呵?!蔽倚α藘陕?,蒼嘉的臉上露出一絲看不懂的情緒。 “嫂嫂現在不是也有大哥了么?” “是呀,你說的沒錯。就是不知道能這樣持續多久?!?/br> “吉人自有天相,嫂嫂且寬心?!?/br> 就這樣說上一回話,蒼嘉就會告辭離開。我會在晚上海瑾天回來的時候告訴他蒼嘉來過了,帶了很多點心之類,海瑾天總是“恩”一聲表示知道了,然后話題就會轉開。 漸漸就到了初冬,早晚都寒冷起來,張媽也叫人來給屋子的大門釘上柔軟厚重的棉布簾子,好阻隔室外的寒冷。 這一日忽然起了大風,刮得天昏地暗,落葉大片大片的打著旋兒在半空中飛。我跟張媽吳嬸都縮在屋子里,哪兒也沒去,只是守著一盆通紅的炭火說說話做女紅。 海瑾天這一日好像特別忙,回來的很晚,晚飯都熱了三次,幸好主菜是瓦罐燉的雞,一直咕嘟咕嘟的冒著泡。 我給他盛了一大碗,他卻只吃了一口就放下來了,說是沒胃口。 我說:“是不是在外頭吹了風了?喝些湯水就去休息吧?!?/br> “恩?!彼姥院攘艘槐K參湯,然后就去洗洗躺下了。 我見他不太舒坦的樣子,自己也沒什么胃口,隨便扒了幾口飯也就放下了,跟他一塊兒早早歇下。 睡到半夜,我聽到身邊傳來一陣低啞的呻吟聲,好半天清醒了一些,意識到不大妙,趕緊一個骨碌坐起來,看向旁邊。 海瑾天全身都縮成了一團,臉色發青,嘴唇煞白,神情異常痛苦的樣子。我伸手推推他,呀,好燙! 顧不得披上衣裳,我隨便套上兩只鞋就往外奔去,然后使勁敲打張媽她們住的那兩間小屋子的門。 “怎么了這是?”張媽的聲音傳來。 “張媽!相公發燒了!全身guntang!快去請大夫來呀!” 屋子里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然后門被打開了,張媽蓬頭垢面的出現,衣裳也穿得亂亂的:“我去請史大夫!” 張媽拿下房檐下的一盞燈籠,往院子外頭奔去,我被外頭的冷風一吹,這時候才覺出冷來,也趕緊回到屋子里去,一件一件將衣裳穿好。 然后,我握住海瑾天的手,他也用力握住我的,頗為艱難的睜開眼睛,半瞇著看向我:“不用擔心,這是舊疾復發,不礙的不礙的?!?/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