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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嬸見張媽說得刻薄,趕緊跑出來做和事佬:“張媽,話也不能這么說不是?” “難道不是么?我說的哪句話不對了?敢問少奶奶,您懂琴棋書畫嗎?只怕連字,都跟我張媽識得差不多多呢。哼!” 我無言以對,只覺得她句句話都直戳我的心坎里。我也開始明白為什么在發現自己喜歡上海瑾天的時候,心里會如此悲傷。 因為事實是明擺著的。 我對他的情意,只會是無望的念想。 連張媽都明白,我跟他不說是天差地別,也是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塊兒去的人。他這樣的出身,這樣的見識,這樣的經歷,都似乎在告訴我,我只要本本分分做好一個傳宗接代的人就可以了,其他的,都是癡心妄想。 嫁到海家,是為不幸。那么遇到他呢?是幸還是不幸呢? 許是見我臉色愈見不好,吳嬸出來打了個岔:“少奶奶,今兒伙房那兒說來了幾只新鮮野雞仔,我們院子也分到了一只,我差點忘了問問您,想怎么吃呢?!?/br> 平素伙房做些什么,我就吃些什么,今日忽然問我想怎么吃,不用問也明白吳嬸的用心良苦。 我只能說:“我也不懂的,只是最近天涼了很多,也不大想吃飯,弄些湯就好?!?/br> 吳嬸說:“好嘞好嘞,我這就去跟伙房說一聲。少奶奶這陣子都沒什么胃口,多喝些湯水可是滋養的。張媽,我還想著去點心房多領些點心回來,一個人恐怕拿不下,咱們一塊兒去吧?!?/br> 張媽很用力地“哼”了一聲,還是跟著吳嬸一塊兒出去了。 兩人的腳步聲越來越遠,最后整個院子都安靜下來了。太陽已近西沉,我走出屋子,在廊下來來回回地踱步。 同樣是獨守空房,比之從前,我的境況似乎是好上了很多。我不用做各種粗重的活計,不用起早摸黑洗衣做飯,不會在許劉氏心情不好的時候吃不飽飯。 海夫人雖然看我不順眼,可我這小院子每天都吃得好喝得好,近些日子是我自己食欲不振,不然,恐怕身子早就圓了一圈。 更別說所有的事情都由吳嬸和張媽包辦了,每天穿得又都是上好的綾羅綢緞,還總是熏上好聞的香氣。 低頭看看自己的那雙手,因為每天用羊奶浸泡外加涂抹乳脂,居然真的一天比一天細滑了些。 我在心里對自己說:就看看這雙手,就看看這雙手,你也就該知足的過完剩下的不曉得還有多久的日子了。該知足了。其他的事,本就不是我這樣的人該去奢求的。 雖然是這樣勸著自己,可心里的某個地方,卻仍然一點一點揪扯著,一點一點地痛。 涼風陣陣,心里,卻好像比這深秋的陣風還要寒涼上幾分。 “你……又哭了?!焙h斓穆曇艉翢o預兆地緊貼著我的身后響起。 我一驚,猛地回過頭去。 真的是他! 還是一身黑色的錦袍,高大的身軀,一頭烏黑濃密的頭發被高高的束在頭頂,英氣勃勃。 我心中百轉千回,也不知想了多少句想對他說的話,可到了嘴邊,卻化成了一片寂靜。 他深黑的眸子緊盯著我的臉,良久,伸出一只修長的大手來,輕輕地拂上我臉,用指腹蹭了蹭:“在這哭了多久了?” “嗯?什么?”我也伸出手去摸了摸另一邊的臉頰,才發現果真是流淚了。 我這是怎么了?從前便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也很少掉眼淚。自打進了這海家,我就好像換了個人似的。 海瑾天大喇喇抹掉我臉上的淚,然后放下手,轉身走進了屋里。我遲疑了片刻,也趕緊跟了上去。 他這回沒有坐在主屋的椅子上,而是徑自進了里屋,坐在我最常待的貴妃床上,神情依然是一如既往的淡漠。 我隔著圓桌站在他的正對面,心里有千言萬語卻不知從何說起,只能看著他,看著他。 不曉得過了多久,他率先開了口:“你也坐著?!?/br> 我點點頭,拉開圓桌旁的一只四角凳子,準備坐下,他卻又開口了:“過來,坐這里?!?/br> 我遲疑了片刻,忐忑地走過去,在他身邊坐下。他的左手在貴妃床上摸了摸,拿起一個物件放在眼前看了看:“這是?” 原來是我做好的那個荷包,方才看了半晌,出去時就隨手丟在這兒了。 我首次開口:“是個荷包?!?/br> “你做的?” “是?!?/br> “奶奶叫你做的那個?給你的還是給我的?” “是給相公的?!?/br> 他仔細看了看,說:“不錯?!闭f完很隨意地將荷包揣進了懷里。 我看著他,好半天才鼓起勇氣,問他:“相公,喜歡么?” “恩,我看挺好的,確實比家里的繡娘制的好?!?/br> “謝相公夸獎?!?/br> 他沒說話,卻忽然伸出右手,攬住我的肩頭,將我往他懷里靠去。 我聞到他身上傳來的那股熟悉的氣息,忍不住鼻子又是一酸。 他,不再生我的氣了么? “月嬋,上一次的事,你還記在心里么?”他緩緩道。 我拼命搖頭,抬起頭望向他的臉。 “我不該那樣對你的,你若是怪我也是應該的?!彼f。 “不,我怎么會怪……怎么怪你呢?!?/br> “你說的那些,我全都明白的??墒?,你要知道,一個是我娘親,一個是我嫡親的jiejie,尤其是大姐,從前曾經救過我一命。我知道她們素來任性妄為,可是,她們不會做出……做出……你懂的……唉?!?/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