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撲咚?!蔽衣犚娮约旱男目趥鱽硪宦曅奶?。隔得這么近,相信他也聽到了。 果然,他的眼睛里浮出一抹笑意,淺淺的,卻讓我的心口重重地又跳了一下。 他的那只大手又伸了過來,我以為是我臉上還有淚水,可他的手卻停在我的下巴上,久久不曾離去。 我的臉頰又燙了起來,比剛才更熱。 海瑾天的手指在我的下巴上慢慢地摩挲了幾下,他說:“聽說你在家里很是能干,沒想到臉上還是這般細滑?!?/br> “撲咚?!庇质莿×业囊宦曅奶?。我沒話找話說:“細滑什么?我的手都粗得不像樣子了?!?/br> 話還沒說完,我就后悔了,哪有人這樣自爆其短的呢?特別是在他的面前,我格外不愿意讓他覺得我粗丑不堪。 他沒有像我想象中那樣露出嫌棄或是嘲笑的表情,只是伸手從被窩里把我的右手輕輕扯了出來,放在眼前瞅了瞅。 屋里點著不少紅燭,可離床都有些距離,光線不是很好,但我自己還是能看見手上明顯的紋理和掌心中的繭子。 他也看見了,卻說:“每天用羊奶泡上半個時辰,不出三個月,一定會又白又滑的。從前,敏敏就一直這么做的?!毕袷桥挛也幻靼酌裘羰钦l,他又解釋道:“敏敏是我第二回娶的娘子,去的時候才十七歲?!?/br> “撲咚”,又是一陣心跳,可這一回,我不再是為著海瑾天了,而是記起了自己現在的處境。有那么一天,我也會跟那個敏敏一樣,不明不白地去了吧。 鬼使神差的,我就開了口,我問他:“敏敏,是怎么去的?” 海瑾天的神情倏然一變,我能清楚的感覺到他全身都變得僵硬了,他的眉頭緊皺著,語氣相當不快:“你問這個做什么?不關你的事!” 我也不知道是打哪兒來的勇氣,亦或是因為死亡的逼近而讓我突然轉了性格,我說:“怎么會不關我的事?有一天,我也會跟她一樣,不是么?我只是想知道自己會是怎么個死法罷了?!?/br> 他顯然沒料到我會這么直截了當地跟他說這個,好半天都沒有說出話來。 沉默良久,我忽然覺得再問下去也沒什么意思,反正,就算知道了是病死也好,意外死也好,我也不可能提前防備的。 “我不該問你這個的,跟你賠個不是,夜深了,歇了吧?!蔽艺f。然后從他僵硬的懷里挪出自己的身體,躺平了,閉上眼,準備裝睡。 “敏敏是落水死的,為了撿一個花球,等下人跳進河里救她的時候,已經晚了。 至于我的結發妻子,是小產去的,她那時候有了五個月的身孕,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就見了紅。大夫使出了渾身解數,還是沒能留住她跟孩子。 還有芳兒跟素雯,都是得病去的,患得是一種怪病,大夫瞧也瞧不出端倪來,只能眼睜睜看著她們一天天消瘦下去,然后……”海瑾天緩緩地說著,我一直沒有睜開眼,可是越聽到最后,就越覺得他的聲音里充滿痛苦。 不知為何,他覺得痛苦,我竟也覺得不舒服,我睜開眼睛,望了他一眼,恨不得伸手幫他撫平緊皺的眉頭。 “對不住,我不該問這個,提起你的傷心事?!蔽液鋈挥X得自己的聲音很無力。 他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說:“我也不知道究竟是撞了什么邪,每一次都這樣,每一次,都害了一個那么年輕美好的生命。所以,當敏敏去了以后,我已經立志不再娶妻納妾,可,可我怎么也擋不住爹娘他們的哀求,最后,只能答應娶你過門。我知道的,有一天你也會跟她們一樣,一樣……我不敢想象你到時候會有多痛恨我,痛恨海家。只要想起這些,我就沒辦法面對你。其實,向我這樣的人,不該再娶妻的,不該的!” 說到最后,他的聲音忽然變大,我見到他這么幾個時辰,也是頭一回看他情緒這么激動。 我忽然很想幫他分擔一些痛苦,畢竟,他又何曾希望事情變成現在這樣呢?他又何曾希望變成一個人人懼怕的克妻命硬的怪人呢? 我伸出手去,指尖還有些輕輕顫抖,直到碰到了他的額頭,才平靜下來。我輕輕的在他眉心間揉了兩下,說:“別總是皺著眉了,這樣顯得你太嚴肅了,叫人害怕的很。我今天上花轎之前,我娘說我克死了我前頭的相公,興許也是個命硬的。我跟你在一起,也許就兩相抵了恐怕也是說不定的。你看,我身子骨健壯的很,一天從早忙到晚,基本不曾生病過,所以我覺得我應該不怕病死什么的。至于意外,我定會小心注意,不去水邊,不去高處,能留在家里,就留在家里。我們一起試試看,說不定,這一回,會不一樣呢?” 海瑾天的眼睛里忽然閃過一抹亮光,他遲疑著:“你……你……為何會反過來勸慰于我呢?” 我笑了笑,說:“不只是勸慰你,也是勸我自己。我都已經嫁過來了,你爹娘出了那么多銀子,自然也不會輕易放我回去。那我除了小心謹慎得活下去以外,并無更好的法子了?!?/br> 海瑾天的表情慢慢放松了很多,他看著我,看了很久,說:“你這人,真是奇怪?!?/br> 我笑:“奇怪沒什么,只要活得下去,再幾多奇怪我也當得起?!?/br> 他似是干笑了一聲,然后說:“夜深了,我們歇了吧?!?/br> 我說:“恩?!本烷]上眼,準備睡了,冷不防,覺得臉上拂過一股人呼吸時的熱氣,一驚,不自覺就把眼睛睜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