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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言安這個人,便如她兩世的噩夢一般,總對她死纏著不放。她是當真憎極惡極了此人,因而,趁他身子發軟的當口,她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推倒了油盞、燃了床帳,爾后,自窗扇爬了出去。 夢中,她拔足狂奔,身后,是平地躥起的火焰,以及魏言安的鬼吼鬼叫 接著,孫程帶著桑晴尋到了她。 她站在那亭中,望著那處蔽天的濃煙、躍動的火舌,心間忐忑有、暢快亦有。 再然后,她那位夫君出現了,且于火光中,與她遙遙對望。 她看不懂他眼中的神色,亦不想再去分辨。 夢境至此,曲錦萱忽感小腹一緊,腹間的某個部位輕輕跳了跳,接著,便是一下又一下的、小小的抽動。那力度并不穩定,像極了小蟲子在蠕動,又像有一尾魚在游。 曲錦萱知道,是孩子在動了。 猶記得,頭回感受到腹中的動靜時,她還以為是自己吃了什么難克化的,引了肚腸不適,后來次數多了,她隱約能感覺得到,是孩子發出的動靜。 曲錦萱撫上腹部,心間無比柔軟。 恰逢桑晴進來,見了她這動作,便知是被腹中的胎動給鬧醒了。 桑晴上前,將曲錦萱扶了起來,給她身后墊了軟軟的迎枕,又遞了盞茶給她。 曲錦萱捧著茶小啜了幾口后,再抬起眼,卻見桑晴蹲在榻前,一幅吞吞吐吐的模樣,不由心覺好笑:怎地了這是?她用指尖敲著杯壁,笑著調侃道:莫不是好事將近,想與我討個主意? 夫人在說什么呀 見曲錦萱還有心思開自己玩笑,桑晴兩邊眉頭快擰成一團了。她結巴道:夫人,那日、那日奴婢只是一時嘴快罷了,我說那胡話,您可千萬別當真。 什么話?曲錦萱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就是、就是奴婢之前說過的,讓您往后莫要理爺,就當夫婿不在了的話 原來是這個。 曲錦萱愣然,隨即,她淺淺笑了笑:你想多了。 她一笑,桑晴卻越發難受了,急忙追問道:那夫人為何、為何這么久都不去尋爺?夫人當真打算,要一直與爺這般斗氣么? 曲錦萱平靜地搖頭:你當真想多了,我沒有與夫君斗氣的意思。 她只是,決定不再糾纏罷了。 寧源的時光對她來說,更像是偷來的?;蛘哒f,是他那時發了善心,贈了她一段歡喜,她便藏著,時不時躲起來回憶片刻,足夠了。 寧源于她來說,更像是與他的世外桃源。 她固然做不到像桑晴所說的,就當夫君不在了,但,她總可以讓自己學著不去在意他。 就像娘那般,對夫婿沒有任何企盼,也就不會有哪樣的傷心痛苦附身了。 見曲錦萱不再說話,桑晴握著手指,糾糾結結地,再度開口道:我近來仔細想了想夫人,就算是為了小主子,您還是、還是莫要與爺這樣冷下去?小主子出世后,總還是需要爹爹疼愛的,何況爺往后若是、若是再納其它的妾,應當還會有其它的子嗣出生,若爺自此與您生疏,那小主子在府中的地位夫人您就是自小缺了父親疼愛的,小主子若與您一樣,奴婢光是想想,這心里頭都難受得緊 說到后頭,桑晴很有些發急:奴婢聽孫程說,爺再有一旬便要出征了,還不知何時能回的,趁這幾日爺還在,不如、不如夫人再去與爺跌個軟、撒個嬌?說不定,爺就是在等著您再去呢? 曲錦萱默然不語。 小半晌后,她墨羽般的睫毛顫了顫:桑晴,我做不到。她聲音低得似在呢喃:再去,恐怕也是自取其辱,我實在是、實在是怕了。 桑晴到底還是向著曲錦萱的,聽了這些話,她心內也像被利爪撓了一般,便立即改口道:夫人別傷心,是奴婢不對,奴婢往后再不說了小主子日后哪怕沒有爹爹的疼愛,有咱們看護著,也能過得好的。 曲錦萱盯著自己的小腹,苦笑了下。那笑中,有迭起的悲欲與愧欠,亦有無邊的暖意。 --- 兩日后,宣政殿。 當朝天子精神越發不濟,常朝不時缺席,而本應在十五舉行的望日朝,足足往后延了五日。 朝會中,龍椅之上的魏修,竟已現了些老態龍鐘之貌。他聽著下首的各色奏報,要么是走神,半晌沒反應,要么耳光不靈,總讓人復述幾遍,最后,竟直接打起了瞌睡。 鼻鼾聲息響透殿堂時,百官面面相覷,俱是尷尬不已。 異常難熬的朝會結束后,不少朝官都搖頭嘆氣地出了宣政殿。 大內一角,姜洵被人攔住了去路。 是戚蒙昭。 姜洵睨他:戚大人有事尋姜某? 戚蒙昭臉色很差,他硬聲道:戚某只想提醒姜大人一聲,莫要忘了姜夫人在寧源時,是怎樣照顧姜大人的。鄉野村夫尚知糟糠之妻不可拋,姜大人身為朝官,想也是知榮識恥的罷?可莫要一時想岔,落個負心漢的名聲,便為人所不齒了。 姜洵盯著他,眉梢壓緊:人所皆知,偷聽乃廝鼠行徑,戚大人飽讀詩書,也當明瞭此理?何以偷聽他人私密之語,卻理直氣壯至斯?何況這是我夫妻之事,何用戚大人指手畫腳?戚大人又是以何等身份,與姜某說這些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