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頂著那些目光過了村口,等到了地里后,她用草繩把袖口給綁緊了,接著便彎下腰,認認真真地做起活來。 天氣潮濕且悶熱,加上她也實在是太瘦、太弱了,手里頭一把鐵鍬揮了沒幾下,額頭上便沁出層細汗來。過了會兒,汗珠子順著她細巧挺翹的鼻尖,一顆顆地,砸在干焦的黃土地里。 片刻后,女子終于停了下來,她掏出巾帕擦了擦汗,也沒準備多歇息一會兒,便又要重新投入勞作。 這回,才揮出一鍬下去,冷不丁聽到有人與她搭話:要幫忙嗎? 女子嚇得渾身一激靈。轉頭去看,是個窄額塌鼻、形容猥瑣的矮個青年。 那青年嘴里叼著跟狗尾巴草,斜斜地靠在近處一顆樹上,一雙眼珠子溜溜地在她身上梭著,嘴里嘿嘿地笑:江大家的,你男人都死幾個月了,你看看你,怎么就瘦成這幅模樣了?我看了可真是心疼得很 這話這音,哪哪兒都不正經、不對勁,女子秀眉微蹙,她直起身來,警惕地盯著那青年。 青年站直身子,離了樹朝她走來,嘴里頭故作惋惜:我跟江大也是打小一塊兒長大的,現在他人沒了,我怎么能看你一個人辛苦,不幫襯不搭把手呢? 說著,他逼近幾步,看似是要去搶女子手中的鐵鍬,實則卻是餓狼撲食一般,展了雙臂想去抱她,嘴里頭還急急地表露著愛慕:好妹子,哥哥不比江大要好么?那江大年長你好幾歲,又是個面冷的、鋸了嘴的葫蘆,甜言蜜語都不會說一句,跟著他有甚好的? 你在說什么?我不要你幫忙!你離我遠些,我要回家了。那女子嚇得花容失色,連忙要收工回家,那青年卻一腳踩住鐵鍬,目光灼灼地盯著她:好妹子,這天時尚早呢,咱們再嘮兩句話,回家冷鍋冷被的,又沒人等你,急什么? 青年貪婪地,盯著斗笠之下那張色殊無雙的臉,似乎下一刻嘴角都要流出涎液來。他急不可耐道:不瞞你說,你和江大成親那一天,我就瞧上你了,你簡直、簡直就是九天玄女下凡啊,縣城花樓里那勞什子花魁都不及你半分美。好妹子,你以后跟了哥哥,哥哥疼你,給你買絹花水粉、買好看的布料做衣裳,每個月都帶你去縣城逛市集好不好? 天邊轟隆隆一記雷聲炸響,女子坦然失色,嚇得面白如紙:住、住嘴,要下雨了,我要回家了。 青年置若惘聞,把話說得更露骨了:好妹子,你若不想這么快改嫁,咱們先偷偷處起來也成今兒個晚上,我去找你好不好?說著,他松開腳,往前邁了一步。 便是這一步,女子緊緊抿了下唇,驀地手下使了力,把鐵鍬往上拱去,正正打在那青年檔部,青年吃痛,當即倒在地上。 趁他鬼吼鬼叫的空檔,女子連忙拖著鐵鍬,驚慌失措地跑回了家。 一路上,雷聲像是在相互追逐似的,聲光交織、不時劈空而下,她剛回到院里,滂沱大雨扯天扯地般地傾瀉了下來,發了狂一樣抽打著萬物。 她頂著那急箭般的雨跑入屋內,那雨重重地砸在她頭頂的斗笠上,便是要將她的脖子都壓斷似的。 入屋后,心有余悸之下,她便癱軟在地上,在這攘起塵煙濺起的雨聲中掩起臉來,失聲痛哭,那雙肩不時聳顫,看得人心頭一陣陣地難受、一下下的抽疼。 不知哭了有多久,她哭倦了,就那樣坐在地上,伏在小杌子上睡了過去。 再睜眼時,已是第二日清早。 女子坐在地上,先是怔怔地發了會兒蒙。接著,她用手背揉了揉兩眼,有些費力地撐著那小杌子站了起來,許是腰酸肩硬,又給自己捶了捶腰和肩。 她走進內室,從老舊的柜中取出面銅鏡來。 鏡中,她的眼睛微微發腫,估計是看自己滿臉壓痕和淚漬,跟個大花臉貓似的。 她對著銅鏡噗哧笑了一聲,笑渦隱隱、嬌憨立現??呻S即,似是想到些什么往事,她又撫著那面銅鏡,雙眼泛起迷濛來。 鏡中人秀額輕顰,眉目間滿是眷戀與思憶,似是神游太虛,又似是沉浸在過去某個場景片段中。 過了一會兒,她才愁眉鎖眼地,把銅鏡放回柜中,并自柜中,取出套干凈的衣裳來。 很明顯,是打算要沐浴的。 她走到屋外的檐下,雖然雨已經停了,可昨日好不容易曬熱的水還沒得來及用,這會兒早已冷得透透的。 雨后,氣溫本就沁涼些,該是不敢就那么用,她費勁把那木桶給拎到了灶間,又轉身去院里頭拾柴。 不巧的是,院里頭都是大塊到連灶口都塞不進去的木料。無人幫她,她只能自己動手去劈。 兩片大柴,她花了整一刻鐘。 昨夜加今日一早,粒米未盡的她虛脫了似的,拄著那大斧頭微微喘氣,后背的布料都濡濕了,熨帖在她身上。 雖力氣不大,但她顯然是個有耐心的?;貜土诵┝夂?,她拾了木柴,又把砍柴的木樁子周邊都拾掇干凈了,才抱著一摞柴去了灶間。 燒水、攏火、兌水,她井井有條。 好不容易忙活完前頭這些事,她又把院門和廳堂的門都檢查了一遍,拴得嚴絲合縫猶不放心,又搬了凳子去堵住,這才安心地進了澡間。 長發綰起,袍帶輕解,如描似削的身形似畫一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