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阮眠小口小口喝著熱水：“我有時候覺得生活挺沒盼頭的, 做什么都是錯, 既然不想負責, 到底為什么把我生下來？”

    她看著周枉, 問：“你以為我是個怎樣的人？”

    沒等周枉開口，她又自問自答：“從小到大好多人夸我，長輩說我脾氣好，很乖，善良又溫順。同齡人說我聰明漂亮，甜美可愛，還總有人叫我小仙女?！?/br>
    “可實際上呢？”阮眠瞇起眼，“脾氣好是裝的，善良友好也是裝的，我其實很容易生氣，一生氣就想哭，情緒又敏感，糟糕極了?！?/br>
    “我也不是什么乖巧的三好學生，既不甜美也不可愛，根本不像別人說那樣是什么小仙女，我要是熬夜臉上會長痘，一天不洗頭劉海就會油，晚上睡不著覺還會莫名其妙流眼淚?！?/br>
    阮眠小聲說著，眼淚也無聲往下流：“可是誰會喜歡這樣的我，他們不會喜歡這樣的我，只會以此為理由把我丟掉?！?/br>
    “念小學三年級的時候我住在一個阿姨家，她兒子才四五歲的樣子，看到我已經會說讓我滾出去，說我不是他家里的人。其實他說的沒錯，可是當時我就那么站在門口，沒人幫我說話，他們只會說他不懂事讓我別計較?！?/br>
    “他朝我扔東西，我眼淚就馬上要掉出來，我都要恨死他了，可是我還得裝出一副溫柔大jiejie的樣子，和阿姨說沒關系的?！?/br>
    “最后我還是被趕走了，因為那個小孩已經到了需要一間自己房間的年紀?！?/br>
    “阮芳梅來把我接走的那天，問我過的開不開心，我沒說話，抱著她一直哭。當時她和我說，mama這輩子只有眠眠了，眠眠是我唯一的寶貝，誰也不能讓你不開心?！比蠲哳D了頓，閉上眼睛，“可是現在mama也有自己的家庭了，她現在要愛好多好多人，心里已經漸漸裝不下我了?！?/br>
    很多小時候的片段因為生病的敏感情緒趁虛而入，交雜在一起，快要把她壓垮。

    阮眠一邊恨透了自己的這種矯情，一邊又忍不住深陷在負面情緒的漩渦里。

    ……

    “其實我自己也討厭我自己?！?/br>
    ……

    “如果能消失就好了?！?/br>
    阮眠這天晚上說了好多話，感覺要把自己一輩子的話都說完了。

    而周枉全程只是那么安安靜靜的聽著，等她說完了，眼淚都流完了，拿一張紙巾幫她把臉擦干凈。

    等情緒終于平靜下來的時候，聽見周枉開口：“你應該為你自己活著，阮眠?！?/br>
    她一怔。

    聽他繼續道：“別為任何人，就為你自己?！?/br>
    “你才16歲，成績這么好，長得這么帶勁，現在追你的人一大把，以后只會更多。你現在未曾得到的、渴望擁有的，以后都會有。你會去大城市念大學，認識更多的朋友，未來你還會有自己的房子，自己的車，屬于自己的家?！?/br>
    夜晚沉沉，少年的聲音卻像風，一字一句跑進她的血液里：“這里不屬于你，阮眠，你應該向前

    走?！?/br>
    “真的嗎？”

    “你信我?！彼α讼?，然后鄭重其事的，“周枉從不說謊?！?/br>
    他看著阮眠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說：“你要是不放心，我可以和你打賭，輸了就把這條爛命賠給你?！?/br>
    阮眠也看著他，好半晌，開口：“為什么要對我這么好？”

    周枉一頓。

    聽見阮眠半張臉悶在被子里，又問了一次那天的問題：“你是不是喜歡我，但是不敢承認？”

    于是他整個人都僵住。

    門外這時有人經過，腳步匆匆。

    不知道哪個病房有患者按鈴，安靜的護士站突然鈴聲大作，叮鈴鈴的通知聲回蕩在空曠的醫院走廊里，而周枉的心臟就隨著這一串鈴聲開始敲鑼打鼓。

    一分鐘后，鈴聲停止。

    周枉的心卻還在砰砰砰跳。

    卻不知道是誰給的勇氣，讓他在昏暗的光線下點頭：“嗯，不敢承認?！?/br>
    “但好喜歡你，是在太喜歡你了?！?/br>
    阮眠呼吸一窒，聽見他嗓音沉沉，像是在說誓詞。

    “你知道嗎？”

    “周枉第一次喜歡上一個人，也從來沒有這么喜歡過一個人?！?/br>
    喜歡到她哭的時候想替她把眼淚舔掉，她笑的時候想用相機拍下每個鏡頭，喜歡到小心翼翼怕自己耽誤她的好前程，喜歡到想馬上給她一個家。

    喜歡到，他現在都無法用語言形容自己的心情。

    甚至有點想說臟話。

    cao。

    不愧是他喜歡的妞，連表白都這么帶勁。

    最終周枉組織了半天語言，問阮眠：“那我可以正式開始追你嗎？”

    后者一愣。

    又聽他說：“其實早就想追你了，想了好多賊浪漫的約會方式，一個都不想浪費?！?/br>
    大概是隨了周知凡，周枉骨子里是那種浪漫至死不渝的性格，下雨天就想唱歌，看見玫瑰就想把放在愛人的心上。

    但之前考慮的東西太多，忍得他心癢癢。

    現在不知道為什么突然一下全都豁出去了，反而心里無比暢快。

    而阮眠一句話堵住了他漫無邊際的想法。

    “不能?！?/br>
    ……不能？

    周枉像個愣頭小子似的反問：“為什么？”

    “因為我要睡覺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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