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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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白總管照例出去走動關系。蘇十三袖了那封拜帖,悄無聲息地從客棧溜出去,尋找張爺所在的地方。 到了駐.兵處,門前走動的都是扛.槍.大兵。他瞄了一眼,挎著個籃子默默地退到一旁,假意逛鋪子。 在街上候了約一個多鐘頭,蘇十三快把這條街的鋪子都逛完了,才終于見著那位張爺現身。張爺騎在高頭大馬上,一身制服在陽光下威勢赫赫。黃銅扣子反著陽光,一顆顆,冰冷而又沉重。 張爺生的濃眉大眼,年紀約四十來歲,說話時聲音洪亮,瞧著不像是個愛聽戲的。 蘇十三暗自琢磨,就他這神態,就他說話時這粗鄙的用詞,恐怕認得的大字不足一斗,那坊間傳言他愛聽戲尤其是愛聽《幽閨記》、《牡丹亭》,這詞兒他怎么聽得懂? 蘇十三忍不住又多看了一眼。那位張爺眼神如電,倏地掃過來,一眼將他從人群中揪出來。喂!那位小妮子,你過來! 他朝蘇十三在的方向招招手。 蘇十三左右張望了一眼。 看什么呢,說你!你給爺過來! 蘇十三再轉頭一看,原本站在鋪子前閑磕牙的人都散了,只剩下他一個人光禿禿站在張爺視線內。他摸了摸鼻尖,溜溜達達走到張爺面前。 手上挎著一籃子新摘的薔薇花,像是剛從平民家里跑出來的丫頭。鬢邊插著一朵新摘的粉薔薇,水紅衫兒,兩條烏黑的麻花辮子,長得十分甜美。 那張爺看了他一眼笑道,你這小妮子,凈瞅著爺做什么? 沒見過爺這么氣派的大人物!蘇十三抿唇笑,側過半張臉,露出線條柔美的弧線。覺得稀罕,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蘇十三說罷,眼角往下溜了溜。他此刻這個身子才不過十一歲,聲音雌雄莫辨。 這句話說的甜,神態優美。 那張爺忍不住哈哈大笑,翻身下馬,朝他招招手道:走近些,讓爺瞧瞧! 蘇十三又甜甜地應了一聲。聲音如同黃鸝出谷,又嫩又清麗。 張爺忍不住心中一動,問道,你這小妮子可會唱歌? 回爺的話,早年跟娘學過幾句。 哦?唱來給爺聽聽! 這,這個 蘇十三故意扭捏著往后退了幾步,將前世見到的那蝎子精小七娘的神態學了個十成十。 讓你唱,你就唱!藏什么藏! 跟在張爺身后的一位副官忍不住斥責道。 人家年紀小,別嚇著她。張爺擺擺手,反倒和顏悅色地沖蘇十三道:你就唱幾句給爺聽個音兒。若是唱得好,爺帶你去見個人。你要是能哄著她高興,爺重重有賞! 蘇十三心下恍然。暗道,果然這廝聽不懂戲!不知家中是誰,讓他如此重視? 蘇十三立即打點起精神,半側著身,眉眼在陽光下柔和異常,手指假意執了把紈扇,半掩著面,羞答答地唱到:卻原來,裊晴絲吹來閑庭院,搖漾春如線。 他一開口,便如在這秋天的日頭底下開出了滿園奇花異草。春光融融泄泄,從池子水面上照出一張閉月羞花的臉。又如同春風拂過池面,水下的魚兒通通冒出來,聽這位小嬌娥說話。 他只唱得兩句,便住了聲,眼角自下而上偷瞄了張爺一眼。 張爺先是愣愣的,隨后猛地一拍大腿,叫道:對!就是這聲兒!錯不了!爺我雖然不懂戲,但聽我老娘說了那么多遍,應該就是這這種唱法沒錯啦!小妮子你是從哪里學來的,家住哪里,姓什么? 一連串話問下來,蘇十三忙噔噔噔往后退了幾步,小臉兒蒼白,下巴尖尖,怯怯地道:是我娘教的。不知這調子準不準 準!爺說好就是好!誰敢說他不準,老子斃了他! 張爺說著哈哈大笑,回頭對那副官道:找兩個人,領這小妮子回府給老太太瞧瞧!若是老太太瞧著好,今晚上備份酒席。 然后一回頭,對蘇十三說道,小妮子,你家中還有誰? 沒人啦!蘇十三支支吾吾。如今在白公館內做傭人。 白公館?張爺皺眉。 就是前幾日,玫瑰小姐說的那個白家。副官忙湊近張爺耳邊,輕聲道。 張爺眉頭皺起,又再次深深打量了蘇十三一眼,目光突然轉冷。瞧著你年紀小,居然是個有心計的!說,是不是來替你家老爺求情的? 蘇十三忙撲通一聲,雙膝跪地,頭埋在地上,不敢抬起來。爺,白家老爺少爺都被捉了,家里連個管事兒的都沒。我無處可去,這幾日來街上閑逛,想賣花掙點錢吃飯。老爺們的那些事兒,我也不懂,也不敢問,更不敢向爺求情! 張爺笑了一聲,瞇著眼半晌不吱聲。 要么還是 那副官察言觀色,用手在脖子邊比劃了一下,示意是否要殺掉了事。 張爺卻搖搖頭。算了,先帶她去給老太太瞧瞧!瞧不中,一并下到牢里去。若是瞧中了,到時候再說。 那副官欲言又止,張爺搖搖手。老太太瞧了這許多人,都不中意,我這也是沒法子。唉,自古道,孝子難當??! 那副官立刻溜須拍馬道:還是爺有孝心! 狗屁的孝心,老子這不是沒法子嘛! 張帥大步往原巡撫衙門內走去,那副官退后兩步,與旁邊幾個兵交代了幾句,緊隨張爺走去。 就有兩個年輕的兵,扛著槍過來,用槍.托搗了搗跪在地上的蘇十三。起來了,爺走了! 蘇十三抬起頭,小臉兒一片慌張。 走!跟我們去后頭佛堂! 蘇十三便挎著一籃子薔薇花,跟著兩個兵走了。 * 張府就是原先的王府。帝制推翻了,這些勛貴們死的死,逃的逃,京城空出來大片老宅子。白便宜了這幫扛槍的。 蘇十三跟在兩個大兵后頭,沿著廊下轉過兩道彎,才見到房舍。越往后頭走,收拾的越發幽靜。沿著廊下一溜兒擺開各色花草,蘇十三溜了一眼。再看廊上掛的七巧宮燈,鮮紅、翠綠、嫩黃的三色穗子垂下來,在風中輕輕搖動。他琢磨著,猜測這位張爺的母親才是聽戲之人。既愛聽戲,又位高權重,想必是個嫻雅的貴婦人!待會兒見了,可得好好表現表現。 那兩大兵腳步到了這里,也放輕了些。越往后走,耳邊越發靜悄悄的,只有三人零亂的腳步聲,間或夾雜一兩聲鳥啼風聲。 兩個大兵領著蘇十三到了佛堂前,其中一人朝內努嘴道:老太太在里頭呢!快進去! 連聲音都壓低了。 蘇十三忙低眉順眼地扶著門框,提著個籃子,怯怯地站在門邊。老夫人? 佛堂內檀香繚繞,光線暗沉。許久才聽見從里面傳進來一聲,今兒個又領了什么人來?都打發走吧!我老啦,早些年愛聽個戲文,可你找來的都是什么玩意兒? 聲音脆硬,話說的很沖。 蘇十三悄悄抬眉,就見佛堂角落里,在蒲團上跪著一個身穿絳紫色富貴福字紋的老太太,梳著板正的發髻,手中捻著佛珠,頭也不抬地對外面道:走走!都滾遠些,免得臟了我這塊地兒! 老太太,帶蘇十三來的那兩個大兵相互對視了眼。其中一個兵賠笑說了句,今兒個來的,既不是唱戲的,也不是唱評彈的。是爺在外頭遇見的,小姑娘生得眉清目秀,說話也和軟,說是在家里學過幾句。老太太,您先瞅瞅? 話說得十分小心,佛堂內的張老夫人卻不買賬,氣哼哼地站起來怒道:我老婆子就念個經,你們也不給我清靜! 張老夫人腰背筆直,走路如一陣風般卷到了門口。沒好氣地道:就你們爺那口味!什么玫瑰小姐,吹的跟朵花兒似的,結果連出《思凡》都唱不來!誰知道他領來的又是個什么貨色!呸! 張老夫人這話,在場的沒人敢答。蘇十三只得自救。 他笑了一聲,又怯怯地喊了句,老夫人好! 說著略側過身,兩手交叉斂衽,朝張老夫人福了一福。 或許是這行禮的姿勢太過莊重,帝制廢除后,再也見不著了。正準備攆人的張老夫人猛地愣住,咦了一聲,抬起眼上下打量蘇十三。 喲,這是從哪兒找來的小姑娘?看著還挺懂禮數的。 是吧,爺就說這小妮子看著乖巧,又是自愿入府的,就留著給老太太呃,掃地也是好的。 蘇十三噎了下,眼角自下而上斜飄了眼那說話的大兵。一雙黑白分明的鹿眼撲閃了兩下,睫毛長而卷。 張老夫人心下一動,手中捻著佛珠,笑了笑。你是哪家的姑娘,怎地叫他領進這府內?別怕,都老實告訴我,是不是他們拿槍押著你進來的? 沒有! 真沒有!老太太,咱們哪敢吶! 兩大兵慌忙叫屈。 去去!一邊去。張老夫人扭頭對上那倆大兵,笑容立刻收了。站遠些!一身血腥味,別沖了我的佛堂。 那倆兵忙背著槍,面朝著老太太畢恭畢敬地往后退出去十幾步遠,遙遙地朝內望著。 張老夫人又仔細看了眼蘇十三,見他人美音甜,心內先有三分歡喜。別怕!老實同我說,他們有沒有逼你? 蘇十三怯怯搖頭。 咳,可憐見的!實話都不敢說。張承安這混賬東西!回頭我就拿拐杖敲斷他的腿! 蘇十三忙道:沒有老太老夫人,真的是我 他刻意欲言又止。嘴里說著是自愿的,眼底卻含著兩泡淚,楚楚的,我見猶憐。 張老夫人摸著他的手,將人扶起來,越看越歡喜,忍不住道,這嗓子的確好聽,跟小黃鸝兒似的!今年多大了? 回老夫人,11歲了。 喲,青蔥般的年紀。這小荷的角還沒露呢! 蘇十三忍不住唇角微動,羞澀地笑了笑。 張老夫人也笑。你聽得懂? 以前在家里的時候,我娘教我讀過幾句詩。 哦,這年代的確難得!既是知書達禮,模樣生的這么好,怎地挎個籃子賣花? 見她問這個,蘇十三倒背如流,忙將先前想好的說辭訴了個完整。說是家里遭了難,又趕上饑荒,就這么流落到白家。如今白家又叫人全部抓進牢里,他無依無靠,心下正凄惶著呢! 張老夫人聽著,越聽越動容,眉眼松動,忍不住嘆息道:寧做太平犬,不做亂世人。瞧瞧,眼下這都過得什么日子! 張老夫人嘆了口氣,將手搭在蘇十三肩頭。今兒個在我這兒吃頓飯,若是你還想回白家,晚飯后叫他們開車送你回去。 可是張爺說 別聽他的!我就愛聽個戲,他差不多將這整個京城都攆得雞飛狗跳的。這哪是討我歡喜,這分明是氣我!作孽呢! 蘇十三抿唇輕笑,低下頭,馬鬃編的麻花辮兒輕輕在胸前蕩了兩蕩。 第98章 海上舊影(折子戲)11 當天晚上,在原王府小花園內擺了一桌家宴。四碟素菜,雞鴨魚rou樣樣俱全,只是一色兒的豆制品。幫傭端上一大盅菌菇玉米湯,三碗白米飯。然后默默地退下,坐在不遠處燈下給繡線劈絨。 在外頭橫行霸道的張承安,到了這里乖的就像七八歲的孩子。他束手束腳地坐在桌邊,舉著筷子卻不敢下嘴。娘,你先吃! 喲!這時候就懂得規矩啦? 張老夫人從鼻孔里冷哼一聲,眼風到處,張承安一個屁都不敢放。 蘇十三站在張老夫人身后,輕輕地替她捶肩。張老夫人反手握住他的手,轉向張承安道:這小姑娘人是挺乖巧,但是你無緣無故地將人留在府里算什么?等吃了飯,派人送她回去! 怎地就是無緣無故了? 張承安挑動濃眉,笑道:這不是怕您老人家在這京城悶得慌,尋來給你解悶的! 好好的一個小姑娘,怎么就被你說的這樣不堪! 張老夫人啐了一口。小時候讓你多讀幾句書,眼下也就不用扛槍做這強盜勾當了!這么大的人了,再過幾年都要抱孫子了,連句人話都說不周全! 張承安剛想爭辯,想了想,又忍下了,反倒賠著三分笑道:是!娘說的是!來,嘗嘗今兒個廚子做的這素丸子味道怎么樣! 他說著筷子夾起一枚豆腐皮做的素rou丸,放到張老夫人碗里,隨即又熱情洋溢地介紹道:還有,這碟是素鴨。娘,你瞧瞧!這鴨嘴、這鴨翅膀,做的多精巧呀! 張老夫人眼皮都懶得抬,沒好氣地道:整天在這挖空心思,白糟蹋糧食!這都是從前皇上御膳房里的人吧? 張承安摸了摸鼻子,沒吱聲。 這些人你都敢搶來!???你這是想自個兒坐龍椅呢! 娘,這不是上趕著嘛!張承安嘿嘿賠笑。潑天富貴送到手里頭,總沒往外推的道理。你說是不是,娘? 我說不是! 張老夫人慢條斯理地放下筷子,板起臉訓斥道:狗娃兒,如今娘說的話,你還會聽嗎? 原來張承安乳名叫狗娃兒!蘇十三替張老夫人捶肩的手微微一頓,垂下眼皮,拼命忍住笑。 張承安敏銳地看了眼蘇十三,眉毛皺成一團。娘,有外人在 你還怕羞?你還知道羞字怎么寫? 張老夫人聲音拔高,冷笑道:我看著你就來氣!你說說你,??? 娘啊,張承安見老夫人又要開啟訓兒模式,忙轉移話題道:前些日子你不是說玫瑰不行嗎?我已經將她攆走了。你瞧瞧,今兒這孩子唱的怎么樣? 唱的倒是挺好張老夫人轉頭看了一眼蘇十三,臉上立刻染了幾分笑意。年歲也??!喲!可人孩子那牡丹亭里的杜麗娘唱的可真好!倒真的是有那個神態,有那個味道!干干凈凈的,我這一瞧著就舒坦。 和當年外公家看到的差不離吧? 張老夫人沉思片刻道:還真是!就連口音都相似。 蘇十三忙低下頭,假意做出害臊的樣子。 聽這孩子唱戲,倒有些像當年在江南做姑娘那會兒。張老夫人神色悠然,唇角微微含了點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