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現在烏蘇姆努力經營的小家已經看不見了，入眼全都是讓人見了只覺驚心動魄的財寶，古老的金幣、寶石堆積成山，無數寶箱被隨意丟在地上，有精心保存的紗裙與首飾，也有至今仍舊威武不凡的神兵利刃，甚至有仿佛只是在沉睡的各族完整尸骸……直到都璐走出這座宮殿，看清外界的瞬間忍不住呼吸一滯，這樣的宮殿只是其中之一，外面還有數不清的樓閣殿宇，雖然全部都是海族風格的建筑，但有的嶄新有的老舊，觀其風格似乎也不是同一時代。

    而在這些密密麻麻的宮殿之外，還有一座座龐大的城池，無數豢養不同魚群的海域……這里怎么可能會是烏蘇姆的海靈空間呢？分明就是歷代?；什粩鄠鞒薪洜I的深海寶庫。

    恐怕這里就是葉娃為了晉升海神忍痛抽離融入神格的阿喀姆斯之界，都璐不明白為什么烏蘇姆的海靈空間會發生這種轉變，甚至不清楚這里到底還是不是他的空間，她自然也知道人魚沒有辦法進入自己的海靈空間，所以實在是搞不清楚現在的狀況。

    他去哪兒了呢？

    都璐嘗試著調動自己的神力，卻發現她的神力在一定程度上被壓制，假如她不管不顧全力爆發，那么這個空間可能會直接崩潰。

    她沒辦法判斷空間崩潰后對烏蘇姆造成的影響，所以最終壓抑住自己神力，只放出了密密麻麻的瑩瑩綠光向著四周探索。

    自然魔法，生命潮水。

    這個魔法還是初位時就被她用來探索密林，使用頻率不低，不過后來出新手村了每天忙著跑業務再不然就是坐辦公室，再后來直接被萊尼提溜到神寂荒原，那種地方再用這種動靜夸張的魔法就很扯談了。

    所以對于都璐來說，這個在過去爛熟于心的魔法此時竟變得有些陌生了。

    綠色的光點在神力的推動下迅速蔓延至遠方，都璐的眼中多出了一個以生命為基礎構成的世界，在這樣的大范圍探查下她很快得到了結果，朝著目標地點趕去。

    然后她看見了那被眾多城池所簇擁的小小凈土，與這整片空間格格不入，烏蘇姆精心打造的小家竟然被屬于?；实木薮蟀⒖δ匪怪缢淌?，在其中占據了小小一片空間，當她踏過搖曳的海草推開水晶宮的大門時，發現了正背對她不知道做什么的烏蘇姆。

    應該是烏蘇姆吧？

    她遲疑間對方回頭，臉確實是烏蘇姆的臉，胸前的詛咒之印也依舊清晰，但眼神卻不是烏蘇姆應該有的目光。

    雖然這么說聽起來有些像罵人，但他的眼神很睿智，甚至可以說是犀利，都璐倒是沒有否定烏蘇姆智商的意思，其實人魚本身也挺聰明的，可他的特長確實不是這方面。

    他向來都是沖鋒在前的領袖，而不是后方精心策劃的狗頭軍師。

    所以她立刻就以為對方遭遇了類似“奪舍”的事件，被某個家伙占據了身體，頓時表情嚴肅凝聚了一臺月光魔動炮，在炮程范圍內對方很難躲過，而且這一炮還意味著她將直接用神力崩掉整個空間。

    “你是誰？”

    對面的人魚皺了皺眉，似乎有些不滿都璐的舉動，他開口道：“你的行為實在太粗魯了，真難想象你竟然是一只精靈，在我的印象中歷任月神都是優雅與美的化身?！?/br>
    都璐冷笑：“那么今天就讓你來見識一下月神的多樣性，滾出烏蘇姆的身體?！?/br>
    她說是這樣說，下一秒卻直接開炮，龐大的凈化之力席卷人魚，雖然沒有破壞空間的結構，但神力的波動卻引來了規則的震顫，然而被如此洗刷一遍后占據烏蘇姆的家伙卻無動于衷，甚至表情還在一定程度上舒緩了一些，贊嘆道：“你的凈化之力倒是很純粹，不過你可能搞錯了一件事兒，我現在只是睡醒了，這具身體本來就是我的?！?/br>
    “……你不會還要告訴我你是傳說中的海神吧？”

    “雖然我確實準備這樣告訴你，但你先提出來讓我有些尷尬，”他嘆氣，面色復雜道：“我也沒有想到這么多年過去，海族竟然會變成現在的模樣，雖然我的目的成功達成，可心情難免有一些復雜?！?/br>
    “讓我們坐下好好聊聊吧，畢竟你也是‘我’深愛的對象，放心，我沒準備借此機會做些什么，這個時代已經不需要海神的存在了?！?/br>
    第196章 泡泡   變成一串晶瑩剔透的彩色泡泡吧?！?/br>
    通常來說, 神明是沒有性別的。

    所以生靈們都將其稱為祂。

    但不是所有神都這樣，這種性別異常飄忽的神明都是天生地養，生來即是神明, 例如最初的萬靈之母, 因為對方的神明特質所以總喜歡不論場合和時間突然“生”個孩子, 久而久之便被稱之為母親, 但祂同樣可以變成萬靈之父，這種創世初期就誕生的大佬形態都是很隨便的。

    骨子里祂們并不覺得男性女性有什么區別。

    而像都璐和盧蒙這樣早先有固定性別的生靈成神后都不會考慮轉換身體, 也無所謂別人對自己的稱呼是“祂”還是“她”，更傾向于固定一個性別并以此來生活，已經認定自己是男性或者女性，而面前自稱海神的家伙就是這種情況。

    因為海神并不是天生地養, 而是在剝奪靈母權柄后由海族們自己打造。

    也就是說，海神原先是一條人魚，性別為男, 大概是因為足夠優秀所以被選拔為神, 這樣的話就出現了一個問題，為什么女尊男卑的人魚一族會讓一條低賤的男魚成為海神？

    以現在的觀念來看, 在海族里男魚的天賦根本及不上女魚, 不管是腦子還是魔法才能都相差甚遠，也只有皮糙rou厚可以拿出來說一說，在男魚數量最多的那些年直接被海族自己人做成罐頭賣出去，純粹就是清理垃圾。

    他們唯一的價值就是干底層勞工, 魚生僅剩的意義就是讓老婆能生出優秀的女兒，如果老婆是?；誓欠N級別，生不出女兒可是要被砍頭的。

    但在最初人魚一族不是這樣。

    最初的最初，在人魚還沒有資格代表整個海族、只是其中一個不大不小支脈的時候, 雖然沒有男尊女卑的習俗，但那時男魚女魚地位平等，他們都具備相同的魔法天賦，而皮糙rou厚的男魚負責戰斗，女魚則在后方進行后勤支援。

    不僅是他們，其他海族也是這種經營模式，那個時候并沒有什么海神祝福，女魚們每次懷孕誕下的魚苗有男有女，然而大多數都是死苗，數量龐大的魚卵中最終只能孵出少數健康活潑的魚苗，而其中只有更少的一部分擁有不錯的魔法天賦。

    那時人魚一族也有自己的海神，但海域中紛爭四起，眾多海族逞兇斗狠，人魚族的海神在其中并不算惹眼，甚至連續好幾任海神都被直接做掉，死相凄慘。

    在這樣的局面下，一位天選之子出現了，據他自己所言在當時他的成就堪比現在的盧蒙，成功帶領原本位置尷尬的人魚族走上輝煌，發展成當時極為強勢的海族代表之一，同時自身成為海神之后兢兢業業發展族群，努力擴張地盤增加魚口，甚至不惜親力親為去栽培魚苗……

    直接說句實話，當時的海神和?；什]有完全分開，這倆的職務范圍大部分重合，甚至可以說是一個主外一個主內，而在“烏蘇姆”的那個時代?；蕜偤檬且粭l女魚，她和海神之間有沒有什么深入交流都璐不知道，海神自己也沒說，他只告訴都璐當時面臨紀元更替，整個世界都異?；靵y，哪怕是當時的他也沒有辦法保證人魚族能夠生存下去。

    因此，他和?；噬塘亢笞龀隽艘粋€重大決定。

    “族群維系的根本在于繁衍，我們認為在這方面女性擁有絕對的優先權，男性死傷多少都不會在根本上毀壞族群的根基，而如果用以繁衍的女性受到重創那么族群將會一蹶不振?！?/br>
    都璐用一種很異樣的目光打量“烏蘇姆”。

    非得描述的話，這種目光類似于一個不那么普信的男人在打量一個滿口女德且高呼女性應該給男人當牛馬的女人。

    她說：“所以你們就將力量完全集中在了女性身上嗎？”

    “為了讓我們的族群能夠一直繁衍生存，這是最明智的選擇，也是我與?；视懻摵蠛捅姸嗳唆~長老一起做出的決定?！?/br>
    為了族群能夠繁衍壯大，這種小小的犧牲根本不算什么。

    既然族群繁衍的根基在于女性，那么最好的保護方法就是讓她們直接強大起來，將所有的魔法天賦都集中在女性身上，于是海神犧牲自己的神力賜予她們代代海神祝福，同時將屬于男性的魔力天賦源源不斷轉到女性身上，最終鑄造了現如今人魚的奇妙境況。

    嚴格來說，海神一直都存在，只是他已經將自己所有的神力都用來供養自己的族群，意識則完全陷于沉睡，對外界只有懵懂的感知，而這種狀態也是執行計劃之前他所預料到的，族群自身的強大才是一切根本，因為需要神，所以神出現了，而當他們不需要神時，神自當消失。

    “而你看，現在我們的計劃成功了，大片海域都是吾族的領海，也沒有任何異族再敢來欺壓折磨人魚?！焙Ｉ裣袷窃诤投艰磳υ?，可這一瞬間他柔軟的神情又好似在與某位已經逝去的故友交談。

    這次醒來他看起來只準備單純看看這個世界。

    海神并不準備繼續保留這個神格，他堅持認為現在海族的發展就很好了，即便沒有海神的庇護但?；屎屯跖膶嵙Χ疾徊?，何況在烏蘇姆的身體里醒來后他順便接收了對方的記憶，知道了都璐的計劃。

    以現在這種情況，比起強行透支海洋資源“養”出一個海神，不如直接把權柄交還靈母，反正等小紫當了?；?，都璐不可能不庇護自己的孩子。

    都璐目光深沉看著他，緩緩開口：“雖然你盡量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好像自己與烏蘇姆是兩個獨立的人格，但假如我沒有理解錯，烏蘇姆只是沒有記憶的你?！?/br>
    這種說法其實對都璐自己也是一種傷害，但假如不這樣解釋，又如何證明烏蘇姆的存在呢？

    自稱海神的人魚沉默了，他的眼神要比烏蘇姆更加深邃，仿佛在這世上沒有什么東西是他不知道的，也沒有什么事情能讓他驚慌失措，這讓人魚總被同族埋汰的兇惡面龐也變得柔和英俊起來，氣質有了極大提升。

    他說：“就像這個時代已經不需要海神，你也不希望作為朋友的人是我，我早就應該消失了，神格也好，過去的記憶也好，全都不該存在?！?/br>
    可假如他真的這樣想，大概也不會在意識到紀元更替時認為自己的使命已經完成，從此只想作為一條無憂無慮的人魚活下去。

    他確實借著祖蓮的肚子誕生。

    甚至可以說最初承載海神的軀殼并不是烏蘇姆，只有當那一胎所有的小魚苗死到最后一條，繼承了阿喀姆斯之界的最后幸存者才是海神的轉生。

    犧牲就是海族繁盛的基石，這一批出生的小魚苗確確實實都是真正意義上的詛咒之子，他們被這片大海所詛咒，必然會因為各種各樣的傷害死去，只有剩下最后一條繼承了阿喀姆斯之界，詛咒才會消散，同時海神將真正誕生，不過他并不想困于過去的記憶，而是單純想成為一條新生的魚自由自在擺動著自己的魚尾，以散漫的姿態生活在大海。

    “那么當你作為一條地位低下的人魚為生存拼搏掙扎，因為性別而飽受歧視，甚至知道自己原本應該擁有的天賦和力量都被剝奪，進而獻祭給那些歧視你的家伙，你會后悔自己當初的選擇嗎？”都璐的話語實在過于無情了。

    她簡直像是要剖開人魚的內心，將他所有的秘密與情感全都挖出丟在太陽底下暴曬。

    海神笑了起來，輕描淡寫道：“我不在乎?！?/br>
    “假如沒有遇見你，大概會有些不平吧，偶爾也想過當初做下的決定對于族中男性是不是過于殘忍，即便如此，哪怕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也會做出同樣的選擇，為了種族的繁榮昌盛，犧牲是必要的，女性可以犧牲，男性為什么就不可以犧牲呢？”

    他直起身子，魚尾在水中蕩起一圈圈波瀾，接著用那指縫間垂掛著水膜的雙手捧住都璐的面頰，嘆息道：“你會理解我的，因為命運的抉擇即將到來，你注定得犧牲一些東西，而于我來說作為一條不用擔負責任、無憂無慮散漫生活的人魚是過去難以觸及的夢想，我會疲累，神也會渴望救贖?！?/br>
    不用那么聰明，也不用那么目光敏銳，不需要特地去揣測別人的心思，只要過好自己的日子就足夠了。

    人魚游離了都璐，在水中翻轉魚尾，擺出了一個漂亮的圈，隨即不再動作，在不知為何出現的泡泡中倒在珊瑚叢中。

    當一條普通的男魚，為自己生了女兒而自豪，興趣愛好是帶回漂亮的珊瑚和貝殼經營自己的小家，不必發愁其他。

    都璐嘴角扯了扯：“你這是在cos變成泡沫消失的人魚公主嗎？說實話我倒是挺理解你，沒有休假的007加班誰都受不了……烏蘇姆？”

    變成泡沫消散的是記憶。

    人魚茫然看著她，許久眼中浮現悵然：“我總覺得心里很難過，好像忘記了什么?！?/br>
    他胸前象征著詛咒的海紋竟然一點點變淺，最終消失不見，與此同時一顆晶瑩的彩色泡泡被他輕輕呼出來，晃晃悠悠飛向都璐。

    這是屬于海神的權柄。

    直到這時都璐才發現她一直沒有過問這位人魚族海神真正的名字，當屬于他的記憶被埋葬，這個世界屬于他的最后痕跡也消散了。

    第197章 魔后   做一條被她養在水缸里的小魚。

    當都璐將歷代?；蕚鞒兄两竦暮ｌ`空間交給小紫后并見證她坐上皇位順便敲打一番被萊尼嚇破膽的人魚貴族后, 隨著海神權柄的回歸，競選事件終于落下帷幕。

    收場很快，破壞也不小, 大部分破壞是葉娃晉升海神時造成的海脈震動, 小部分破壞是都璐沒能及時阻止的惡龍, 總之到了最后梅羅法菈表情臭臭的, 她生氣道：“當初我們合作的時候你可沒說會把這種東西放出來！”

    她嘴里的東西是指萊尼，都璐出來時他已經飽餐了一頓, 所以沒什么掙扎就乖乖被她牽住，這個時候他又顯得很無害了。

    當萊尼做了虧心事故意想在都璐面前討巧賣乖時，他通常會變回少年體型，因此不去注意他的臉時, 乍一看也挺可愛。

    “你也沒告訴我們葉娃的布置，當然，你可能不知道, 但我不怎么相信前任?；首顚檺鄣呐畠簳裁炊疾磺宄??！倍艰葱θ荻朔? 看不出異樣。

    梅羅法菈與她對視，最終泄氣垮下臉, 人魚什么也沒說, 此后卻放棄了回歸自己的領海，只讓小紫派遣其他海族祭司過去鎮守，她會在之后的時間輔佐?；侍幚硎聞詹⑶巴姆窖惨?，直到挽回海族在本次事件中造成的巨大犧牲。

    其他先不說, 至少把破破爛爛的奧摩洛提亞給修好。

    祖蓮還有小紫的六個哥哥都會留下來輔佐她，包括烏蘇姆的一些手下，但他這個父親卻沒有留下，而是跟隨都璐離開。

    他最近顯得悶悶不樂, 除了總感覺心里空了一塊好像丟掉了什么東西，他的阿喀姆斯之界因為已經與?；蕚鞒锌臻g融合，沒有辦法再回到烏蘇姆身邊了。

    也就是說從此以后他和其他男魚也沒有什么區別，他的阿喀姆斯之界消失了。

    烏蘇姆在乎的并不是失去的王族天賦，他在乎的是其中被他精心經營的小家，那里存放著他與都璐的回憶與情感，也因為這件事兒他不想留在小紫身邊。

    “我以前聽說成為父親之后必須得犧牲什么，必須成長為堅強的男魚，為父則剛……但這種犧牲實在太過分了?！币估锼吭诙艰赐壬?，忍不住露出委屈的表情，甚至在眼角垂落幾粒珍珠。

    她摸摸他的頭，將指尖插'入他海藻般濕漉漉的長發細細梳理，最后親親他的眼角：“你們海族總是擁有崇高的奉獻精神，似乎每條魚都背負著重任，但烏蘇姆，現在不必考慮那些所謂的責任，你又不是?；?，做我養在魚缸中的小魚兒，無憂無慮生活就好?！?/br>
    “在我這兒，你可以放縱一些?！?/br>
    聽見她的話語，他的目光回歸寧靜，露出恬然微笑。

    烏蘇姆是一條沒有野心也沒有什么大志向的魚。

    過去他聽從母親的教導，后來他跟隨都璐的腳步，他沒有什么強烈的個性，他就是喜歡這樣平淡的生活。

    后來都璐讓唐吉出馬并資助了無數珍惜材料，單獨將?；士臻g中那一小塊屬于烏蘇姆的阿喀姆斯之界剝離出來制作成了一對海螺吊墜，她一枚烏蘇姆一枚，即便彼此之間相隔著陸地與大海，他們都可以同時進入這個被精心呵護的小家。

    這個設計思路參照了蝶靈王當初送給她的永恒之誓對戒，雖然以她現在的身份已經不需要這枚戒指了，甚至只要靈母成功復蘇那么蝶靈一族也將徹底回歸自由，不過出于尊重，她至今仍佩戴這枚戒指，沒有取下。

    烏蘇姆心里最后一點不甘完全散去，他以極為珍重的姿態將海螺吊墜佩戴于胸前，高興了很久，不過后來他只是偶爾才會去榮耀之?？赐∽?，更多時間還是留在都璐身邊，專心做都璐飼養的“小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