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從空間里掏出抽獎抽出的工具箱，現場表演給蒂里安開鎖，他晃了晃腦袋，直到被摘去頭盔看見都璐也沒有任何驚訝，顯然已經提前感知到了她的存在。

    “……你都不給點情緒波動嗎？”

    蒂里安不說話，也說不出，他嘴里咬著的束縛器還沒摘呢。

    但是他看起來很鎮定，都璐覺得有些不爽，于是她在這種場景情不自禁掏出了一支羽毛筆，在蒂里安費解的目光中在他大腿上寫了一個“正”字。

    因為他的褲子被腐蝕了一部分，所以這字是直接寫在他腿上的，當然蒂里安認不出這個字的意思，在他看來這是一個簡單的符號，意義不明。

    直到他能開口說話，示意她向后退幾步，下一秒肌rou隆起，眼眸瞬間變為金色豎瞳，嘶啞的龍鳴自他喉間溢出，周身龍鱗浮現，火花四濺，他竟然硬生生用魔力撕碎了束縛自己的魔法陣。

    認真說，都璐此時心里很虛，她以為自己能遇到一只狀態虛弱的團長，結果人家被這么虐待也能瞬間燃血，反正打她是很輕松。

    蒂里安面無表情問道：“你在我腿上寫這個什么意思？”

    他說話的時候摩拳擦掌的，像是在活動筋骨，看起來就莫名有一種威懾，讓人非常害怕，都璐眼神飄忽：“這個其實是稱贊別人正直的意思，看見你光著就覺得很應景，嗯，團長您一身正氣呢?！?/br>
    蒂里安直覺這不是什么好東西，他壓根不相信精靈嘴里的鬼話，但也沒有計較這件小事兒，他一把拎住精靈后頸把她拽出臟污的毒水，問道：“你既然跑來劫獄，是不是事情控制不住了？”

    他這話聽起來有點奇怪。

    蒂里安表現得實在太冷靜了，不論是被人突然搞破壞以至于最終冤枉入獄，還是忍受諸多輿論還被這樣折磨，好像對他來說都沒什么，他甚至一點都不奇怪都璐竟然會主動來救他。

    這一點都不合理，畢竟他和都璐的交集大多稱不上愉快，看見精靈似乎想說什么，蒂里安冷漠道：“多余的話就不用說了，我知道那天來搗亂的家伙是只精靈，就是經常跟在你身后的那一只吧?！?/br>
    都璐一時間說不出話，她下意識后退了半步，認真考慮現在逃跑有多大幾率成功。

    龍人一把抓住她的手，拖拽她前行：“我不會對你做什么，其實你派精靈來搗亂倒是證明了一件事兒，你和東大陸邪'教徒無關，而是屬于第三方勢力，這樣一想前期對你的針對倒是我狹隘了，不過我現在被罷職，出去之后估計會淪為通緝犯，所以咱們兩清?！?/br>
    都璐瞬間什么都明白了，她張了張嘴，最終嘆息道：“我聽說你以前那些英雄事跡的時候還不以為意，覺得太夸張，現在看來你這個人確實具備強烈的自我犧牲傾向?！?/br>
    既然蒂里安早就發現了搗亂的人是藏蘭，那么為什么一直不出聲呢？不是他真的沒有辦法說話，而是他默認承受這份責任。

    他想犧牲自己讓王城的人認識到事情的嚴重性，為此哪怕遭受再多的冤屈也無所謂，這種行為實在讓都璐難以理解，聽起來就像一名圣父。

    “其實這樣也好，我早就不想干了，”他頓了頓，難得說了一段很長的話：“我少年時一直沉迷各種各樣的英雄史詩，不滿故事中的龍族總是被當做邪惡，在我對母親僅有的記憶中，她是一位正義、偉大的勇者，用絕對的力量和智慧行公平公正之事，而我的父親正是因此被她所吸引?！?/br>
    “我想成為像母親一樣的英雄，我生活在龍島時一直被龍看不起，因為我是一只混血，所以我想走出去看看，看看究竟是什么樣的地方才養育出母親這樣的人類，是否會有更多的公平公正？當我被人們譽為英雄，受封騎士時，我難掩心中的激動，認為自己的努力終于得到了認可?！?/br>
    然而最終以正義自居的少年發現，對于強大的力量，人們的嫉妒和恐懼遠遠多于羨慕和崇拜，他們只想將強大的力量奪為己用，而非用平等的態度對待，人類用條條框框束縛著龍人，安排給他各種雞毛蒜皮的小事兒淡化人們對英雄的尊敬，他看似獲得了體面的身份，尊貴的地位，實則已深陷囚籠，窺不見天光。

    “等我鋃鐺入獄，承受人們蔑視不屑的目光，我回想著自己的過去，終于想起父親曾對我說過的話?！?/br>
    紅龍說，他對于人類妻子的愛源于她身上自由的氣息，只有自身足夠自由，才能不受任何約束保持絕對的中立，維持公正的判決。

    蒂里安想，他明明有著讓自己自由的力量，為何還會深陷囚籠？

    那是因為他還渴望著情感，渴望著人類社會的羈絆，可現在他明白了，龍人用異常飄渺的口吻說道：“混血是沒有族群歸屬的，不被龍族認可，亦被人類恐懼，而生命真正的自由源于不被束縛的內心?！?/br>
    所以已經足夠了。

    “即便這次我完成了任務，生活依舊不會有任何改變，我的劍會越來越鈍，我會遺忘自己體內蘊含的力量，最終荒廢，迷茫度日，但現在我找回了真正的自己?！?/br>
    精靈問道：“所以即便遭受了這些，你仍舊愿意為了人類而戰斗嗎？”

    “不是為了人類，是為了我堅持的正義，我認為這是錯的，那么我就要去更正，僅以我自己的判斷，而非旁人的是非觀?！?/br>
    龍人神色冷漠，他已經不在乎外人的看法了。

    然而下一秒他發現被自己拉住的手傳來拉力，他停頓了一下，回望。

    精靈銀色的雙眸中蘊含著讓人難以辨清的復雜情感，輕聲說道：“對不起，蒂里安?！?/br>
    其實我們可以一起去想更好的解決方法，沒有必要用這樣慘烈的結局證明一切。

    “……沒有什么對不起，相互信任沒那么簡單，利貝爾圖特小姐?！?/br>
    龍人罕見露出了一個輕快的笑容，他似乎已經很久沒有單純因為開心而笑過了，從母親離開至今，他大多時候沉默寡言，不會流露松懈的神情。

    也就在此時，他倆同時聽到了一聲轟鳴。

    “空間波動？”都璐詫異道。

    “……該死?！钡倮锇擦R了一聲，下一瞬間整座高塔都暴動起來，這里的警衛禁制被觸動了。

    第73章 雷霆傳承   這個小隊沒有盾也沒有奶，只……

    命運相關的魔法, 并非只是預言這么簡單。

    然而這種魔法因為過于仰仗媒介加之神秘莫測，終究伴隨著流逝的歷史漸漸失傳，如今幾乎聽不到哪個種族還擅長命運領域的魔法, 所以特雷弗其實理解錯了, 這種傳送單純用羈絆來概括無疑過于淺顯。

    波爾從黑色的漩渦里掉出來, 他剛才穿過了一個布滿了混沌的無光領域, 猶如空間中殘留的縫隙，他毫不懷疑, 如果不是懷表中的兔子虛影一直拽著他，他必然會被混亂的風暴攪碎。

    而等他落地，手中的懷表便碎裂成金色的沙粒，消失于虛空。

    因為意識還處于混亂之中, 他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自己到達了什么地方，腦子迷迷糊糊，直到身后傳來一道略帶癲狂的男聲：“今天可真熱鬧, 奇怪的家伙接二連三闖進來——”

    話沒說完對方就瘋瘋癲癲笑起來, 甚至開始用頭撞墻，波爾詫異轉身, 看清人影的瞬間神色凝固, 接著、無法抑制流露出了極端的憎惡和蔓延于骨髓的仇恨。

    “咦？你的表情很有趣??！”男人看見他這副表情，竟然笑得更猖狂了，甚至開始扭動身子晃來晃去，好奇道：“怎么了, 你這副樣子不會是以前被我殺掉過重要的人吧？父母？兄弟？姐妹？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還是說全部都死光了？！”

    這個男人，全身都被像是膠帶一樣的彈性銀白束縛帶包裹，他不像蒂里安那樣被浸泡在毒水中，而是被不導電的介質牢牢卡在狹小的監牢中, 全身上下幾乎只留出一個腦袋。

    他只余一層淺淺的寸發，左半邊特地剃出了一個雷霆的閃電標志，臉上扎了許多黑灰色金屬釘，帶著一種癲狂的邪氣，可以說這個男人的外貌特征非常明顯，看過一眼就很難忘記。

    所以波爾一瞬間就認出，這個男人正是當年用雷爆將他們整個村子轟成廢墟的罪魁禍首。

    真是可笑，原來和他羈絆最深的家伙，居然就是殺害他所有家人的渣滓，這種難言的恥辱席卷了他，明明魔力早已干涸，此時卻不受控制再次激發出雷霆的力量，蜂擁著沖向了男人——

    但是并沒有用，束縛男人的枷鎖同時也是他的保護膜，波爾根本做不到破防。

    而男人眼中卻浮現出一絲了然，他興奮道：“我知道了，原來是你，哎呀我當時真的沒想到那種平凡的小村子里居然還藏著雷霆之種，和我年輕時一樣啊，可惜還沒有機會去見見你就被關進這里了?！?/br>
    波爾用一種異?？膳碌难凵褡⒁曋?，陰沉道：“你對著一個全家人都被你殺害的人，心中不會感到一絲羞愧嗎？”

    男人一愣，接著發出更大的笑聲，似乎是難以想象這個世上竟然會有如此天真的人，他笑的時候身上不停迸濺出雷電，然而瞬息就被束縛他的枷鎖吸收轉化為能量，一下子就把他抽干了。

    魔力被抽干可是很痛苦的事兒，如此循環往復，會對身體造成不可逆轉的傷害，看對方這副樣子，不管以前他是多么可怕的通緝犯，被折磨幾年實力也大大縮水了。

    他估計根本就活不到刑滿十年就會被抽成人干，然后在極度痛苦中死去，但即便挺到十年也沒用，迎接他的將是死亡的審判。

    “你不是應該感謝我嗎？孩子，如果不是因為這一場意外，你又如何覺醒改變你一生命運的雷霆之種？我是你的恩人，你的恩人！”

    是你羈絆最深的人——這就是命運的力量！

    波爾聽到了自己的牙齒在咯咯作響，隱約間他嘗到了血腥味，而此時他的眼前已經模糊一片，只余下雷霆照耀的白光，他胸前的雷鳥胸針，出現了一道裂痕。

    或許這正是命運的力量，此時黑沼澤監獄的上空罕見出現了雷暴凝聚的驟雨，這份來自天災的力量穿透了層層疊疊的禁制，終于在這一刻匯聚為刺穿一切的矛，沖向了還在猖狂大笑的男人。

    在瘋狂流轉的電流之下，男人卻發出了越來越尖銳的笑聲，他幾乎用一種詠嘆的語調嘆息著：“啊——這是久違的力量，這是天災，是原本應該屬于我的雷霆??！”

    渾濁的淚水自他眼角溢出，他大笑著喊道：“我、就是天災的孩子，是雷霆的代行者，掌握雷霆、擁有力量！沒有誰可以拘束我，rou、體不行，這黑暗無光的囚牢也不行！”

    他的身上突然爆發出了一陣磅礴的力量，這似乎是他偷偷積蓄已久的抗爭，在內外兩股力量的沖擊下，那束縛著男人的枷鎖碎裂脫落，最后變為焦黑的殘渣。

    他自由了。

    波爾意識到自己做了一件蠢事，然而當他想要收回雷電時已經來不及了，已經壓榨自己所有的生命迸濺出人生最后閃電的男人張開雙臂，喟嘆出聲：“這才應該是我的終結，我的榮耀，而你，無論你對我有多么深刻的仇恨，你依舊是雷霆的孩子，天災的傳承——”

    他死了。

    他在波爾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帶著滿足的笑容消失在了破壞一切的雷霆中。

    原地只留下了一根深紫色的骨頭，這是這個罪惡滿身的男人一身的精華和意義，是他對于雷霆愛的證明。

    即便他是一個人渣，一個罪惡滿身且沒有任何悔改的男人，但他卻將自己的這一生獻給了雷霆，瘋瘋癲癲，為了追逐力量舍棄一切，唯有一顆信仰雷霆的真心遺留下來。

    波爾不明白，他突然感受到了深沉的無力，心中不僅沒有任何報仇雪恨的快'感，反而異常疲憊，難以抑制感到了巨大的空虛。

    他現在已經快站不穩了，他透支了太多的力量，此刻他很想抱頭痛哭一頓，但最終發現自己一滴眼淚都流不出，他跪倒在地，擰緊拳頭。

    “……波爾？”

    就在這時，他聽見了熟悉的聲音。

    少年的背脊瞬間挺直，一改頹廢，他艱難轉過身，看見了朝他伸出手的精靈。

    都璐不太明白波爾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但她很肯定這就是他本人，他胸前還帶著她送的雷鳥胸針呢！她關心道：“發生了什么？你還好嗎？”

    她看向了地上那根深紫色的骨頭，滿眼困惑，因為這個牢房距離他們不遠，現在整座高塔都暴動起來，都璐沒有辦法只能采取備選計劃——直接從高塔深處逃離。

    特雷弗和波爾不明白為什么王城底下竟然藏著一個龐大的地下迷宮，但這件事兒都璐卻很清楚原理，赫努茲告訴她，這正是圣物力量的體現。

    前面說過，東大陸沒有正經國家，都是以城邦為單獨勢力分割各方，而這種城邦的核心不是居民也不是建筑，而是魔神殘軀，也就是赫魯茲嘴中的圣物。

    每件圣物都蘊含著龐大的力量，甚至可以影響周圍空間，展開領域，雖然領域的表現多種多樣，但對于圣物持有者來說卻是最強大的城，也只有圣物坐鎮的城邦才能夠在一次又一次的戰爭廝殺中存活，直到搜集的圣物越來越多，召喚出真正的魔神。

    所以在赫努茲利用詛咒氣息跟蹤哈德森后，很快就判定王城的地底已經被圣物的力量扭曲，所以出現什么都不奇怪，而除了扭曲空間的圣物外，理應還有一件用以遮蔽圣物氣息防止探查的神器。

    “起碼是半神器級別——說不定這玩意兒還是人類自己提供的，嘿嘿嘿?！?/br>
    都璐和波爾迅速進行了溝通，波爾暫時壓下了內心的悲愴，告訴她特雷弗目前的處境。

    “嘖，這可麻煩了?！倍艰粗挥X得計劃趕不上變化，她原本是想在救出蒂里安之后休整一下，至少給這哥們兒套一身裝備，接著集結一下隊伍成員，把輸出、奶媽、盾這些安排好再出發……不過且不說現在他們還能不能頂著黑沼澤監獄的警備力量沖出去，真等那個時候再下副本只怕特雷弗都懷孕了。

    “蒂里安，你現在還有體力嗎？”她向后喊了一聲。

    “沒有問題?！必撠熓亻T的騎士看起來異?？煽?。

    既然這樣，迫不得已還是先進本吧。

    都璐拉起波爾，問道：“那根骨頭和你有關系嗎？”

    “……嗯?！鄙倌甑偷蛻艘宦?，最終上前撿起了那根骨頭，入手的那一刻磅礴的力量便沖進他的體內，他咬牙硬撐，片刻后骨頭竟然化作了一道閃電，沒入他抓住骨頭的右手，在掌心形成了一道深紫色的魔紋。

    ——雷霆的傳承，天災的孩子。

    都璐看呆了，她急急忙忙私聊小助手問這是什么情況，小助手解釋這是異世界一種力量傳承的方式。

    那波爾這是賺了呀！不過在大牢里面繼承力量，總感覺怪怪的。

    小助手對此不予評價，只是告訴都璐以后可以重視波爾一些，他的潛力有了很大提升。

    總感覺她的這個便宜弟子就跟頂著主角光環似的，一個不注意就會自己開啟支線，接著就順利升級了。

    因為那根骨頭，波爾現在的魔力又充沛起來，便跟隨都璐和蒂里安往黑沼澤監獄的底層沖去。

    “那群邪'教徒就像耗子一樣到處打洞，這下面也是空的，他們估計是準備找一個時機把監獄里面的罪犯都放出去制造混亂?！倍艰唇庹f道。

    隊友們都很靠譜，也沒問她從哪兒得來的情報，全程默默出力，說來也是趕巧，他們來到最底層的時候恰好看見地面被猩紅色的血rou覆蓋，一只只怪物從血rou中的縫隙擠出，一副正準備實施什么邪惡計劃的樣子。

    雙方對峙兩秒，都璐立刻拍了一下蒂里安：“沖啊小龍人，快來點傷害爆炸的技能把它們干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