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來一場天災人禍導致她夭折，張老二那一家子恐怕也是嫌她不夠頑強，而不是他們當長輩的看顧不周。

    思及此, 方劍平忽然想看看瞳瞳，他們就這一個孩子，不能當成草一樣放養，但也不能像高氏慣小孫子和小孫女那樣慣。

    “瞳瞳睡了沒？”方劍平在門口拍拍身上的木屑才進去。

    小芳：“睡了。我問過五嬸還有來富家的，她們都說這么貪睡正常。要是能睡到五六個月就更好了?！?/br>
    “不是懶得動？”

    小芳想笑：“他往哪兒動啊。想動動胳膊讓咱們抱抱，也只能動動手?！?/br>
    方劍平忍不住輕輕戳一下兒子的小臉，“真嫩。以前人家說小孩的臉比嫩豆腐還嫩，我還不信?！?/br>
    “那你還戳他?！毙》嫉伤谎?，拉著他坐下，“問你一件事?！?/br>
    方劍平點頭。

    “玉米揉完了沒？”

    方劍平想一下：“還?！泵腿晦D向她，“不行！”

    “我還沒說你就知道不行？”

    方劍平笑道：“誰讓我了解你呢?！?/br>
    “那我找爹去?！?/br>
    方劍平：“你爹要是能同意，我跟你姓當贅婿?！?/br>
    小芳蔫了。

    她就是覺得爹娘不可能同意才找方劍平，讓方劍平幫她說說。在爹娘眼中方劍平比她靠譜，說的話比她好使。

    “方劍平，我知道你最好啦?！毙》急ё∷氖直?，“你就讓我去吧。揉玉米又不累，還有人跟我說說話。方劍平，好不好??？”

    方劍平的意志如鋼鐵，“不好！你要是實在無聊就看書。過些天大胖放假，我給你倆補課，你要是還不如他，王秋香能嘲笑你一整年?！?/br>
    “她敢！”小芳不禁坐直。

    方劍平：“嗯，她不敢，不敢當著你的面說?！?/br>
    “你——”小芳甩開他的胳膊，“我不跟你好了！”

    方劍平摟著她的肩膀：“我跟你好？”

    “我說真的！”小芳板起臉很嚴肅。方劍平見狀卻只想笑，“好了。咱家攢的糧食多，你就是啥活不敢也夠咱們吃。再說了，咱們還有錢。買不到糧食，還能買不到白菜蘿卜嗎?！?/br>
    小芳也不想去，她身體虛的只想睡覺?？墒且幌氲降锛右粔K一百多歲了，她才二十一周歲，就閑的難受。

    “真不行??？”

    方劍平搖頭：“揉玉米的地方人多，一天到晚嘚啵個不停，瞳瞳也休息不好。再說了，那么多人盯著，瞳瞳餓了你怎么喂？”

    小芳忘了。

    想象一下不光有她的叔叔們，還有前后鄰居，還有很多不熟悉的男人。哪怕背對著他們，小芳也別扭得很。

    “那我聽你的?！?/br>
    方劍平不禁說：“這就對了。還怕沒活干？再過七個月就收小麥了?！?/br>
    “早呢?！?/br>
    方劍平以前覺得日子難捱。

    現在需要上課，還得給孩子洗尿布，偶爾還得幫丈母娘挑水，老丈人劈柴，又看著瞳瞳一天天長大，反而覺得日子像流水一樣，無聲無息還不經過。

    “快著呢?！狈絼ζ矫哪X袋，注意到屋里暗下來就點燈，“什么時候才能用上電啊?！?/br>
    小芳心說改革開放之前別想了。

    “快著呢，等瞳瞳長大就能用上了?！?/br>
    方劍平嚴重懷疑她故意的，“讓你閑著還不好？”

    “我的工分還沒你多?！?/br>
    方劍平：“沒我多就對了，我是男人?！?/br>
    “你瞧不起女人??？”小芳故意問。

    方劍平瞥她一眼：“別想吵架啊?！背樕蠑Q一下，不待她出拳就往外跑，“等會兒出來吃飯?！?/br>
    小芳把瞳瞳身上的被子往下拉一點，以免他醒來亂動，鉆進被子里堵住口鼻憋過去。又給他掖一下被子才出去，“吃啥??？”

    高素蘭：“你爹留了兩碗魚湯和羊rou湯，你喝哪個我給你熱?！?/br>
    “都熱了好啦?！?/br>
    高素蘭不禁問：“吃得完嗎？”

    “一起吃啊?！?/br>
    高素蘭：“你明兒吃啥？”

    “明天再說。反正瞳瞳又不喜歡吃奶喜歡喝奶粉?！?/br>
    高素蘭忍不住皺眉，“喝奶粉不得買?！?/br>
    方劍平問：“嬸，你和叔是不是沒錢了？我這兒還有，給你一百夠嗎？”

    高素蘭脫口而出：“我要你的錢干啥?！?/br>
    “那你最近怎么，也有可能是我的錯覺，特別會過。還以為多了我一口人，多了一項開銷，沒錢了呢?！?/br>
    高素蘭的嘴巴動了動，半晌也不知道反駁。

    吃飯的時候，高素蘭想到了：“瞳瞳現在看著小，一天天快著呢。我和你爹年齡大了，干不了幾年。小芳不會過日子，你工資少，咱不得存點錢留他娶媳婦啊。再說了，咱家的房子幾十年了，也該蓋新的?！?/br>
    張支書皺眉：“正吃著飯說這些干啥？這事我不是跟你說過，瞳瞳才一個多月，就算他們一年存十塊錢，等瞳瞳長大也夠了。娶個媳婦還能花多少錢?！?/br>
    高素蘭不禁驚叫：“花多少？村頭二嘎子的媳婦去年娶的吧。光聘禮錢就是一百！”

    張支書：“二嘎子啥樣？咱瞳瞳啥樣。二嘎子還沒小芳高，長得都不如栓子。要不是因為咱們村有魚塘，養豬場也大，人家圖他的日子，再給人家一百也不舍得把閨女嫁給他。咱家瞳瞳就算以后長歪了，娶媳婦也不用你掏錢。行了，以后不許再說這事。吃飯！”

    高素蘭忍不住瞪他一眼。

    張支書裝沒看見，轉移話題，“劍平，照片啥時候能洗好？”

    “一周吧?！狈絼ζ较胍幌?，“下周日我過去看看?！鳖D了頓，“瞳瞳這么小能洗澡嗎？”

    張支書忙抬手：“你可別折騰他了。給他擦擦，開春再洗?！?/br>
    “那身上還不得結疤？”

    張支書：“小孩哪有那么臟?！毕胂氪髮O子白白凈凈的小臉，又不希望他身上黑的跟鍋底似的，“實在想洗就等快過年的時候，讓你嬸跟小芳一起去?！闭f著看向高素蘭。

    高素蘭沒好氣地說：“我又不聾?！?/br>
    “劍平，回頭再買條魚?！?/br>
    高素蘭下意識抬頭。

    今年一年吃的魚快趕上她前五十年吃的。

    張支書瞪眼：“你不吃我們吃。沒花你的錢，你放心，也不讓你做?！?/br>
    高素蘭得了個沒趣，忍不住小聲嘀咕：“你會做嗎。還不得指望劍平?！?/br>
    張支書見她不敢大聲就當沒聽見，否則吵吵起來沒完。

    過日子又不是做生意，也不是高科研，沒必要較那個真。畢竟人無完人，凡事都弄清楚，這日子就沒法過了。

    話說回來，方劍平跟小芳帶著孩子照相時，讓照相館洗四份照片，真不是一時腦熱意氣用事。

    周六晚上，他把給他父母和爺爺奶奶的信分別寫好，第二天上午就去照相館。一份裝父母的信封里，一份放爺爺奶奶的信封里，找人照相館的師傅借了膠水，封好就直接送去郵局。

    回去的路上，方劍平想到一周后父母收到信的表情，忍不住笑出聲。

    到家臉上還掛著笑意。

    小芳聽到聲音出來，看到他人逢喜事的模樣：“什么事這么高興？”

    在屋里給瞳瞳做鞋的高素蘭也忍不住出來。

    方劍平斂起笑：“也沒什么好事，就是想到瞳瞳的照片想笑?！闭f著一份給小芳，一份給她。

    高素蘭看到瞳瞳的單人照，小孩坐不住，身體后仰，以至于他肥嘟嘟的下巴非常非常明顯，“怪有意思的?！?/br>
    方劍平聞言忍不住看小芳手里的照片，有嗎？

    小芳不禁說：“就不該給他拍單人照，你看著臉都變形了?！?/br>
    “他才一個多月大，能這樣很不錯了?！狈絼ζ角浦?，“看咱們一見三口的?！毖劢怯喙庾⒁獾嚼险扇诉M來，“叔，照片拿回來了?？炜纯?。開春暖和了，咱們再照個全家福，到時候你和嬸抱著瞳瞳?！?/br>
    張支書來了興趣，“我看看?！贝蟛匠习閮鹤呷?。

    高素蘭拿出一家三口的照片，“這張好，瞳瞳的小臉全照到，看這照片比他還好看?！?/br>
    張支書仔細看看，孫子烏黑的大眼透著好奇，嘴巴鼓鼓的，讓人忍不住都想摸摸他的小臉，“好！趕明兒多照幾張?！?/br>
    高素蘭忍不住點頭。

    張支書意外，這會兒又不心疼錢了。

    “劍平，你爺爺的寄過去了沒？”

    方劍平點頭：“不出意外下周一能收到?！?/br>
    道路崎嶇的年代，又趕上冬天，哪能沒意外。

    方劍平先前給他爺爺奶奶的信中提到，滿月了就帶瞳瞳照相。老兩口得了這句話，天天拿著日歷算幾時滿月，幾時照相，照片幾天出來，路上又得幾天。

    怎么算也就五十天。

    農歷十一月的最后一天照片還沒到，方爺爺急了，拿出他的眼鏡要給小孫子寫信。

    方奶奶攔?。骸耙磺Ф嗬锫窙]這么快，再等幾天?！?/br>
    “是不是忘了？你想想，他得上課，還得幫小芳照顧孩子，好像周末還得干農活，哪有時間啊?！?/br>
    方奶奶頓時也覺得忙忘了：“要不再等兩天？過兩天再給他寫信，年前也能寄到?！?/br>
    方爺爺放下老花鏡，“那就再等兩天?！?/br>
    “方大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