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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給jian宦沖喜后 第17節

    但最后還是搖了搖腦袋。

    “他們是服毒自盡的,咱家正查他們的身份?!?/br>
    陸芍似懂不懂地點點頭,她瞧著尸身袖口的紋樣,覺得在哪兒見過。

    過了好一會兒,才指著那兩具尸身道:“他們好像是打余州來的?!?/br>
    第24章 若有郁結,又會是甚么呢

    滿室寂靜,養在深閨里的小姑娘,從不曾見過可怖的場面,現下卻站在兩具尸身前,輕而易舉地指出線索。

    靳濯元站起身來,饒是有些驚訝,仍不忘從容淡然地拿帨巾拭手。

    “你是如何瞧出來的?”

    陸芍往尸身那處挪動步子,愈靠近愈覺毛骨悚然。她兩根指頭,哆嗦著掀開蓋在尸身上的白棉布。原本露出一角的衣袖,現在完整地落入陸芍眼底。

    她本來尚有些拿不定主意,以指腹捻過布料上的經緯后,卻是一口咬定:“他們就是打余州來的。廠督你瞧,雖說各地的棉布差異不大,但是余州房臺縣有個曹娘子,她彈得棉花極為純熟,織布尤為精軟,余州許多冬衣大多出自她手。且撇開棉花不論,光從這挺括的棉布,也能瞧出些門道來?!?/br>
    靳濯元抬了抬眉,這小丫頭平日里懼他怕他,說話也是軟語輕聲,甚至有時還支吾著說不出話來。今日說了一連串的話,說話時,那雙烏溜溜的眸子泛著活俏,竟比往常還要明麗幾分。

    陸芍將話頓在這兒,自然是想靳濯元追問她。十五六歲的小姑娘,總是盼著旁人夸她贊她,陸芍也不例外。

    其實話說到此處,靳濯元大致知曉判斷的依據,饒是如此,還是順著陸芍的小心思,繼續問道:“甚么門道?”

    陸芍笑意更深,仿佛要將渾身的本事都傾瀉出來:“棉布花色繁多,大井紋、棋局紋[1]各類都有。但是余州出仕和商貿之風并行,為求金玉滿堂,蛟龍暗樣盛行,意為蛟龍得水,這也是余州特有的棉織?!?/br>
    靳濯元確實沒料到她懂得這般多:“可見呆在咱家身側竟是淹沒了一身學識?!?/br>
    陸芍抿了抿嘴,垂下眸子,斂起眼底的熠熠的碎芒:“先前祖母經營過繡房,既是刺繡的手藝,自然要跟布料打交道??上夷菚r頑劣,祖母的手藝只學了三四分,現下也只是班門弄斧,正巧教我歪打正著罷了?!?/br>
    頑劣?

    他實難想象,這丫頭瞧著乖順,頑劣起來又會是怎么一副模樣。

    不過,說起余州。

    靳濯元掌心微斂,眸色晦暗不明。

    他對順州沒有多大反應,只是一提‘余州’和‘俞灝’,一些陳年舊事鋪天蓋地地裹挾而來,他的面色幾近煞白,袖袍下的指骨也逐漸泛出青白之色。

    陸芍察覺到他神情的變化,生怕他像先前一樣渾身不適,心里頭關切,上前捂住他的手。

    他的手僵冷,不帶溫度力道又大。陸芍掰了好一會,才將小手塞了進去,憂心地喚道:“廠督,你怎么了?”

    誠順對掌印的病因也是一知半解,想不出余州這地同掌印有甚么關聯。

    余溫從掌心傳來,靳濯元意識回籠,很快恢復如常:“沒事了?;馗??!?/br>
    回府馬車上,陸芍同他并肩而坐。她的手不算太暖,卻也比靳濯元好上許多,柔軟的手合在一塊兒,像只小暖爐被靳濯元攏在掌心。

    對那些體弱的人,陸芍總是油然生出同情心。她知道廠督這幅模樣,并非身子出了問題,否則滿京遍地醫官,加之大內的太醫,總也不至查不出病因。

    左思右想,大抵還是心結所致。

    陸芍側首去瞧他,他的肌膚是泛著玉澤的瓷白,縱然闔眼斂起氣性,周身也彌漫著落落穆穆的疏淡。

    這樣只手遮天、玉食華衣的人,若有郁結,又會是甚么呢?

    *

    三通鼓后,朝參官分列兩側,直至鐘鼓司敲鼓響鐘,文武官員才從左右掖門而入。

    近幾日雪雨連日,汴州還好,稍往北的地方,人畜凍死不計其數。

    臨近年末,再往后便是除夕正月,原本正是要置辦年貨、籌備除舊的時候,農戶突臨災害,來勢洶涌的風雪,將一年到頭的喜慶都淹埋在厚厚的雪堆里。

    魏辭原想差都察院的人勘察賑災,一問都御史俞灝,俞灝倒是推薦了一人,正是新上任都察院左僉都御史廖淮。

    “廖大人做事剛直縝密,臣以為差遣廖大人前去,另著巡按御史和災地按察司齊力勘察,定能安撫流民,平定慌亂?!?/br>
    這次賑災是立功的好機會,廖淮年輕上進,俞灝妄想拉攏,自然不想將這美差讓于別人。

    有俞灝舉薦,魏辭也算是安心。

    俞灝為官多載,雖是先帝跟前的老人,卻也不像那些舊臣一般依仗著自己的威望給自己下臉色。

    魏辭覺得他能堪重用的,舉薦的人自然也差不到哪兒去,正是要頒布口諭,一直站在一側聽政的靳濯元開口說了話。

    “都察院大事奏裁、小事立斷,事多得很。哪有功夫去災地勘察?!?/br>
    話音甫落,底下的人竊竊議論起來。

    “不知俞大人哪里得罪了他,到手的美差竟被他中道攔斷?!?/br>
    站在一旁的文官擠眉弄眼,示意他少說些:“吳大人的事你忘了?不過是依常諫言獻策,現在落到詔獄去了。你可不知,吳府上下哭得肝腸寸斷,這往后恐怕是有受不盡的苦咯?!?/br>
    靳濯元淡然地掃了一眼,抬手指了指隊列末端:“賑災一事,就著周景去吧?!?/br>
    周景官至都給事中,不過七品。原先哪里輪得上七品官員在乾清門露面,不過是朝綱積弊,無人去管這一條例,后來凡是京官,都可參加其中。

    朝中大臣心里明白,給事中和都察院互不隸屬,三品以下官員由吏部考校,給事中卻由圣上直接考察。是以都給事中品階雖低,卻是個令百官忌憚,握有實權的,就連都察院都不能干涉他們監察。

    靳濯元抬周景壓俞灝,顯然是要讓都察院和給事中相互制衡。

    可有那么一樁事,大家都鬧不明白。

    都給事中就算沒有門道,也算是一個一路高升的官位。周景至今壓在七品,無非是平日言辭激烈,不懂斫方為圓。

    整個汴州,憎惡靳濯元的人大有人在,也不見得他們冒尖出頭,直愣愣地駁他臉面。這個周景卻個不懂變通的,有好幾回上疏都在指責靳濯元的不是。

    靳濯元素來記仇,今日又怎會將賑災的機遇讓于周景?

    魏辭也沒料到他會差遣周景去勘察。

    “賑災一事后,周大人順路去趟順州,清查賦稅一事,就交由六科給事中去辦?!?/br>
    兜兜轉轉,又落到賦稅這一事上。

    周景顯然不愿聽他的,他拱手詢問魏辭的意思??汕晌恨o近幾日也正愁尋不著人手,靳濯元抬手一指,就將這硬骨頭丟給了周景,也算解了他心頭的一幢憂心事。

    這事就這么敲定。

    早朝散去,不少官員圍聚在周景身側,恭祝有之,其中也不乏寬慰安撫的話。

    清查賦稅牽涉頗廣,勢必得罪朝中重臣。好些人都說,大梁賦稅歷來已久,貿然改動,恐生事端。

    他前段時間仔細衡量過了,靳濯元所說的賦稅改革,于國于民,其實都不算是壞事。怕只怕這jian宦獨攬大權,借著改革的名義,將朝堂攪得一團亂。

    *

    暖閣內,魏辭不解地問靳濯元:“掌印,為何遣周景去?”

    旁人興許不知道,魏辭心里了然,賑災也好,清查也好,都是朝中官員建功立業的機遇。

    只是有些人顧慮太多,這怕得罪人,那也怕得罪人,這才不敢站出來。

    靳濯元沒有多說甚么,只是將自己厭惡顯在面上:“咱家瞧不慣俞灝?!?/br>
    魏辭扯了扯嘴角,這么荒唐的理由,到了靳濯元的嘴里,好像說出了幾分正經的道理。

    “也罷,借著賑災好歹指派出了清查的人選,這樁事眼下尚且可以告一段落,后邊的事總得等到周景勘察回來再說?!?/br>
    “告一段落?”靳濯元神色復雜:“順州的問題顯露在表面,是好查的。最怕那些瞧著風平浪靜,實則暗潮涌動的地兒,不親自去瞧瞧,恐怕當真查不出甚么問題來?!?/br>
    “哦?”魏辭站起身:“掌印可是聽到甚么風聲了?”

    “咱家找到殺手的來處了。余州?!?/br>
    這殺手就是當日暗算刺殺靳濯元的人,能查到殺手的來處,自然是好的。

    “可是這兩人同稅收有何干系?”魏辭一臉不解。

    “這兩人正是聽從俞大人的差遣,不遠萬里從余州北上。圣上也不想想,此回賦稅改革牽扯不少州縣,俞大人為何單從余州挑這二人來刺殺咱家?”

    魏辭湊近了問:“為何?”

    靳濯元蹙了蹙眉,只覺得這小皇帝若要獨當一面,有所作為,還差些火候。

    他抿了口茶,默不作聲地等著魏辭自己想明白。

    “俞大人在余州能有甚么利益?余州田賦透明,想貪也無處可貪呀!”魏辭嘀咕思忖著。

    “所以咱家才要親去余州,只有去了,才能摸清俞大人打得是甚么主意。派人刺殺一事,能得手自然是好的,倘或不慎被咱家反絞,事情傳出去,就說jian宦加害無辜良民。這樣一來,余州的百姓憤怒有之,便要引起民怨?!?/br>
    話說到這,靳濯元驟然蹙起眉頭。

    激起民怨?

    若單是想推翻賦稅的改革,余州總計人口也非州縣中最多的,光是激起余州一地的民怨又有甚么大的用處?

    他撥轉著指間白玉指環,忽然覺得,俞灝此舉恐怕不單單是貪污色銀這般簡單。

    魏辭卻只聽見“親去余州”四個字,他惶惶不安地攥緊著衣袖:“掌印要離開汴州?”

    魏辭年輕,心思不夠沉穩,平日有靳濯元站在身側,這才有了同朝臣對峙的膽氣。自打他登位后,大小事都是同靳濯元商談之后才有決斷。

    靳濯元一說要去余州,魏辭心里沒底,要把偌大的朝堂交在他手里,他哪來的章法。

    可他到底是不能阻擾靳濯元行事,只是郁郁不樂地問道:“掌印幾時回?這事可要對外張揚?”

    需得摸清這點,日后朝臣問起掌印的去處,他才不至漏了馬腳。

    靳濯元目色深沉。

    余州。

    他記得,府里那小丫頭正是從余州來的。

    第25章 若出甚么事,咱家可不會……

    回提督府的路上,靳濯元饒有興致地盯著自己的掌心。

    小丫頭身子嬌嫩,落在那處,恍如墜入云端。柔軟地不像話。

    他記得她迷迷蒙蒙從他腿上爬起來的模樣,漲紅的小臉像噴薄而出的晨光,這在常人看來,足以令人動容心軟。

    可他到底不是個正常人,這份動容心軟總要比常人來得遲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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