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6)
呵,是嗎。李赫南看起來興致缺缺,黎嘉庚也就沒再繼續這個話題,兩個人就著一根煙吞云吐霧,很快就抽完了,李赫南下地去把窗戶打開,又打開換氣系統。 襯著漆黑夜色,他的側臉異常英俊挺拔,黎嘉庚看得有些入神,對方卻忽然開口:我和他一向不親密,因為年齡相差太多。 嗯,黎嘉庚贊同的點點頭,他是獨生子,從沒有過和兄弟姐妹相處的經驗,但如果是自己青春期時突然多了個過尿片的小弟弟,估計也相處不來,避之惟恐不及呢。 但他看起來還好,不像一般的小兒子被嬌寵得不像樣。 李赫南嗤笑:怎么可能會寵他呢。他轉過臉來,問:你玩過那種大型的RPG網游吧?需要自己設計角色的那種。 黎嘉庚不明所以的應了聲:當然。 我就是那個他們練廢了的大號,李朔南是他們另起爐灶練的小號,要規避一切再次練廢的可能,所以,怎么可能會寵溺,只會更加嚴苛而已。 啊。黎嘉庚沒想到對方忽然會冒出這么一個比喻,仔細想想,居然有點頭皮發麻,養孩子還能這樣的嗎? 所以我覺得他也蠻可憐的,但沒辦法,我也幫不了他。 可他看起來,也還好啊。 嗯,就像那時的我,李赫南守在敞開的窗邊,又摸出一支煙,生長在漂亮的玻璃塔里,樣樣都要拔尖,成為最好的那個,以為這是理所應當的,只要發燒不到38.5℃鋼琴課和書法課都不能停,超過38.5℃算高燒,那么就在家練,有一次我不小心把手指燙傷了,我母親的第一反應不是幫我找藥膏,而是責罵我拖累課業進度我以為每個孩子都是這樣長大的。 黎嘉庚不知道該說什么,他跳下床,緩步走過去,拉住對方沒有夾煙的手,用力握住。 李赫南朝他微微一笑:我沒事。 直到我發生了那次意外。他偏了偏頭,指指自己的左耳:如果不是這個意外,我永遠不知道人生還有另一種可能。 輕度腦震蕩加耳道神經損傷,我在醫院住了兩周左右,這兩周沒有任何課業,我只需要躺著或者半躺著,唯一要應付的就是定時的檢查和大堆的藥劑,以及,我居然可以看電視。 起初我空虛得要瘋了不進即退,這是我父親一直提醒我的話語,他希望我的人生永遠都在前進,即使瘸了,單腿蹦著也要向前,總之,絕對不可以在原地停留,但這整整兩周,我什么都沒有做,頭幾天都閉上眼做夢都是卷子和練習冊,但一周過去,夢里就只有白天看過的好笑的肥皂劇情節我墮落了,當時我很自責。 兩周過去,我可以回家休養了,因為耳朵出了問題,鋼琴不用再練了,母親告訴我這個消息時,她的表情活像死了至親,我以為我也會很沮喪,畢竟那是我從四歲起就雷打不動每天都要接觸的東西,但我沒有,我松了口氣??赡芫褪菑哪菚r起,他們認為我已經不可救藥了吧。 回到學校后,老師調動了很多同學和他形成互助小組,幫他補習失去的課業,鐘嘉北就是其中之一,但少年人沒有多少長性,互助小組的成員從一開始的八個逐漸變成只有他和鐘嘉北兩個,他和后者的友情也是那時瘋狂滋長的。 他一直都清楚,那個意外,那個午后暴雨將至的籃球場,是誰發泄般砸來的籃球。 他也一直都記得,在失去意識前,對方張皇無措被嚇到失聲的表情。 在只剩兩人的互助學習中,嘉北對他照顧得無微不至,甚至連過馬路都要護在他左側,只因為自己說過,左耳失聰后會有些怕過馬路,因為總感覺聽不到來自左后方的響動。 所以即使他們兩家的方向一個在南一個在北,嘉北也依舊雷打不動的將他送上車。 嘉北以為他不知道,所以抱著懺悔的心情贖罪般的對他好,而他也佯作不知的享受這些好。 他確定自己已經無可救藥了,他再也不是從前的那個李赫南了。 他也是從嘉北那里才知道,原來大多數像他這么大的孩子課余之外都在做些什么,沒有堆積如山的練習冊,也沒有無窮無盡的考級,比賽,提高班,他們可以慢悠悠的遛達回家,在路上悠閑的拉開一聽冰可樂,順路拐進一家臺球廳,只要回去能趕上晚飯就行了,破天荒的,李赫南第一次在臺球廳的小吧臺寫作業,破天荒的,他第一次覺得脫離軌道的人生也挺好。 這些,他都沒有告訴黎嘉庚。 有些事只適合埋起來,埋在回憶深處的腐朽塵泥中,但只怕翻攪回憶時,有些不該袒露的根須也躍躍欲試的隨之冒頭。 黎嘉庚從后方將他抱住,一只手依然緊握著他的手,另一手自肋下穿過,擁住他的胸膛,這個姿勢,既是依靠,也是擁抱。 聽得我心里很難受,但說出來好像能舒服一些。 李赫南把煙放下,按住他放在自己胸口的手:我早就沒事了,已經逃出來了。 所以,你弟弟他現在想起李朔南心里就很不是滋味了,那竭力挺直的背,擔負了多少不該屬于這個年齡的期許? 李赫南苦笑著嘆了口氣:我們一直不親厚,他大概是討厭我的,我是他的模板。 也許不是那樣,雖然我只見到他一小會,但提到你時,他給我的感覺,絕不是厭惡,而是黎嘉庚掂量著用詞,選了一個自認為最貼切的:欣羨。他很羨慕你,也很了解你,他一眼就看出我和你不是普通朋友,他說你絕不會容許普通朋友改動你的屋子。 是嗎。 李赫南松開手,重新拿起放在窗臺的煙,可惜我幫不到他。 周日你會去吧? 去,但不會留下吃飯,說好了吃你準備的大餐呢。 黎嘉庚忙道:別啊,大王還是雨露均占為好! 李赫南噴出一口白霧,模糊的笑:你不懂,我家那氣氛不適合吃飯,會消化不良。 黎嘉庚嘀咕:本來你弟弟就懷疑咱倆關系了,這下可好,肯定以為我跟你吹啥枕邊風了。 管他呢。 第79章 不知是不是被李赫南的那番話影響了, 黎嘉庚夢到了自己小時候,其實也沒多小,大概是高考前吧,那時他剛撿到小灰灰, 一只還沒長出羽毛的小灰喜鵲, 那是他第一次照顧小動物。 夢里小灰灰已經和他很熟了, 甚至把他當mama了, 在家里,他去哪, 小灰灰就要跟到哪, 一會不見就要喳喳叫著尋找。 夢里小灰灰站在自己從隔壁老太太院里偷來的草編雞窩上, 窩里積了兩坨鳥屎,彼時黎嘉庚正在背書,剛背到學而不思則罔, 思而不學則殆。小灰灰那邊就喳喳接一句, 再背下一句默而識之,學而不厭小灰灰那邊又喳喳接一句, 這還被什么書???黎嘉庚把本一扣, 背著手來到鳥窩前:都說幾遍了, 我學習時不許叫。哎呀, 又在窩里拉粑粑,不長記性。 他作勢去彈鳥額頭, 手伸出的剎那像被電打了。 巨大的恐懼感籠罩著他,他下意識向側邊望去, 家里走廊黑洞洞, 明明沒有人站在那里。 為什么要怕? 自己在怕什么? 夢里的黎嘉庚不清楚,但是恐懼之后是巨大的悲傷和空洞, 小灰灰站在他跟前,歪著小腦袋像是想討他高興,一聲接一聲的叫:喳喳!喳喳 別,別叫了,快別叫了他朝鳥揮手,但是有什么用呢?再通人性它也只是一只毛都沒長齊的灰喜鵲,見到喜歡的人自然是要叫兩聲的,不但叫,還要原地雙腳蹦一蹦。 別,別小灰灰 嘉庚?嘉庚醒醒!你做夢了! 胡亂揮舞的手被握住,黎嘉庚大口喘息著睜開眼,久久沒能從夢中的哀慟醒來,李赫南關切的看著他:你做夢了。說著,手指伸來,揩去他臉頰濕熱的淚,夢見什么了? 我黎嘉庚漸漸回神,沒什么,小時候的事兒。 他不愿意說,李赫南也沒有問,但他清楚的聽到夢魘中的黎嘉庚疊聲喊的是小灰灰。 果然,床鋪一軟,黎嘉庚下地,徑自朝客廳奔去。 早晨五點,天已經大亮,鳥類一般日出而作,他們的小轱轆已經醒了,正硬著巨大的朝陽伸展翅膀,見黎嘉庚走來,興奮的朝他發出喳喳的叫聲。 聽到和夢里近似的聲音,黎嘉庚的心提起又放下。 他伸出手,將轱轆抱進懷里,柔軟的孱弱的小東西,溫暖的茸毛蹭著他的下巴,杏黃的小嘴無意識的半張著。 這次我一定會保護好你的他低聲說道。 轉眼就到了周五,宴會廳現場布置得十分雅俗共賞,餐臺前排一水的半成品呃不,愛心家常菜,后排藏在一個個銀色拱形鍋蓋底下的才是正宗出自大廚之手的高端料理,黎嘉庚就守在第二排旁邊,端著餐碟一個接一個的掀開那鍋蓋,直到小燕過來朝他用力一哼。 哎呀媽!你這是要干啥?! 看見小燕的打扮,黎嘉庚嚇了一跳,當即護住胸口:別打我主意,我可是喜歡男人的 小燕白他一眼,撩了撩頭發:食屎啦你!老娘對你也沒興趣。 她今天刻意打扮了一番,不再是平時的超肥T恤涼拖配短褲,而是一襲凸顯身材的真絲低胸連衣裙。 這番打扮,若不是來獵艷就見鬼了。 除了周總外,公司所有人都到了,除了搞行政的那幫,設計部的品味大多不錯,這種非正式場合大家都透露出平時的品味,一個個收拾一番還挺有看頭,連一組的小何都沒戴他那副厚杯底似的眼鏡,而是換上了隱形。 黎嘉庚壓低聲音,左右巡視:來悄悄告訴我,那個幸運兒的名字 咳。小燕抹了遮瑕粉底腮紅的俏臉不自然的皺了一下,猶豫著湊近黎嘉庚,低聲道:聽說今天周總還邀請了朋友,你想,周總的朋友,肯定都是一表人材 黎嘉庚像看大傻子似的看著小燕:不是吧你?你以為一個gay的私交好友不是gay的機率有多大? 小燕顯然沒想到這點,訥訥道:那,那也許就有一兩個直男呢? 黎嘉庚轉回身去接著舀他的奶油松茸湯:嗯,那你就祈禱吧,也許的確有那么一兩個直男,人帥,還單身,還有錢 好像比中五百萬還難。小燕頓覺人生無趣,抬手將長發挽起,拿起一只碟子,自暴自棄:老娘為了穿下這條裙子從昨天晚上就沒吃東西到底是為了什么?! 兩人藏在不引人注意的角落正吃得滿嘴流油,只聽前廳傳來一陣喧嘩,再看空處原本三三兩兩聚著閑聊的同事也都不見人了。 小燕問:我們要不要也過去看看? 黎嘉庚猛搖頭:要去你去,我懶得湊那熱鬧。 小燕:你盤子里是什么?好吃嗎? 黎嘉庚:特好吃,蟹黃年糕! 小燕:給我來點! 黎嘉庚一邊給小燕撥一邊問:你不過去了?萬一就中了五百萬呢? 算了,我沒那命。 兩人的手機一前一后響了兩聲,黎嘉庚百忙之中看了一眼,臉色瞬間雪白:不好,玲姐怒了!說全公司的人都去前廳了只差咱倆,說要扣咱倆的績效! ???!小燕慌忙放下盤子,我們趕緊過去! 等等!黎嘉庚抓住小燕的手,指指嘴角:蟹黃! 小燕趕緊抽兩張紙巾擦擦:好了嗎? 口紅顏色都被吃進去了,只剩一圈唇線,看起來好怪。 你先去幫我跟玲姐說說,就說我拉肚子了~~我去補個口紅就來! 幸好餐廳里每一根廊柱都光可鑒人,小燕飛快竄進一根柱子后面。 黎嘉庚搖搖頭,先奔前廳而去。 周總作為今天的主角被眾星捧月的圍在中間,這場晚宴對他來說并非驚喜,他顯然早有準備,端看他這身定制版孔雀藍三件套西裝就能看出端倪,但現場還有一人比他更加光芒奪目,若周總是今晚的月亮,那這人散發的光輝足以令月光失色。 黎嘉庚也這才注意到,之所以這里這么熱鬧,除了周總的幾個朋友和煙花視覺的人以外,還有幾個扛著長槍短炮的記者,啪嚓啪嚓按快門的聲音本身就是喧鬧的背景音,鏡頭的主角顯然正是那人。 那人比周天明還要高上半頭,一身黑色正裝,神色嚴肅,氣質獨樹一幟,黎嘉庚覺得他有些眼熟,但又想不起在哪見過。 難道是哪個新出道的小明星? 乖乖,原來周天明還喜歡玩這套。 但看這人的樣子,可不想會攀附的而且出席這種場合還這么高調真的好嗎? 你和小燕怎么回事?就差你倆!玲姐一身白色西服套裙出現在他身后。 哇,玲姐今天美呆了!黎嘉庚從善如流。 少來這套! 黎嘉庚正色道:小燕鬧肚子,我幫她找紙去了。 信你就有鬼了。 嘿嘿,玲姐,那是誰???怎么還招來記者了? 鄭頎龍啊。玲姐答得很是理所當然,見黎嘉庚全無反應,驚詫道:你不會沒聽說過吧? 明星嗎?這些明星鏡頭上下差很多的 是鄭頎龍鄭公子啊,鄭大影業的唯一繼承人。 這么說黎嘉庚就想起來了:??!老和女明星鬧緋聞,去年和白琢結婚,婚禮當天去鄭大影業的電影院看電影不花錢的那個鄭頎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