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尋千山 第134節
謝長寂開口,薛子丹頓時樂起來,他趕緊起身,只是剛站起來,又被花向晚按下去,花向晚劍架在他脖子上,抬頭看謝長寂,微微一笑:“謝長寂?” 謝長寂不說話,過了片刻后,在花向晚無聲的“調解”下,他不情不愿伸出手。 薛子丹給他一把脈,立刻給了判斷:“腎虛?!?/br> “庸醫,換人?!?/br> “你好好看?!被ㄏ蛲硪话驼婆脑谘ψ拥つX袋上,“少給我胡說八道?!?/br> 薛子丹被打了一下,終于老實幾分,緊皺著眉頭給謝長寂診了會兒脈,又用靈息探查了一下他的情況,幾番確認后,臉色終于鄭重起來,皺起眉頭:“你……其他倒還是小傷,稍作休養即可,但分神重創,境界大跌,怕是要重新修煉好一段時間了?!?/br> 修士到化神期,便會修出可以離體的元神,被成為“分神”,分神一般是魂體,特殊功法之下,亦可成為實體。 這一點不需要薛子丹提醒,謝長寂了解得比他清楚,點頭道:“我知道?!?/br> “你分神怎么會被重創?” 花向晚在旁邊聽著,有些不解:“秦風烈這么強?” “不是?!?/br> 謝長寂搖頭,倒也沒說原因,只否認:“他傷不到我分神?!?/br> “那……” “他替你擋了天劫,”薛子丹看謝長寂沒說,一面提筆寫著方子,一面嘲諷道,“天劫這東西,誰敢擋天道就是加倍的罰。他怕你被劈死,用分神替你擋了,這份情意可真是讓我動容?!?/br> 說著,薛子丹甩出一份方子,丟給花向晚:“分神這東西我沒法治,自己好好修煉吧,身體沒事兒,好好養,我先走了,外面人多著呢?!?/br> “我同你一起?!?/br> 花向晚見薛子丹要走,便立刻起身,她回頭看了一眼謝長寂:“你既然沒有大事,先好好休息,我處理完事就回來?!?/br> 說著,花向晚便同薛子丹一起出去。 謝長寂抬眸看向兩人,想說什么,最終還是將目光轉到一旁茶壺上,翻開茶杯,給自己倒了杯冷茶。 花向晚送著薛子丹走到長廊,薛子丹轉頭看她,知道她不會無緣無故跟過來,直接道:“說吧,要問什么?” “方才我渡劫時發生了什么?” 花向晚微微皺眉:“我渡劫完畢,便感覺魔氣橫生,出來便看見謝長寂……”“他差點入魔了?!毖ψ拥だ潇o開口,給出結論,“要不是你趕出來阻他那一劍,他今天就立地成魔了?!?/br> 說著,薛子丹靠在長廊長柱上,輕笑出聲:“我早說過,他可不是什么好人。就看這把劍你用不用了?!?/br> 花向晚不說話,她聽著薛子丹的言語,緩了片刻后,她輕聲道:“薛子丹,我若想活下來,有辦法嗎?” 聽到這話,薛子丹動作一頓。 他愣愣抬頭,似乎有些不明白花向晚的意思:“你什么意思?” “要做的事我會做,答應你們的我也會做到,”花向晚轉頭看向庭院,目光平靜,“但我想爭一爭?!?/br> 說著,她看向薛子丹,目光中帶了幾分祈求:“我想活?!?/br> 薛子丹看著花向晚,他張口,想說點什么,但緩了半天,卻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好久,他有些慌亂移開眼睛:“我……我不知道能不能做到?!?/br> “那就拜托你?!?/br> 花向晚笑起來:“計劃照舊,但這一次,請你給我一線生機?!?/br> 聽著花向晚的話,薛子丹有些難受,他勉力笑了笑,只道:“當初我問你是不是決心如此,你非和我犟……走到現在了,你求我又有什么用?” “子丹……” “行了我知道?!?/br> 薛子丹打斷她,他深吸一口氣,胡亂道:“如有辦法我不會讓你死?!?/br> “多謝?!?/br> 花向晚放下心來,她點點頭:“宮里其他人還需要你,我先去做事了?!?/br> “好?!?/br> 薛子丹心慌意亂,胡亂回聲。 花向晚轉身往回,薛子丹抬眼看著她的背影,忍不住出聲:“阿晚?!?/br> 花向晚回頭看他,薛子丹盯著花向晚,遲疑許久,只問:“是因為謝長寂嗎?” 花向晚想了想,只道:“我只是突然覺得,相比于死,活著,才是更大的勇氣。以前我沒有,現下,我想試一試?!?/br> 薛子丹不說話,花向晚見他久不出聲,抬眼看他:“怎么了?” 薛子丹想了想,垂下眼眸,只道:“就是覺得有些不甘心,兩百年前比不過,兩百年后還是比不過?!?/br> 聽到這話,花向晚一愣,薛子丹擺手,似是有些煩悶:“走了?!?/br> 說著,薛子丹轉身離開,花向晚見他離去,便轉身去了大殿。 她先從靈北那邊大致了解了一下情況,隨后就去見了秦云裳。 秦云裳被單獨安置在客院,正在包扎傷口,看見花向晚過來,她一挑眉頭,眼中帶了幾分艷羨:“就這么渡劫了?” “不然呢?我可忍了兩百年?!?/br> 花向晚端著茶杯坐到椅子上,看著秦云裳包扎好肩頭,把衣服拉上,調笑起來:“和狐眠裝模作樣打了半天,你還真受傷了?” “不受點傷說不過去?!?/br> 秦云裳系好腰帶:“謝長寂怎么樣?” “還行吧,”花向晚漫不經心,“鳴鸞宮那邊怎么辦?你出手還我出手?” 鳴鸞宮畢竟是秦云裳的宗門,她終究要問問秦云裳的意思。 秦云裳想了想,只道:“我去說服趙南陳順他們投誠,”說著,她抬眼看向花向晚,“秦云衣你幫我殺了,我當上宮主,你就是魔主?!?/br> “好?!?/br> 花向晚也是這個打算,她直起身來,強調道:“等一會兒你就走吧,幫我盯住秦云衣,我要那兩塊血令完完整整回到我手里?!?/br> “明白?!?/br> 和秦云裳商量好,花向晚也沒多做停留,讓人把秦云裳送走之后,又去逐一看了一下傷員,等到夜里,才終于回來。 回到屋中,謝長寂正在桌邊打坐,他一身素衣,面前香爐燃著令人靜心的冷香。 花向晚站在門口,端詳著這個男人。 他生得有些書生氣,但氣質清冷,讓他整個人便多了幾分劍一般的銳意。 明明是差一點就入魔的人,偏生就生了副仙風道骨的樣子,哪怕是殺人入魔,如果不了解前因后果,乍一看,都會覺得是謫仙入世,除魔衛道,他絕不會有半點錯處。 她靜靜端詳著他,他察覺她久久不動的目光,緩慢睜眼。 其實明明有那么多話,想問他,亦想告訴她。 然而在那雙清明眼靜靜看著她的那一剎,她卻什么都說不出口。 他沒有點燈,月光灑落在屋中,他滿身清輝,平靜出聲:“恭喜?!?/br> 花向晚雙手抱胸,斜靠在門邊:“渡劫這么大的事兒,你就說聲恭喜,不給點甜頭?” “想要什么?” 謝長寂問得平淡,可花向晚知道,無論她說什么,他都會應許。 她一時不敢胡亂開口,盯著面前人看了片刻,只問:“我在天劫里看到你和昆長老蘇掌門說你要離開天劍宗?!?/br> 天劫乃天道對修士的考驗,天道悉知一切,所以內容并非幻境,或許是真的。 謝長寂知道她問什么,倒也沒有遮掩,只道:“是?!?/br> “我還看到你說……無論正道邪道,都希望我能好好活著?!?/br> 謝長寂動作一頓,他沒想到這居然會出現在她的天劫幻境中。 “你的心結是什么?” 他微微皺眉,不解。 花向晚頗有幾分不好意思,她轉過頭,看著庭院:“我的心結……本身是,我不想活?!?/br> 聽到這話,謝長寂瞳孔緊縮,他眼底暗紅涌現,他捏起拳頭,死死克制著自己,盯著花向晚:“然后呢?” “因為不想活,所以我無所謂牽掛,也沒有畏懼。所以我怕你?!?/br> 花向晚說著,輕笑起來:“不是怕你殺了,你殺我,或者帶我回死生之界囚禁我,又或者是要取走魊靈,都不過是破壞我的計劃。我雖然有擔憂,但我并不害怕。我唯一只怕一件事——” 花向晚轉過頭,看著謝長寂:“我怕有牽掛?!?/br> “所以呢?” 謝長寂看著她:“你同我說這些,想做什么?” 花向晚不言,她看著他,一時竟不知該如何開口。 惶恐在謝長寂心中蔓延,他盯著她,撐著自己起身:“你想讓我走?讓我放下?這樣你就不欠我什么,就沒有牽掛了?” 他說著,語氣微微激動起來,他從未這樣失控過,他一貫內斂,克制,平靜。 可生死仿佛是觸及他的逆鱗,他死死盯著花向晚:“然后呢?然后你要做什么?你要拿你的命做什么?” 說著,謝長寂笑起來,語氣中帶了幾分嘲諷:“復活沈逸塵?” 花向晚一愣,謝長寂看著她的表情,銳利的疼刮在他心上。 他死死捏著拳頭,卻還是要道:“我可以的?!?/br> “什么?” 花向晚聽不明白,謝長寂沙啞出聲:“你想要復活沈逸塵,我就幫你復活他,如果要以命換命,那也讓我來。你不必覺得虧欠我什么,你就當我是來還債,這樣也不可以嗎?!” “謝長寂……”花向晚聽著他的話,看著面前這個完全陌生的青年,微微皺眉,“你不欠我什么,不需要還債?!?/br> 謝長寂沒應聲,花向晚解釋著:“沈逸塵不是你殺的,合歡宮出事也與你無關,其實……你對我很好?!?/br> “可是,”謝長寂看著地面,有些愣神,“若我連虧欠都沒有,那你我之間,又還剩什么?” 花向晚愣愣看著他,謝長寂抬眼,目光里帶了幾分茫然:“晚晚,我們差了兩百年?!?/br> 你往前走了兩百年,而謝長寂,卻長長久久,停留在兩百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