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鬢楚腰 第116節
江晚芙溫和笑了一下,讓她坐下,隨后才開口,“……也沒有什么大事,只是早上起來,覺得人格外困,其他倒沒有什么??赡苁抢壑??!?/br> 白嬤嬤聽了這話,也不覺得奇怪。本來麼,婦人有孕后心思便會細膩敏感,有的甚至疑神疑鬼,而且這世子夫人人年輕,又還是頭一胎,沒什么經驗不說,娘家也沒派個靠譜的婆子來伺候。否則,老夫人也不會把她專門找回來了。 白嬤嬤站起來,應喏道,“累著也不是小事,您懷著身子,小心些是應當的。奴婢給您摸摸脈,順道再給您看看胎位……再過些日子,肚子再大些,您小腿怕是還會有浮腫經絡抽搐的情況,奴婢到時候每日來給您按一按……” 白嬤嬤是細致的性子,雖來的次數不多,但回回來,都能跟江晚芙傳授些經驗,而且都是提前說的,等江晚芙再遇上那情況,便心里有底,沒那么慌了。江晚芙跟白嬤嬤打了幾回交道,也對她的穩妥很是敬佩,到底是閱歷多練出來的,做什么都是有條不紊的,有個這樣的老嬤嬤在身邊,是真的能安心不少。 江晚芙心里也輕松了些,點點頭,白嬤嬤得了允許,才走上前,她做事細致,怕自己從外進來帶了寒氣,還合掌揉搓了會兒,才伸手去觸江晚芙的手腕,摸到脈門,便屏息切脈。幾瞬過后,卻微微變了臉色。 惠娘站在一側,本來被白嬤嬤幾句話說得神色很輕松,此時見她臉色微變,一顆心跟著提了起來。 江晚芙看白嬤嬤收回手,便將袖子蓋住手腕,輕聲問,“可是有什么不好的?” 白嬤嬤也沒遲疑,斟酌了語氣,道,“按夫人您說的,困乏無力,卻也是過勞的癥狀,但脈象便該是平偏遲。但奴婢方才看,卻覺氣血涌動,形似波濤,卻不像勞累,倒像是……誤食了什么活血之物。好在從脈象看,您誤食的量應該不大,也并無漏癥,但若長久誤食,只怕是……” 白嬤嬤說的很隱晦,但這話一出,江晚芙和惠娘都一下子覺出不對來。自江晚芙懷孕后,入口的東西都是謹慎又謹慎,別說孕婦最不能用的活血之物,便是略有些相沖的,都不會端到她的面前。就連立雪堂的膳單,惠娘都很小心地提前拿去給吳別山看過一遍,后來吳別山告假,也是給白嬤嬤過目。 江晚芙閉了閉眼,心里還后怕著,她其實并不是個喜歡折騰的人,以往就是累了乏了,也不會真的請大夫來看,只是懷了孩子后,才格外謹慎。要不是這一份謹慎救了她和孩子,只怕她就這么中招了。 一時之間,她腦中劃過幾個可疑的對象,卻又一一被她否定了。 她很少和誰起沖突,就是掰著手指數,也未必能數得出幾個,要是把范圍框死在府里,那就更是寥寥無幾了。繼母楊氏派來的管事?之前偷拿府中財物被她處理了的嬤嬤?二嬸從前因中饋之事,卻與她有過一段時間的不和,但現下也早已和和氣氣的了。 還是說,不是沖著她來的? 江晚芙心亂如麻,睜開眼,手指下意識地摩挲著茶杯杯蓋,瓷器略帶一絲涼意的溫度,讓她整個人沉靜下來。 惠娘知曉這不是小事,已經驚慌失措地跪了下去,連聲都不敢出,有些不安地看了江晚芙一眼。她張了張口,下意識地想說,是不是要讓世子爺來查?但又咽了回去,后宅之事,本來就是主母的職責,也沒道理推給男人來處理。 至于江晚芙,則壓根沒有想過驚動陸則。他才受了傷,正是要靜養的時候,她怎么能拿這些事去叫他煩心。 但是……江晚芙垂下眼,輕柔地摸了摸小腹,孩子還不會動,乖乖地待在她的肚子里。 她不會任由旁人害她的孩子的,不管是誰,她都要把那個人揪出來。這世上沒有一個母親,會容忍旁人傷害自己的孩子。 她抬眼,白嬤嬤和惠娘都下意識看向她,江晚芙便朝兩人道,“這事先不要驚動旁人,免得打草驚蛇?;菽?,你先帶白嬤嬤去把我這幾日吃用的東西私下查一遍,有什么眉目,也不要妄動,先來稟我。另外,還是按之前跟庫房說的,讓他們送料子過來,一切照舊,不要讓人看出什么不對勁來?!?/br> 白嬤嬤與惠娘皆應下,退了下去。白嬤嬤知道事情的輕重,不敢怠慢磨蹭,不多時,便和惠娘將所有東西都過了一遍,就連那日江家送東西來時的禮單,惠娘都翻出來了,卻是一無所獲。白嬤嬤又借口討藥去回事處的藥房,借機翻了翻藥材的取用,也沒看見最近幾日有人取了活血的藥材。 她從藥房出來,惠娘見狀迎上去,卻見白嬤嬤沖她搖了搖頭,惠娘失落之余,越發想不通,喃喃道,“就是下藥,也該留下蛛絲馬跡,怎么會半點都查不出來?那這藥是下在什么地方的?” 白嬤嬤沒有作聲,但卻沒有露出急躁神色,只是搖搖頭道,“總要一樣樣查?!闭f罷,又問惠娘,“去看看夫人這幾日喝的安胎藥吧?” 惠娘點頭,卻沒有報太大希望,娘子的藥是石大夫帶來的藥仆在熬,娘子還特意吩咐過,不許外人進那屋子。不過她還是帶著白嬤嬤去了。這會兒還不是熬藥的時辰,只一個婆子守著,惠娘走過去,尋借口把那婆子支走了,見二人走遠,白嬤嬤則趁機進了屋。 屋里擺著幾個熬藥的爐子,旁邊還有兩個罐子存放著用過藥丟棄的藥渣。白嬤嬤翻了會兒,沒看見藥材,大約是保險起見,藥材都不會留在這里過夜,她便只能抓了把藥渣來看,忽翻出一樣長徑模樣的藥材,形似麥穗,看得她頓時臉色大變。 這是瞿麥? 白嬤嬤繼續翻,神情卻漸漸地古怪起來。 …… 暖房里,江晚芙選定料子,跟庫房的mama道,“就這種吧,等會兒送兩匹過來?!蹦莔ama應下,便躬身出去了,江晚芙這才起身去隔壁的次間,惠娘和白嬤嬤已經在等著她了。 無需她問,白嬤嬤便直接從袖中取了那根瞿麥出來,跟她道,“夫人,這是在您昨日喝的安胎藥里發現的,名叫瞿麥,有活血通經之效?!抖攀吓戚嬕繁阌幸粔櫶サ姆阶?,主藥就是瞿麥,六兩下藥,一劑便可致婦人流產?!闭f到這里,白嬤嬤頓了頓,面上露出幾分猶疑之色。 江晚芙見狀,便直接道,“嬤嬤,你說便是,無需有什么憂慮,我信得過你?!?/br> 白嬤嬤斟酌了一下,才開口,“您喝的安胎藥,不大對。雖瞿麥有損胎氣,但加的量并不多,否則以瞿麥的強效,您現下應當已經……且,那藥方并不似是強加了瞿麥這一樣,反倒是相輔相成,整個方子并不相沖,應當是有經驗的老大夫斟酌過后定下的……” 江晚芙不明就里,皺眉問,“嬤嬤,你的意思是,不是有人加了瞿麥,而是整個湯藥都不對?我喝的根本不是安胎藥?” 白嬤嬤點點頭,也覺得很古怪,她也沒遇見過這種事,“這藥雖是墮胎的,方子卻很溫和,經過調和,藥性不強,至少要喝七八日,才能見效。而且,還有補血益氣的效果……” 怎么說呢,這藥方讓白嬤嬤想到一個很荒誕的詞,去子留母。有點像想讓人墮胎,又不想損了母體,在兩者之間竭力尋找平衡。能擬出這個方子的,在婦科一道,絕對算得上是杏林高手,她只看到藥渣,未能得見藥方,都有這種感覺。 她跟母親學妊娠分娩之術的時候,母親曾與她提及過。有女醫善女科,途經山西汾州某戶,見一身懷六甲婦人,身患惡疾。女醫不忍,施藥為其流胎,藥方精妙,雖流胎卻不損母體精氣,而后再治惡疾,婦人乃活。她那時問母親,既這樣厲害的藥方,怎么沒流傳下來? 母親卻道,這世上男子,多以多子多福為榮,以期綿延子嗣、人丁興旺。且流胎一法,有殺生的嫌疑,被視為有損陰德,終歸不被歸做正途。即便是名醫著書,也鮮少收納。慢慢地,便湮滅不見了。 江晚芙聽了,沉默下來,覺得有些可笑,按照白嬤嬤的說法,這人要害她的孩子,卻不想傷及她。但她難道要謝他的寬容麼? 她搖搖頭,不去想這些,抬頭吩咐惠娘,“既然確定是藥有問題,那就盯著,看看究竟是誰換的藥。安胎藥是石大夫每日抓了,派人送過去熬的。藥渣有問題,那定然是送過去的路上,藥被人換了……要么是送藥的人有問題,要么是中途誰動了手。不管是哪個,總不能憑空把藥換了?!?/br> 惠娘也很慎重,點頭應下,“是,奴婢一定把人當場扣住,捉他個人贓并獲?!?/br> 江晚芙頷首,再叮囑了一遍,“有什么不對之處,就來找我,不要打草驚蛇?!?/br> 第160章 你為什么會覺得,他絕…… 惠娘和白嬤嬤出去了,江晚芙獨自一人在屋里靜靜坐了會兒,才叫了纖云進來。 纖云和菱枝還是她的貼身丫鬟,但已經不是每日都在她身邊了,兩人都開始帶新人。這是江晚芙前些日子特意考慮過后,跟兩人說過的。她想等孩子出生后,沒那么忙了,便開始給纖云和菱枝選人家,待嫁嫁人,就是要再回來她身邊伺候,也沒那么快的。 女子嫁人是很重要的,江晚芙也怕耽誤了身邊人,所以才提前安排。 纖云進屋來,看江晚芙坐著,便主動問她,“外院新送了一箱雜書來,要不要取來給您看看?奴婢再叫丫鬟端些糕果來,膳房大師傅今日炒了鍋吊瓜子,小丫鬟們都去討……” 江晚芙輕輕搖頭,她哪里靜得下心看書,但又怕去了陸則那里,被他看出什么,他那個人又一貫太敏銳了,她索性起身,“出去吹吹風吧?!?/br> 纖云拿了披風來,服侍她穿上,又取了袖爐來。主仆一起出去,沿著回廊慢慢地走,真的是到了冬天了,顯得格外的蕭瑟,天也很陰沉,壓得低低的,看得人覺得心情莫名沉重。江晚芙吹了會兒冷風,覺得臉上凍得冰涼涼的,都有些凍僵了,但亂糟糟的思緒倒是好了些,正準備說回去吧,卻聽得立雪堂月門的方向,傳來嘈雜的聲音。 纖云看了自家主子一眼。江晚芙便道,“叫個婆子過去看看吧?!?/br> 纖云很快叫了婆子過去看,不多時,那婆子卻領了個女子回來了。那女子身形窈窕,姿色清秀,穿一身杏黃長襖,柳綠的馬面裙,盤著婦人髻,懷中還抱了個稚兒,一見到人,就撲通一下跪了下去。纖云一看這陣仗,立馬看了一眼那婆子,這么個婦人打扮的妙齡女子,抱著孩子,一進門就是撲通跪地,生得還貌美,實在很容易叫人產生什么不好的聯想。 那婆子被纖云看了一眼,忙開口解釋道,“這位是二房的荃姨娘,她方才鬧著要見夫人,奴婢們攔都攔不住?!?/br> 其實也不是攔不住,姨娘大小是半個主子,她們當奴婢的,也不好真跟她動手。更何況,她還抱著五少爺。她們便更不敢了。 那婆子話畢,荃姨娘便也急急地開了口,她膝行上前,懷里還抱著孩子,伸手就要抓江晚芙的裙擺,被纖云眼疾手快給攔住了,她抓了個空,卻也顧不得,面露哀求之色,急急地道,“世子夫人,奴婢求您救救五少爺……” 五少爺便是陸二爺新得的小兒子,比裴氏的平哥兒還要早生幾個月,但平哥兒是第三代頭一個孫兒,洗三滿月都熱熱鬧鬧的,五少爺的生母不過是個姨娘,就沒這個待遇了。就連江晚芙,也只是叫下人挑了些不輕不重的禮送去,還是送到二嬸莊氏手里的。 江晚芙沒作聲,看了一眼那孩子,卻沒看出什么不好的,也可能是在睡覺,所以看不出。纖云倒是上前,示意那婆子扶荃姨娘起來,才道,“姨娘別急,有什么事進屋再說吧。五少爺還小,吹不得風,還是叫婆子先抱著進屋吧?!?/br> 江晚芙去了花廳,荃姨娘也跟著進來了,這回得了叮囑,終于沒跪下去了。她畏縮規矩地在圈椅上坐下,屁股只沾了一點。江晚芙屏退下人,只留了纖云在屋里,才開口問,“姨娘急匆匆來找我,方才又說是為了五少爺的事,究竟是怎么了?” 荃姨娘剛才在月門外敢大鬧,但此時真到了江晚芙面前,卻有些瑟縮了,她看了眼江晚芙,面前的女子實在年輕,脫去披風,露出里面穿著的銀絲牡丹團花的對襟長襖,墨綠色的十二幅裙,肌膚白皙如玉,比耳側的白玉耳墜還細膩,雅致秀麗,沉穩端莊,卻又是個花團錦簇的美人。 江晚芙見她不說話,皺了皺眉,“荃姨娘?” 荃姨娘回過神,也想起自己的來意,連忙開口,“……五少爺昨夜著涼了,早上起來就咳嗽得厲害。奴婢想請大夫,但管事的嬤嬤不答應。奴婢實在是沒法子了,只能來求您?!?/br> 江晚芙覺得莫名,她是主持中饋不錯,但也不是什么事都該她管的。像荃姨娘和她生的五少爺,就該二嬸管。哪有舍近求遠,求到她這里來的道理? 但看荃姨娘緊緊盯著她,江晚芙便也開了口,“你這事該去尋二嬸?!?/br> 荃姨娘聞言忙道,“奴婢知道,但夫人今日不在府里,管事的嬤嬤又不答應,那樣小的孩子,生起病來最是兇險的。求您幫幫五少爺吧……” 她說著,眼淚流下來,要起身給江晚芙磕頭。纖云一把把她扶住了。 到底是個孩子,二嬸又不在府里,江晚芙也沒多遲疑,便叫婆子去請大夫。大夫很快來了,去屋里給五少爺看診,纖云卻又進來道,“二房的竹嬤嬤過來了?!?/br> 這動靜遲早要驚動二房,江晚芙也不奇怪,揉了揉額,示意她把人叫進來。竹嬤嬤一進門,規規矩矩地先磕了頭,然后便是請罪。 “……實在是奴婢做事不周,才叫荃姨娘驚擾了您?!闭埩俗?,才開始說事,“中午荃姨娘派人來說,五少爺咳嗽得厲害。奴婢不敢耽誤,便立即趕過去了,問過伺候姨娘和五少爺的丫鬟婆子,都說五少爺喝水嗆了一下,才咳嗽了幾聲。奴婢這才沒有請大夫,并非故意不請的?!?/br> 頓了頓,又道,“夫人是不會害五少爺的。老爺本來想把五少爺交給夫人養,記在夫人名下,但夫人也沒有點頭,說五少爺還小,不好離開生母。平日吃穿用度,也不曾短缺了荃姨娘和五少爺,送去的都是好東西,夫人連自己的私庫都沒不舍得。實在是荃姨娘有時太緊張了,五少爺喝了奶吐,其實是很尋常的事,她都哭著要換乳母,說乳母照顧得不用心?!?/br> 一番話說下來,有條不紊的,說辭也很清晰,江晚芙倒不懷疑竹嬤嬤會撒這種慌,丫鬟婆子一問就露餡的事,她一個管事嬤嬤,屬實沒必要去謀害庶出的少爺。否則就算是二嬸,也保不住她的。 江晚芙輕輕點頭,“她既求到我這里了,我也不好坐視不理。等會兒大夫看過,你便服侍荃姨娘和五少爺回去吧?!?/br> 竹嬤嬤恭恭敬敬應下,起身退到一邊站著。 大夫出來,自然知道坐著的江晚芙才是發話的人,上前跟她稟告,“……小兒噎食犯咳,只要吐出來了,就沒有大礙的。倒不必開什么藥,一歲不到的孩子,不比大人,最好還是少服藥為好?!?/br> 這話便跟竹嬤嬤的話對上了。 既然不用開藥,纖云便叫婆子送那大夫出去了。竹嬤嬤得了允許,便帶人進去,打算接荃姨娘和五少爺回二房,婆子抱著五少爺,孩子被仔仔細細裹在寶藍的披風里,江晚芙看了眼,便曉得竹嬤嬤是個細致人。 她也沒心思管二房的事情,這事便算了了。但荃姨娘卻還要進來給她磕頭道謝,江晚芙開口免了她的禮,看了看眼睛紅腫的荃姨娘,到底是開口提點了幾句。 “姨娘下次再遇上這樣的事,還是去找二嬸。二嬸不在家,找嬤嬤也是一樣的。帶著五少爺這樣跑出來,實在不合適。下回就不要做了?!?/br> 荃姨娘臉上一白,抓著衣角,囁喏著道,“奴婢也是沒法子了。嬤嬤不肯請大夫,五少爺又還那樣小,要是出了事,奴婢也活不下去了……”她說著,看了眼坐在圈椅里的江晚芙,心中酸澀難過,如鯁在喉。 這樣的女子,金尊玉貴,既是正室,又得老夫人喜愛,主持中饋,想必一輩子都沒吃過苦,看過旁人的眼色,如何能懂她們這些做姨娘的難處呢?若是可以,她也不愿意這般不體面地抱著孩子跑出來,但她又有什么辦法呢? 江晚芙聽得沉默,她也不是不理解荃姨娘的想法。國公府就這么大,各房有點什么事,該知道的都知道。陸二爺是寵了這荃姨娘一陣子,但現下有了新人,荃姨娘便也失了寵,一門心思撲在兒子身上。江晚芙是晚輩,不好說長輩的不是,但男子薄情,不出意外,荃姨娘下半輩子也就指著五少爺過日子了,也不怪她如此小心謹慎。 這世道的女子,多半命苦。尤其是當了妾室的,更是艱難。 江晚芙也不想和荃姨娘計較什么,抬起眼,輕道,“姨娘小心五少爺,是沒錯。但姨娘可還聽過一句話,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姨娘盼五少爺好,不該只看眼下,更要為他日后。為著些許小事,鬧得人盡皆知,眼下姨娘可以做,但日后呢?總要為五少爺考慮才是。各人有各人的難處,姨娘總不能指望人人都來體諒你?!?/br> 荃姨娘聽得云里霧里,只覺得這話富有深意,但等她想問,江晚芙已經示意纖云送客了,她便只能起身出去了。 江晚芙端茶喝了一口。她不過心有不忍,提醒幾句。至于荃姨娘明不明白,卻與她無關了。 竹嬤嬤剛才那話,雖說沒有撒謊,但未必沒有隱瞞了些心思,無非是覺得荃姨娘沒事找事,仗著自己生了兒子就張狂了,便借機治一治她,否則叫個大夫,就當給荃姨娘安安心,也不是什么大事。二房難道請不起個大夫麼?但荃姨娘沒明白,關心則亂,干脆跑出來鬧,這事明面上看著是過去了,竹嬤嬤也認了錯,但其他事卻沒完。 荃姨娘要是聰明,能認清現實,就知道唯有低調行事,對主母恭恭敬敬的,才能在失了寵愛的情況下,保全自己和兒子。 過了會兒,外頭的小丫頭打了簾子,惠娘走了進來。江晚芙屏退丫鬟,才叫她到跟前回話。 “……奴婢一路盯著,藥是石大夫帶來的藥仆,親自從石大夫手中接過去,一路沒有第二個人經手,直接送到熬藥的地方。那藥仆也一路沒有別的動作,連桑皮紙都沒有打開過?!?/br> 江晚芙聽得皺起眉,“惠娘,你確定你看清楚了?沒人碰過藥?” 惠娘果斷點頭,這種事情,她怎么敢胡亂說,“奴婢不敢胡說?!?/br> 江晚芙垂下眼簾,這事知情的只有惠娘和白嬤嬤,二人一個是她心腹,一個是祖母所贈,都絕無可能背叛她,她怕走漏風聲,連纖云和菱枝都沒有說。怎么會抓不住換藥的人?這不可能的,那人就是再厲害,也不可能有未卜先知的本事。 可為什么偏偏今天沒有換? 江晚芙苦思不得其解,右手揉了揉額角,腦子里仍是亂糟糟的,理不清楚,總感覺自己忽視了什么很重要的事。她深吸一口氣,花廳里靜悄悄的,這時有丫鬟在外敲門,手里抱著兩匹雪白的料子,進來問惠娘,“惠mama,夫人要的料子,庫房送來了。是送去暖閣還是正屋?” 惠娘開口拿主意,“先給我吧?!?/br> 丫鬟屈了下膝蓋,小心將細膩的綢緞擺在案上,退了出去,將門關上。一股冷風從縫隙里灌進來,吹得江晚芙面上一冷,她抬起眼,余光落到擺在桌上的綢緞,倏地一愣,像是被什么狠狠砸了一樣,后背陡然生寒,腦海里飛快劃過幾個被她忽視的細節。 原來的安胎藥,是灶房的婆子在熬,從來沒出過事,偏偏換了地方,便立即出了問題,這未免太巧了些?平心而論,灶房應當更好下手才是,人多事雜,每日進進出出幾十個人。 她之前想得很簡單,既然白嬤嬤看出來,藥渣有問題,那藥被送進去之前,就已經是不對的。那唯一的可能,就是路上被人換了。但她沒有想過,還有一種可能。 藥沒有被換,是因為一開始就不是安胎藥。所以無論她派多少人盯著,都不可能看到藥被換了,因為一開始,就根本沒有對的藥。 從頭到尾,就只有一副藥而已……就是墮胎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