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鬢楚腰 第10節
陸則瞥了眼手邊的瓷瓶,淡道,“讓她過來一趟?!?/br> 綠竹不解其意,卻是應下了。 . 在福安堂陪著老夫人用過午膳,江晚芙才回了綠錦堂,進了屋,便在梳妝鏡前坐下,纖云上前給她拆了發髻。 惠娘進門,走上前來,稟報道,“娘子,方才外院送了兩個丫鬟來,說是院里有個丫鬟病了,挪出去治,二夫人怕綠錦堂人手不夠,便從外院挪了兩個過來。您要見一見嗎?” 江晚芙聞言,示意纖云別拆頭發了,看向惠娘,“病的那個丫鬟已經挪出去了?” 惠娘點了頭,“你回來之前就挪出去了?!?/br> 國公府規矩大,生病的下人是不能留在主子院里的,怕就怕染了病氣。這做法看上去頗有些絕情,但實際上,挪出去的下人,府里也會專門遣大夫來治,并不會丟在一邊就不管了。 惠娘把這情況說了,江晚芙才松了口氣,點了點頭,“那便好?;菽?,你再替我跑一趟,送幾兩銀子過去,有銀錢傍身,總比沒有好些。往后咱們院里再有因病挪出去的,都按這個章程?!?/br> 惠娘曉得自家主子一貫心善,從前在蘇州便是如此,倒也習慣了,應下道,“奴婢等會兒便去?!?/br> 江晚芙點點頭,又道,“既然是二舅母送來的人,那就見一見吧?!?/br> 惠娘聞言,出去叫人。纖云自然就將剛取下來的簪子,又重新插了回去。 主子這樣良善,她們伺候的人焉能不忠心? 因為頭發只拆到一半,不比重新再梳費勁,片刻,頭發就弄好了?;菽镆矂偤冒讶私羞^來,見江晚芙這邊好了,就領著兩個丫鬟進了門。 兩人都是一身綠色裙衫,鮮嫩模樣,青蔥似的。兩人跪下,先后道。 “奴婢月娥,見過娘子?!?/br> “奴婢云彩,見過娘子?!?/br> 江晚芙輕輕點點頭,和顏悅色同二人說了幾句話,便叫惠娘帶兩人出去了。 院里多了兩個丫鬟,并沒有什么太大的影響,兩人都是不鬧騰的性子,連惠娘都贊了句,說國公府的丫鬟規矩教導得極好。 江晚芙每日依舊是早上起了,便去福安堂給老夫人請安,然后和陸書瑜在一起,說說話、做做纏花,偶爾還一塊弄些糕點,給各房長輩送去,日子倒是難得平靜。 只是,江晚芙到底有些惦記留在蘇州的阿弟,雖說阿弟一貫懂事又機靈,學問在同齡人中也是一等一的,可到底長姐如母,兩人一起長大,忽然分開了,很是不習慣。 但蘇州到京城有些距離,便是快馬加鞭,家書也沒那么快寄到。 急也無用。 又過了兩三日,這一日,江晚芙照舊去了福安堂。 等請過安,陸老夫人卻沒叫她們出去玩,而是道,“自打阿瑜她大姐出嫁,府里還沒怎的熱鬧過?;ǚ拷裨鐏砣苏f,今年的墨菊和十丈垂簾都開得極好,不如在府里辦一場賞花宴。這宴呢,就由你們表姐妹來cao持,只當練手了,如何?” 江晚芙聽罷,倒沒覺得為難。從前祖母在世時,偶爾要辦什么宴,也一應都是她cao持的。 倒是陸書瑜,聽罷立刻有些緊張了,待看了眼身旁的江晚芙,見她只微微笑著,又看祖母鼓勵的神情,到底是鼓起勇氣,點頭答應下來。 陸老夫人滿意頷首,道,“你們大膽去cao持,辦得好或不好,祖母擔著,出不了事?!?/br> 江晚芙同陸書瑜應下。 陸書瑜大約是第一回被委以重任,心里揣著件大事,等陸老夫人一發話,便立即拉著江晚芙去了她屋里,說要商量賞花宴的事情。 江晚芙自然應下,朝陸老夫人福了福身,便不緊不慢跟著陸書瑜走了。 見表姐妹兩個走遠了,陸老夫人放下茶盞,朝身旁嬤嬤招手,低聲道,“去,擬個名單,將各府適齡的貴女都添上?!?/br> 那嬤嬤這才明白過來,老夫人提這賞花宴,是為了給府里的郎君選婦,忙屈膝應下,“是,奴婢這就去?!?/br> 陸老夫人點點頭,道,“去吧?!?/br> 卻說江晚芙被陸書瑜拉著,小姑娘第一回cao持宴會,緊張得厲害,又怕給府里丟人,便十分上心,連一份膳單,都要核對好幾遍。 江晚芙體諒她,又有耐心,倒也不怕累,陪著她一起折騰。她是有經驗的,做事有條不紊,細致又耐心,且她又不藏私,肯教導陸書瑜。 用了約莫四五日的樣子,賞花宴的章程,基本便定下來了。 等請帖一發出去,緊繃了數日的陸書瑜,終于放下了心,看外面的天色都要黑了,忙不好意思朝江晚芙道,“表姐,這么、晚了,你快些、回去吧?!?/br> 說著,叫下人去取燈籠了,還要親自送江晚芙回綠錦堂。 江晚芙自然不要她送,輕輕搖頭,溫聲道,“不要送了,綠錦堂又不遠。今日累了一天了,你也好好歇一歇?!?/br> 陸書瑜耳根子軟,很聽勸,聞言就乖乖點頭應下。 江晚芙帶著纖云出了福安堂,沿著曲廊往綠錦堂去,走了還不到一會兒,風便刮得極大了。庭中的梧桐被吹得直晃,梧桐葉發出嘩啦嘩啦的聲響。 纖云看了一眼,發愁道,“娘子,咱們快些走吧。這天看著,只怕是要下雨?!?/br> 話剛說完,江晚芙還沒來得及應,雷聲一響,雨噼里啪啦就落下來了。雨勢很急,也很大,來得氣勢洶洶的,兩人就被那么困在了曲廊上。 纖云忙道,“娘子,咱們離福安堂不遠,奴婢去借把傘吧?!?/br> 說罷,便準備沖出雨幕,江晚芙趕忙一把將人拉住,輕聲道,“別去,等一等便是。你這會兒出去,渾身上下都要濕透,得了風寒怎么辦?我看這雨來得及,未必下得了多久?!?/br> 纖云聞言,心中感動,又看了一眼雨幕,心里期盼著雨快些停。 可惜老天爺大約是沒聽到纖云的祈禱,雨非但沒停,也不見小,細細密密的,被風吹得直往曲廊里斜落進來。 陸則從照壁外進門,看見的便是這樣一幕,主仆倆在曲廊下躲雨,雨被風吹得朝里刮,大約是很冷,江晚芙那張白皙細膩的臉,此時顯得有些慘白。雖隔得遠,陸則卻仿佛看到了她瑟瑟發抖的樣子,可憐得像只被風卷走了巢的鳥。 他腳步一頓,朝那邊大步邁過去,替他撐傘的常寧趕忙跟上。 進了曲廊,常寧收起傘,此時江晚芙主仆倆也發現了有人來了,回頭來一看,見是陸則。 他大約是剛從刑部回來,一身紅色官袍,腰間系著檀香帶,掛著副孤雁銜蘆的白玉墜兒,官帽未摘,眉目如畫,不言不語,也自帶一股貴氣。 刑部這么忙么?二表哥這么遲才回來。 江晚芙胡亂想了一通,回過神來,忙福了福身,張口喚他,“二表哥?!?/br> 陸則“嗯”了聲,看了眼常寧,不用他吩咐,常寧就捧著傘過來了,遞給纖云。 沒有吩咐,纖云自不敢收,倒是常寧樂呵呵道了句,“纖云姑娘收下吧?!闭f完,硬是朝纖云手里一塞。 江晚芙有些不知所措,看了眼站在一旁不言不語的陸則,見他垂著眼,似乎是在看她,又似乎沒看她,鼓起勇氣道,“二表哥,雨這樣大,傘還是你自己用吧?!?/br> 不是她膽子小,她是真不敢用陸則的傘,陸則今天淋雨回去,保準明天全府都知道了,她寧肯自己冒雨回去,也不敢冒這個險。 真把陸則給淋出病了,她明天就能收拾收拾,準備回蘇州去了。 但江晚芙這么說,卻不見陸則作聲,倒是他那個叫常寧的隨從,呵呵一笑,道,“表小姐不必擔心世子,奴才有招?!?/br> 說罷,冒著雨就出去了。 常寧跑的很快,一眨眼的功夫,已經跑出了曲廊,連人影都看不見了。 江晚芙看得瞠目結舌,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得呆呆站在原處,面色有點尷尬。 陸則原本無意開口,他和江晚芙之間莫名的羈絆太多,他不想再多生事端,只是看見她可憐兮兮躲在曲廊下避雨,步子便不受控制,直接走了過來。其實他大可不必過來,直接叫常寧去尋把傘送去便是。 此時看她又露出這幅可憐模樣,陸則下意識便開了口,主動尋了話題,試圖打消這令江晚芙不適的尷尬,“聽阿瑜說,后日府里要辦賞花宴?” 江晚芙怔了怔,回過神來后,忙回話,“嗯,請帖已經送出去了?!毕肓讼?,又覺得自己是不是太冷淡了,又補了句,“二表哥會來嗎?” 陸則比江晚芙高了許多,兩人面對面說話時,江晚芙便不得不仰著臉,那雙清凌凌的眼睛,注視著陸則,一眨不眨的,好看得叫人臉紅。 他在夢里看過這雙眼睛含著淚的模樣,紅著眼尾的模樣,陸則有些走神,漫不經心點了點頭,回道,“會去?!?/br> 然后,兩人又無話了。 好在常寧回來得很及時,手里還帶著傘。 這下不必擔心陸則淋雨,江晚芙也松了口氣,下意識就想趕緊回綠錦堂,朝陸則福了福身,道了別,就帶著纖云走了。 即將邁出月門的時候,江晚芙下意識回了頭,隔著細細密密的雨幕,瞥見了陸則朦朧的身影,他還站在原地。 那身影,莫名的很熟悉,像是看到過很多遍一樣。 第13章 她們回綠錦堂的時候,惠娘在屋檐下撐著傘,正準備出去尋人,見主仆兩個回來了,才松了口氣,趕忙將人迎進來。 惠娘催著菱枝去取叫熱水,一邊扯過一塊干帕子,給江晚芙擦臉和頭發。 江晚芙由著惠娘折騰,邊看向蹲下、身,要給她脫掉濕鞋的纖云,催促道,“別伺候了,你快去換衣裳,免得病了。我這里有惠娘?!?/br> 惠娘也道,“聽娘子的,別耽誤了。你若病了,娘子身邊就更沒人伺候了?!?/br> 纖云這才出去了。 下人很快抬著熱水來了,江晚芙去了盥室,脫了帶著濕氣的衣裳,舒舒服服洗了身子和頭發,泡在暖烘烘的熱湯里,才感覺骨子里那股涼意,都被驅散了。 惠娘端著姜湯并一小碟子蜜餞進來,柔聲道,“娘子快趁熱喝了,驅驅寒意?!?/br> 江晚芙接過去,姜湯煮得辛辣,她不大習慣這個味道,皺著眉,捏著鼻子,一口氣喝完了,把白瓷碗遞給惠娘,又道,“記得給纖云房里送一碗。方才回來時,她護著我,自己卻是半個身子都淋濕了?!?/br> 惠娘把瓷碗放回紅木乘盤,撩起江晚芙的長發,替她抹養發的油膏,邊道,“娘子不要擔心,已經叫菱枝送去了?!?/br> 江晚芙安了心,便有些昏昏欲睡,臉貼著浴桶邊搭著的熱帕子,瞇著眼要犯困,小貓兒模樣,看得惠娘連眼神都柔和下來了。 她是看著娘子長大的,娘子命苦,夫人早早去了,老爺又偏心得厲害,唯有老夫人肯護著姐弟倆??衫戏蛉诉@一走,娘子就沒人護著了,還要護著小郎君。 她只盼著,這陸家大郎君是個良人,值得娘子托付終身,這般,繼夫人也不敢再欺負姐弟倆了。 惠娘放輕動作,用木勺舀了溫水,小心翼翼澆在手心的長發上,沖洗掉養發的油膏,用干帕子將濕發一點點擦去水汽,見浴桶里的熱湯有些涼了,才趕忙輕輕叫醒江晚芙。 “主子,該起了,湯要涼了?!?/br> 江晚芙被叫醒,挽起頭發,換了身雪白的寢衣,出了盥室?;菽镆哺鋈?,吩咐菱枝帶人進來收拾盥室。 菱枝帶著兩個小丫鬟進來忙忙碌碌了會兒,便帶著兩人出去了。 隨著主子歇下,綠錦堂也跟著安靜下來了,只余雨聲淅淅瀝瀝。在寂靜的夜色下,探出一個腦袋,四處張望了一下,旋即融入漆黑的夜色里。 翌日起來,江晚芙嗓子果然有些不舒服,昨晚雖及時喝了姜茶,但到底還是凍著了?;菽锊桓逸p視,生怕小病熬成大病,趕忙叫自家男人去請了大夫來。 大夫開了藥,江晚芙熱乎乎一碗喝下,苦得直皺眉,朝嘴里含了顆蜜餞,才對惠娘道,“叫人去老夫人哪里說一聲,我今日不去福安堂了?!?/br> 她年輕,病一病倒沒什么,陸老夫人這般年紀,若是叫她過了病氣,那便是她的罪過了。 惠娘自然懂這個道理,趕忙安排人去福安堂傳話了。 去傳話的是菱枝,她性子活潑,同福安堂幾位嬤嬤處得不錯,去了嬤嬤便帶她進去了。 陸老夫人正在正廳里坐著,陸書瑜坐在一旁陪,兩人還納悶呢,一貫守時的阿芙/表姐怎的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