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盼就是這個時候來到他跟前的。

    顧盼的臉色一貫的白，但是因為嘴唇沒有什么血色，把整個人顯得更白了幾分，她穿著長褲和短袖，和平常一樣。唯一不同的，就是她的眼睛有點紅。

    顧盼悄無聲息地過來，應錚站在單杠下面不知道說什么，只是悄悄往旁邊移動了幾步。

    那個時候早已經沒有什么男女之間不能說話或者交往過密的想法，大家之間都是很好的同學關系。

    但是因為顧盼不愛說話的個性，太過冷清加上逆天的成績，她的朋友不多，不管男生女生很少有會湊到她跟前跟她說說笑笑的。

    而應錚從現在的魔頭稱號中也能得知，當年是沒有這么夸張。

    但是也是不茍言笑，不愛和人打打鬧鬧的。所以兩個人在體育課上獨自來到這里。沒有多少人關注，更沒有人會湊過來。

    應錚不知道開口說什么，顧盼這模樣不知道是過來想玩單杠，還是想干什么，兩個人之間的關系這時候說起來微妙，都暗地里喜歡對方。

    但是不知對方什么想法，便都裝作無事發生。只是在人多的場合還可以佯裝，在獨處的時候便手不是手，腳不是腳了。

    “怎么了？”應錚等了一分鐘，終于還是開口了。他無法忽視旁邊站著一個人，分分秒秒都似煎熬，自以為過了漫長的十幾分鐘，想著這樣也不算突兀。

    誰料，他一開口說話，顧盼竟然笑了。

    顧盼笑的時候少。這樣展顏而璀璨的笑就更少了。她往常都是面癱，偶爾笑一笑就很像是仙女下凡，美雖美，但還是帶著疏離感。但是今天的笑不一樣。

    顧盼的眼睛微微發紅，眼角也是紅的，在她整張白皙的面容上越發明顯。

    甚至因為這點紅色顯出幾分妖冶。她此刻一個大大的笑容，從心底發出的，從來未在人前現過的，一下子就能把人看呆。

    應錚腦子一下子就沒轉過來，眼前的人不再是純潔的天上月。而是人間富貴花，讓人腦子里只有濃烈的兩個字。

    而更吃驚的，是她笑著說：“應錚，我們談戀愛吧?！?/br>
    還有什么景象比這更美的，應錚想不到，也覺得不可能再遇到了。

    他臉皮微微發紅，耳朵不可抑制地紅起來了，強迫自己鎮定，卻始終是半大的小子，嘴角的微笑強壓不下去。

    “好……”半晌，應錚聽到了自己的聲音，淡淡的一個字，帶著些許的顫抖。

    顧盼的笑容更大了幾分，但是奇怪的，并不是歡喜居多，是歡喜中夾雜著悲傷、果敢、掙扎，與歉意，仿佛了了一樁看得見結局的心事。

    應錚沉浸在自己的情緒里并沒有注意到這些，他笑著，強壓不住的笑著，眼前只看得見顧盼。

    兩個人就這么站著，不知道是誰先，兩只手悄悄地握在了一起，手上都發汗了，不同的是：顧盼只覺得旁邊的人什么都是熱的，手是熱的，心是熱的，特別溫暖；而應錚覺得顧盼的手特別涼。

    心情穩定下來的人頓覺不對，一摸額頭guntang。

    原來顧盼的眼睛發紅不是哭過，不是緊張，只是因為發燒了。

    “當年你為什么說我們談戀愛吧？”應錚被顧盼噎了一下，還是換了問法，“所有人都知道是我向你告白的?！?/br>
    “你很貼心，特別好?！鳖櫯螌τ谶@個問題深有體會，當年她跟應錚說完，即使第二天是月考，月考結束后他還是給了一個盛大的宣告，讓所有人都知道，他是怎么看破顧盼堅強外表下的惶惶？這點顧盼至今沒有想明白。

    “你不是知道嗎，那天我發燒了?！鳖櫯蜗肓讼?，很認真的回答了應錚的問題。

    應錚當時發現顧盼發燒了，把人立馬送到了醫務室，高燒38.5度，她整個人都是虛的，都不知道怎么還會有心思去做告白這樣的事情。吃了退燒藥，顧盼的燒第二天退了，但是感冒一個星期才好。

    “可是你是清醒的?！睉P對于這場談話頓生了一種無力感，他想知道的答案太難知道，而現在知道的消息可能并不喜歡聽。

    “不，我不清醒?！鳖櫯斡中α诵?，未達眼底，更不達心底，有點漫不經心但又很嚴肅：“我不清醒，所以跟你告白了?！?/br>
    “之后呢？”那那場應錚對于顧盼的告白，兩個人之后甜蜜的時光呢？

    “既然開始不清醒了，燒糊涂了，之后的一切就是一場夢啊?！?/br>
    顧盼聲音低低地，她也如應錚那天說「好」字時，有點顫抖的，仿佛在對自己在下強心劑。

    “顧盼，我想聽實話?！睉P坐得端正，他驟然態度嚴肅，打斷這一切不知所謂的回憶，將人拉回現實之中，也直指問題的問題：“你為什么走？我們之間你究竟怎么想的？”

    “我說過了，我家里有事，所以不得不離開?！鳖櫯我沧枚苏?，一只手狠狠掐著自己的掌心：“我也說過了，希望我們只是同事關系?！?/br>
    “你當年喜歡我嗎？”應錚不敢說「愛」，愛對于年少歡喜來說太過沉重。

    應錚直視著顧盼的眼睛，這雙眼睛如今有迷霧。哪怕在此刻，眼睛的主人還在似乎也不打算說實話。他緊緊逼視著，要一個答案。

    “應隊？”門口有敲門聲響起，是錢皓的聲音：“魏陽把監控都調回來了?！?/br>
    “嗯，等會，你們先忙別的?！睉P說完，錢皓走了。

    百葉窗拉下，工作先放著，顧盼終于意識到了應錚的決心，今天沒有答案他根本不會離開。

    確實，放任這樣一件不清不楚的事情這么久，今天也已經到了應錚忍耐的極限了。

    顧盼不想離開市局，這是秦老為她爭取來的實習機會，也是一次考核。

    這是她為了自己想要做的事情所擁有的唯一的機會，也是最后的機會。所以如果要留在這里，這件事情必須解決。

    “我先跟你說從前的事情，你確定要聽嗎？”顧盼眼神清明，她的性格本來就很剛毅，是很倔的人，此刻知道，不說實話，根本沒有辦法說服應錚。

    顧盼的眼睛很平靜，語氣更是平淡，應錚卻沒來由的慌，但是他只是點點頭。

    “我叫顧盼。你說過是顧盼生輝的顧盼，我也同樣說過，是照顧的顧，盼望的盼?！?/br>
    顧盼從自己的名字開始講起，應錚一瞬間就想到了非常久遠的事情。

    從兩個人高一班上第一次見面的自我介紹，到重逢那天顧盼對自己的解釋，都是照顧的顧，盼望的盼。

    “我還有一個meimei，叫顧喚，是呼喚的喚?！?/br>
    “其實我有兩個meimei，只不過第二個后來不在我家，她剛出生的時候沒有取名字，小名就叫招娣?！?/br>
    “我的弟弟在我十二歲的時候出生，叫顧杰?！?/br>
    這些話應錚都是第一次聽見。

    他看著顧盼平靜的面容，突然對自己曾經全校皆知的戀愛產生了懷疑。

    兩個人在一起后很甜蜜，之前不會一起去自習，不會在校園里漫步，不會毫無顧忌地待在一起。

    自從那朦朧的窗戶紙破了，兩個人便由疏離瞬間進入了熱戀，沒有吵過架，沒有紅過臉。

    顧盼不會生氣，不會無理取鬧，他們的戀愛相處讓應錚覺得自己早早就明白了什么叫相敬如賓、天作之合、細水長流，可是這一切都是真的嗎？

    應錚真的是在和顧盼戀愛，他從來不知道顧盼有哪些家人，都是誰，他們都在做什么，顧盼的家庭怎么樣。

    那一場戀愛在校園里轟轟烈烈，在校園外湮無聲息，毫無蹤跡。

    “我在村子里上的小學，縣城里上的初中，市里上的高中。初中和高中我都是特招生，全縣第一的成績進的縣中學，全市第一的成績進的華陽一中。我媽沒有工作，我爸是做會計的，村子里的會計，后來到縣城里給別人算算賬?！?/br>
    顧盼繼續面無表情地講道，這是她第一次講這些事情，和理想中的差距有些大。

    “你從來沒有跟我說過?！睉P低低的，聲音細弱，他要一個結果，結果真的來了。

    “我以前想，這些事沒必要告訴任何人，因為于我沒有什么大不了?！鳖櫯握f完還是覺得遺憾：“我本來想，將這些話說出來的場合應該是在一個溫暖的家里，我……閑聊的時候說出來，這是過去，不是未來?！?/br>
    顧盼話說的遮掩，但是精準地刺中了應錚，他的心突然開始一抽一抽的疼。

    那應該是在一個家里，窗外月色正好，屋內窗簾遮擋，溫暖微黃的燈光照在兩個人身上。

    顧盼窩在沙發里，電視里放著連續劇，突然想起來的時候，將往事緩緩講述。這是她的過去，人生中無法割裂的部分，但是不是她的未來。

    “家庭任何模樣都很正常，我不需要別人的同情?！鳖櫯卫^續說道：“我上初中的時候父母在村子里，我上高中的時候他們在縣城。因為相比于我，我的弟弟更需要照顧，他從幼兒園開始就在縣城上學，我媽陪讀?！?/br>
    顧盼自然不需要同情，她將時間迅速拉近：“我那天確實發燒了，所以才去找你?！?/br>
    “對不起……”在繼續講之前，顧盼站起來突然深鞠躬90度，對著應錚道歉。

    “我喜歡你，但是從戀愛第一天我就做好了分手的準備?！?/br>
    顧盼抬起頭后看向遠方，藏住了后面一句：但也時時刻刻想著白頭到老。

    作者有話要說：

    告訴大家，肩頸按摩一定要做，真的，保護好身體和你的脖子。按一按也挺舒服，就是頭回去有點疼。

    qwq按照我的經驗，我要開始持續掉收藏了，希望不要掉的太快。穩??！我心態賊穩！

    最后啰嗦一下：我好像虐男主。又虐女主。其實，一點都不虐吧？

    真的，我看見這兩個字名字都覺得好甜啊。

    第47章 、鏡中人（14）

    “所以呢？”

    “所以這場戀愛是我個人自私的想法，利用了你，很抱歉?！鳖櫯卧俣鹊皖^，冷靜而平淡，卻字字戳心。

    應錚依舊直視著顧盼，想從她的眼中看出一絲絲撒謊的痕跡。

    但是顧盼的眼神真誠而堅定，告訴他這一切都是真的。兩個人的溫馨相處是真的，她時刻以最后一天來談這場戀愛也是真的，喜歡是真的，分手也是真的。

    “我不在乎?！睉P目光同樣堅毅，“過去的已經過去了，以后我們可以重新在一起?！?/br>
    “真的可以嗎？”顧盼淡淡的，只是這么簡單的一句話，坐在這里的兩個人都明白她在說什么。

    顧盼為什么開始這段戀愛，她講的很明白，在遭亂的生活中。

    在最脆弱的時候，她以破釜沉舟的勇氣開始了一場已經注定結局的戀愛，她對應錚道歉，因為自始至終她將這看為自己未來的回憶，她以這樣的方式留存了這段關系，她利用應錚，以他為慰藉度過糟糕的日子。

    愛情的開始就不是平等的，不是正常的，而在已經分離了這么多年的今天，這段關系還能繼續嗎？

    更為重要的，兩個人戀愛途中，顧盼突然離去，就說明她離開的時候遇到的問題還不是兩個人在一起時發生的，而那之后的事情她還沒有講。

    “后來呢？發生了什么？”應錚想到自己剛才聽到的顧盼的家庭，知道自己并不了解她，他遲疑了，但不是對兩個人的關系。而是自己現在做的事情是否是對的。

    他想要得到一個答案，所以來問了，而問的結果是讓顧盼撕開血淋淋的傷口，這樣的決定真的對嗎？

    “你確定要聽嗎？”顧盼并沒有繼續講。前面的家庭無可厚非，讓她對誰說都可以。

    而且那是客觀家庭中存在的，她的家庭，她的過去，她的成長環境。

    以前遺憾未曾告訴過應錚，如今說了也不算錯?？芍蟮氖虑槟?？

    說了無法改變什么，反而會是兩個人之間徹底的、無法再相見的結局。

    其實這樣說了也沒有什么不好。

    顧盼手順了順自己的頭發，心中喟然長嘆，面上帶了一絲笑，她重新淡然開口：“當年，我突然走是因為……”

    “不用說了！”應錚驟然打斷，“那之后的事情以后再說?！?/br>
    顧盼仍然看著他：“我的實習期是兩個月，現在已經過去一個半月了。我希望這個問題可以解決?！?/br>
    應錚恍然了一下，沒想到時間過的這么快。顧盼一過來就是胡小枝的案子，整個隊忙的昏天黑地，等到終于忙完的時候已經是一個月過去了，后續的事情實在太多，而且應錚也需要開會，經常跑外面，兩個人實際相處的實際并不是那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