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失的郡主回來了 第62節
郭素沉默。 管家之前也悄悄問過他,是否要開始著手為阿瑜挑選親事了。阿瑜已經十七歲了,就算他愿意留她在府上住一輩子,祖父也不會同意的。 家中長輩尚在,此事是要祖父來cao心。不過這里不是通州,為了阿瑜的未來,他也一定要插手的,至少要一一查清楚適齡郎君的身世底細,好從中擇優。 打從一開始他就將自己放在了“兄長”的位子上。做哥哥的替meimei考慮將來,插手也算合情合理。 他靜靜想著。 魏玉林沒能立刻得到他的回應,想了想,從懷中掏出了一張請帖,拿出來后才發現外封有些皺了,急忙在桌上壓平整,平抬起手遞給郭素,憨笑道:“大人萬要賞臉,過些日子是我小女兒滿月酒,還請大人攜meimei登門吃酒?!?/br> 郭素將帖收下了,片刻后,才道:“感謝將軍相邀,屆時必會如約而至?!?/br> 魏玉林見他收下了帖,又打量他的神色。 確定他是在認真考慮,心中喜悅。 可算是能回家交差了。 其實他心中對長子的表現還是有些嫌棄。若以他年輕時的脾氣,遇上喜歡的小娘子必然會不顧臉皮,圍追堵截。他夫人便是如此被他追求來的。 可兒子魏延凡事都要講個“禮數”,不敢刻意偶遇,甚至不愿去主動打聽心儀之人的消息,視此為孟浪行徑。 憋在家里畫畫寫詞有個屁用,日思夜想容易坐了心病。魏玉林心道:關鍵時刻,還得爺老子出馬。 第78章 挑選 “您英武非凡,可也不能照著您自…… 魏玉林酒足飯飽, 向郭素拜別。他再三請郭素先上了車,駐足望著馬車離去的方向,在原地站了許久。 親近的仆人上前來小聲問郭大人是何意思。 郭素喜怒難辨, 魏玉林自己也有些拿不準, 一捶手心道:“咱們去給魏延那小子多買些衣裳發冠, 都說人靠衣裝馬靠鞍, 待好好拾掇一番,說不準就叫郭大人的meimei一見鐘情了!” 他對自己兒子的長相還是很有信心的, 仆人對自家家主的眼光卻沒什么信心。果真最后買回去一堆過于鮮麗的顏色, 連魏夫人都嫌棄他這是要把兒子打扮成花孔雀不成? …… 郭素回府后將魏玉林的話轉達給了秦風海。 沒等秦風海說什么,又補充道郡中適齡兒郎不止魏家有, 若阿瑜不抵觸, 他愿意幫她先把一把關。 “這樣的大事, 最后還要阿瑜自己拿主意?!惫氐?。 秦風??戳丝此? 嘆了口氣:“珠珠母親去得早,你也還未娶妻,不然長嫂如母,也好幫著相看相看。如今家里就兩個男人, 可當真是愁人了……” 兩個大男人相對無言半晌。 “你還沒有打算么?”秦風海順口問了一句。 “什么打算?”郭素一愣。 “娶妻成家啊?!?/br> 郭素回道:“暫無打算?!?/br> “你是珠珠的哥哥, 比她還虛長幾歲呢,也該在這上面放些心思了?!?/br> 秦風海不比剛來時那樣, 如今對郭素多了兩分真心, 居然也替他著急起來。 郭素卻只說不急,沉默了一會兒, 又說:“如果阿瑜還不想過早成親,也無妨礙,大可在家中多留幾年, 慢慢挑選?!?/br> 秦風海笑了:“珠珠已經十七歲上了,再不挑選,好兒郎都被別人家給挑走嘍!” 他也不情愿孫女出嫁,心里還有個存了多年的念頭。既然話已經說到這兒了,他厚實的手掌在椅子扶手上摩挲了兩下,對郭素說:“其實也無須執著于找個門第多么高的人家,高門大戶里規矩多,我知道你位高權重,但孩子嫁去了別人家,那就別人家的媳婦,還能時時刻刻擱在眼皮子底下盯著不成?我是見不得珠珠受委屈的?!?/br> 越說越覺得心中難受,他在扶手上一拍,豪聲道:“只要為人正直,身體康健,樣貌也不差,入贅又有何妨!” 郭素沒有接話,也在沉思。 秦風海過去在通州時就想為孫女招婿,當時家大業大,親人唯她一個,待自己百年后肯定是要將全部家產留給她的,就算招來的孫女婿沒什么大本事,還有卓伯從旁照顧著,可以代為打理。 如今老宅、田鋪和各處莊子都變賣了,手上這一大筆幾輩子都享用不盡的錢財可做孫女未來的嫁妝,但他心里還是有一點奢望,依舊想招一閑婿入門,不把捧在手心養大的孫女送去別人家里。 郭素讓管家將佰娘請來了,借她的口去問阿瑜的意思。 女子出嫁本就是尋常事,竇瑜聽佰娘提起這件事也沒生出太多羞澀的心思來。讓祖父和表哥把關,至少人品上不必擔心,到時再讓她看一看,能合眼緣,不要盲婚啞嫁便好。 得她點頭,郭素便著手讓管家去搜羅適宜的人選了。管家辦事速度極快,沒兩日就托著一摞紙呈給郭素看。 郭素以極其挑剔的眼光一張張看過去。 能放上郭素案頭的都已經過了一道篩選,諸如眼歪嘴斜、家宅不寧、好色好賭之流自然不敢拿來給他看。 紙上畫的是適齡且未定親郎君的小像,上面還密密麻麻寫著生辰年月、屬相、身體情況、簡單的經歷及喜好。 “蕭云?!惫匾贿吙?,一邊輕念著名字。 管家對紙上所列十數人的生平已經倒背如流了,恭敬接話道:“蕭云的祖母白夫人是河州有名的才女,學生眾多。他父母俱在,但由祖母撫養長大,寫得一手好字好詞,前年一首《登鹿山閣》被郡中文人爭相傳閱,還有人愿以百金相求?!?/br> “好飲酒?” 郭素視線一凝,心中不滿意,于是將這張紙放在一邊,另拿起了一張。 “李關……” “李備靈李刺史的嫡次子,長兄曾連中三元,光耀門楣。他也有算術之才,外祖家是河州遠近聞名的富商,且十三歲便考中了秀才,今年還有秋闈,想必結果不會差。生得也好,比之他長兄更為……” 郭素打斷他,道:“十三歲是秀才,今年已十七,也不是頭一回參加秋闈了?!边@是嫌他不如他兄長的本事了。不過科考本也不是容易事,考到七老八十還未中舉的人也有許多,畢竟還這樣年輕,所以管家并沒有覺得這是多么大的瑕疵。 眼瞧著郭素又擇出來放在了一邊,再拿起一張。 “張臺——年紀稍大了兩歲,還曾定過親?” “女方生了重病,拖了兩年還是亡故了。此后張家也沒急著議親,又足足等了一年余。張臺此人家世不顯,然幼時貧而勤學,十五六歲便可在課業之余,授徒換取束侑以自給。大人您之前說過,擇人不必只看中門第,也要重才學?!?/br> 郭素還是將紙放下了。 管家抹了一把頭上的汗,被這樣挑揀了幾回,生怕主子怪罪他辦事不力。 郭素又拿起了一個名“齊鐸”的人,這人比張臺還大了兩歲,管家迅速答說:“此人文武兼備,家財萬貫,祖父曾做過河州衛的副指揮。他乃永和二十五年殿試第一,后在朝中為官,時日雖短也頗有幾分政績,聽說在朝時剛正不阿。一年后父親病逝,回鄉丁憂,如今守孝期滿?!?/br> 除了年紀大點,幾乎沒缺點。管家一口氣說完,長舒一口氣。 郭素沉默后忽然說:“怎么左臉長了這么大一顆痣?!?/br> 管家一頓,斗膽湊近一瞧,心想那痣也不算大啊,長在眼下,并不難看。試探著道:“倒……倒也無損樣貌,瞧著還是很英氣的?!?/br> 等一路說了十幾人,管家已經被挑刺挑得習慣了。 他深吸一口氣,對郭素介紹起最后一位來:“魏延,魏玉林魏將軍的長子,博學多才,在郡中的名聲甚好,為人又正直守禮?!?/br> 郭素剛要說話,管家主動挑刺道:“就是文弱一些?!?/br> 郭素掃了他一眼,將紙也一并放在了“棄選”的位置上。抬頭發現管家欲言又止,道:“想說什么便說吧,我又不會罰你?!?/br> 管家嘿嘿一笑,說著:“大人,您也太挑剔了,且也沒個確定的標準?!?/br> “這也算挑剔么?”郭素淡淡反問。 “您英武非凡,可也不能照著您自己這般標準去挑剔啊,那還找得到合適的人選嗎?” 郭素不受他恭維,站起身將那一摞紙按在他懷中,道:“我沒那么好,不過這并不影響我要給阿瑜挑一門最好的親事?!?/br> 管家大著膽子將他擇出去的魏延又抽了出來,放在案上,擱在他眼皮子底下。 “只有這位郎君您看的時間比較久。聽說過幾日您與娘子要去魏家赴宴,那日可以親自檢閱一番?!?/br> …… 家中人還在為她的親事勞心勞力,竇瑜不必為此煩惱,與衛琴約著出了門。不過她也不是為了閑逛,今日是陪衛琴去醫館看大夫。 “怎么不去找呂公?”竇瑜覺得奇怪。衛琴特地乘馬車來接她,等坐進車里她才低聲問衛琴。 “府中事不論大小總也逃不過院中耳目,不想叫太多人知道?!毙l琴說得含糊,“你也知道我身子差……” 身邊親近的朋友唯她一人,今日出門還是借口與她相約,可有些話衛琴依舊藏在心里,搪塞說:“我嫁給懷安兩年有余了,一直不曾有孕,便想來仁安堂問問?!睉寻彩顷戨p羊的表字。 其實衛琴是覺得自己命不久矣了,但陸雙羊恐她憂思過重一直瞞著她,呂公每一回為她診脈后說的話也有所保留。衛琴覺得頭上仿佛懸了一把隨時會落下的寶劍,她已經認命了,想找大夫印證自己的猜測。若是真的,往后也不必整日喝那樣苦的藥反復受折磨了。 竇瑜坐在外堂等候,衛琴則帶著婢女去往內堂問診。仁安堂的管事認得竇瑜,喊出了她的身份后殷勤地請她入座,又命伙計看茶。 坐了小半刻,佰娘一直警惕地望著門邊不停向內窺探的老人家。云寧的視線也一瞬不移地落在這人的身上。 老人家看起來上了年紀,穿著粗布麻衣,佝僂腰背,面色發暗發灰。他方才已付過了錢,拿上包好的藥準備出門離開了,誰知這會兒又不肯走,站在那里張望了半天。 迎上佰娘銳利的視線,老人家沒有心虛避讓,反而再次進門來,朝這邊越走越近。佰娘剛要喝止他,他卻“噗通”一聲跪了下來,嚇得竇瑜手里的茶盞都差點沒拿穩。 “您可是郭大人的妹子?”老人家布滿皺紋的臉上頓時淚痕交錯,朝竇瑜磕了兩個響頭,“求您行行好,讓郭大人饒我兒一命吧!” 竇瑜讓云寧去將他扶起來,好言勸道:“我家兄長在郡中為官,處置任何人應都有他的道理。即便有隱情,你覺得冤屈,來找我我也是幫不上什么忙的?!?/br> 云寧想將老人家扶起來,可因他不配合,雖然年邁也是骨架不小的男人,所以扶得格外吃力,更像是兩人在拉扯。 老人家依然不??摁[著,很快街上的行人聞聲圍到了醫館門前,醫館內的伙計也忍不出豎起耳朵細聽。 竇瑜怕這事傳出去幾經人口被矯改,反而讓人誤會了表哥真的做過什么冤枉別人的惡事,于是讓老人家先冷靜下來,大可以說說到底是何冤屈。 她語氣溫和誠懇,老人家卻還是不肯說,只反復講著他兒子屢立戰功,為河州安穩立下汗馬功勞云云,如今卻在大牢里等死。人群里有人認出了他,喊道:“那是伯西他爹吧!” 人群中議論聲漸響:“早聽說伯西從軍去了?!?/br> “那伯老說的應當是真的吧,他兒子從小壯實得很,在戰場上不會差的!” “郭大人那般人物怎會冤枉一介小卒?” “伯西十二三歲的時候還打過他爹嘞,我看長大了也不是啥好人!” 這時人群中忽然擠進來一個瘦削的男子,一邊擠一邊還在不停說著“抱歉”。他身上本穿著易臟的白袍,一路與提著野菜籃子的婦人、挑著雞籠的男人擦身而過,蹭了一袖口土灰和雞毛。 終于擠到門前,他急喘了兩口氣對門內還在哭鬧撒潑的老人家說:“我知道你兒子?!?/br> 竇瑜抬眼看向這個人,總覺得有些眼熟。這個人接觸到她的目光后卻迅速瞥開視線,望著伯老冷冷說:“你兒子仗著有軍功,目無法紀,欲jian□□女未遂,之前犯過一次錯便從軍中除籍了,此后惡行更甚!” 伯老看向他,一時還沒能反應過來,待反應過來以后沖過去揪著他的衣袖大喊:“你胡言亂語!”因激動口沫橫飛,噴了白衣男子一臉。 白衣男子喜潔,拂開他的手,皺眉隱忍道:“我若有一句假話,天雷可懲?!?/br> 他來時擠得太急,周圍的人都沒來得及看清他的樣貌。這時站得最近的人認出了他,高喊:“是魏郎君??!” “那定是沒有假了,魏郎君從不說假話!” 伯老被街坊四鄰及過路來看熱鬧的眾人指指點點,也覺得面臊,掩面沖開人墻跌跌撞撞跑了出去,不小心遺落的藥也顧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