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3)
趕著回家做飯呢,給大家伙省點時間! 每一道,都像是加在她背后的那只手,將她往深淵前又推了一步。 于是她站在那平臺上,看著自己嶄新的帆布鞋鞋尖與大樓平臺外沿的瓷磚完美保持了一條直線,再往前丁點兒,便是令人眩暈的高空。 那塊整整齊齊的瀝青路面在她眼底清晰映著。 仿佛在無聲對她張開懷抱,在她耳邊輕聲道:來吧,這便是你最后的歸宿。 她眼中全是迷茫,唯有希望的光在一點點暗淡下去。 跳吧。 連她都對自己如此說。 只要這么一想,就覺得渾身的力氣都被抽光了,只需要留下一丁點與這世界告別。 她慢慢地蹲下身,坐在了那方平臺邊緣,似乎想心平氣和地接受自己最后的命運被整個世界推下去。 近處。 謝曜靈抿了抿唇,半晌吐出四個字:為虎作倀。 沈棠想指責她亂跑的怒氣被這句話劈了個叉,差點噎到自己:你說什么? 謝曜靈卻沒回答,但那只握著手仗的右手卻在半空中倏然一頓,似是用一根棍棒無聲點了點空氣。 下一刻 有一股氣流無形中以她為圓心,朝四面八方發散出去,流動的風勾起她的黑發肆意飛舞,在那眉目清冷的容顏里描摹出七分的沉著。 莫名其妙地,沈棠被那道風拂過,只覺得自己那丁點兒怒氣消散了,整個人都跟著心平氣和許多。 但那道氣流比她想象中的威力更大,從她身邊環繞而過,又朝著遠處的人群奔涌而去。 潤物細無聲地便將那躁動不安從所有人的身上拔除。 世界都仿佛清凈了一秒。 滴嘟滴嘟! 警車的鳴笛聲驟然響起。 原本在嘈雜的環境里,這聲音讓人聽不大清明,可是這會兒卻無比刺耳,霎時間讓許多人心底有些發虛。 哎要不還是走吧?這小女孩兒應該是一個人出門,家里沒人勸著,我看著怪可憐的,咱在這起哄是不是不太好? 誰知道呢?哎喲這個點了我得趕緊去買只雞,我兒媳婦在家做菜呢該等急了。 散了吧散了吧,這有什么好看的,誰還沒個想不開的時候呢? 是啊,還是等警察去解決吧,年紀輕輕的姑娘別動死腦筋,日子且還長著呢。 沈棠聽見那變了風向的議論聲,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 見到某個維持治安的民警抬手擦了擦額角的汗,一臉慶幸地拿過對講機,不知在跟現場的同事溝通著什么。 而在那棟大樓上,徘徊著的那人似乎耗盡了體力,挨著冰冷的墻坐下,在室內民警伸出手舉了許久,并且似乎又來了熱情,繼續叨叨: 哎我老婆今天還在產房待著呢,剛才我同事說她給我生了個女娃,只是我還沒看著照片呢。 等把你拉上來了,我就去看看我新出生的女兒。 等把你拉上來了 原來,有人一直在等她嗎? 坐在平臺邊緣的人茫然地抬頭望去,耳邊說跳的聲音不知何時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卻是細細碎碎的勸導聲: 什么事兒想不開啊,人活著就有希望呢! 是啊,下來吧,咱什么話不能說呢? 前面的那些惡言惡語,似是她一場夢魘。 她看著那只從窗內伸出來的手,鬼使神差地也跟著抬起手去,筋疲力盡地,像是抓住一根浮萍似的,輕飄飄地握住了。 然而那將她從深淵里拖曳上去的力量是如此的強大,把她從生死的邊緣拉開,讓沈棠遠遠看著,都能從窗內那只肌rou飽滿的手臂上看出熱量來。 比日光還要晃眼。 圍觀人群就此散了,就連停下車專程來看這熱鬧的人也四下離開,冗長的車隊終于學會了秩序,排著隊挨個開走。 沈棠和謝曜靈站在逆行的人群里,她是親眼見到對方那個舉動的,這時候反倒不知說什么比較好。 那點兒錯怪對方的羞赧魚刺似的卡在脖子里,不上不下,讓她發癢地清了清嗓子: 咳咳。 謝曜靈好整以暇地站在原地等著她。 沈棠在心底嘆了一口氣,開口說道: 這個問題可能有些冒昧,不過我看你走路還挺溜的,我可不可以問一下,你這眼疾,是天生的嗎? 沈大明星覺得自己搜腸刮肚了好半天,才找出眼疾這么文明的說法。 謝曜靈確定了沈棠面皮的重量,是對方一時半會兒放不下的程度。 她便也裝作無事發生,輕描淡寫地接道: 不是。 那條白色的綢布蒙在她的眼睛上,不知擋了怎樣的一雙眼,沈棠只能將視線逡巡過她剩余的五官,聽見她慢條斯理地吐出下一句: 原本是能看見的,只是 只是?沈棠眨著眼睛,下意識地接道。 后來給了某個人,只是不知她是不是肯當我的眼睛。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晚了點,但是超肥的?。?! 明天更肥!你們勤勤懇懇的作者回來了! 哼唧! 明天感謝票票么么噠! 第17章 017 蓬萊客頂樓。 那間終日不見日光的房間內,窗簾被難得拉起一角,一個女生慢條斯理地嚼著薄荷味的口香糖,手中拿著一幅望遠鏡,時不時湊到跟前,不知在窺伺遠方何處的動靜。 薄紗的齊膝白裙松松垮垮穿在她身上,像是披了層朦朧的月光。 她赤裸的腳掌踩在松軟的地毯上,原本就暗的顏色上更有深一層淺一層綻開的未名花,映得她踝骨光潔透亮。 怎么剪都是一副完美的側影。 所幸室內沒有哪個倒霉蛋能正面對上她的面容 原本蒼白膚色的人半邊臉胖化了極其濃烈的妝容,紅唇黑眼,不知是哪棟銷金窟里走出的美女蛇,然而另一邊卻是蒼白低調,就連眼尾的風情都被抹為平庸,仿佛路邊再尋常不過的一支野花。 在她旁邊的沙發扶手上安安分分地躺著一只赤蝎,一動不動的模樣活像個高仿玩具。 呵。倏然間,她發出一聲輕笑,打破了一室的沉寂。 尋常人見不到的景象在她的眼瞳里映得清清楚楚 遠處城市上空出現飄飄縷縷的霧氣,似是海中隨著洋流上下漂浮的水母,仔細看便能發現那每一縷霧氣,都像在無聲吶喊的骷髏花紋。 那是被驅逐出去的倀鬼,一出動就是成群結隊,哪兒人多便朝哪兒去,最擅長趁虛而入,附在普通人的身上,悄無聲息放大他的陰暗情緒,再借由吞食負面情緒來填飽肚子。 它們今天原本不必這樣饑餓著離開。 女人意興闌珊地將手中的望遠鏡往旁邊地毯上一撂,發出聲笨重的悶響。 只聽她自言自語道: 沒意思。 一切都在預料范圍內,未免也太無趣了。 沙發上的那只赤蝎尾巴又揚了揚,毒針閃出一星寒光,往旁邊稍稍挪動了一下,行走時發出咔、咔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響。 她聽見響動,回過頭來,面龐上帶出丁點笑意,妖異笑容比蝴蝶身上那對仿目更加顯眼。 慢慢地靠近沙發,她緩緩地蹲了下來,正想伸手逗弄一下自家脾氣大過天的寵物,余光卻瞥見手機屏幕忽閃的頁面,于是她又產生了新的興致。 蒼白的指尖在屏幕上劃了劃,話筒就盡忠職守地傳達出對面的聲音: 王醫生,您好,我是夏雨,之前在您那兒做過幾個美容項目,還辦了高級會員,您應該對我還有印象吧? 電話這頭的女人卻沒急著說話,在那近乎有些討好的語氣里,愉悅地瞇了瞇眼睛。 夏雨發現她沒回答,疑惑地發出一聲詢問: 喂?王醫生,您有在聽嗎?是不是信號不大好? 然而這邊卻始終是沉默。 安靜到讓對面的人想掛了電話試圖重新再撥打一次。 夏雨的手指即將觸到掛斷鍵時,聽筒里終于姍姍傳出一聲低吟般的笑聲:呵呵 滿是被取悅到極致的歡喜。 那動靜嚇得某位夏姓女星手一抖,差點將嶄新的手機滑落在地。 王、王醫生? 明明是在陽光明媚的室內待著,夏雨卻莫名其妙地泛起一身的寒意,身上的汗毛整整齊齊地排隊起立,好像周邊有什么危險在無端靠近。 蓬萊客包房內的女人聽見她的稱呼,含著字眼,半吞不吐,情緒模糊地回了一句: 我可不是什么醫生。 話音落下,電話那頭的聲音只剩下了嘟、嘟的忙音。 夏雨從床上一個鯉魚打挺做了起來,心慌地捏著手機,大聲說道: 王醫生等等,我的! 她賺到了更多的錢,能夠做更貴的美容項目了,要怎么樣才能把自己這樣美麗的樣貌停留??? 夏雨不由得更加慌亂,仿佛吞了只秋后的螞蚱,心跳七上八下地蹦噠,卻不知哪一刻就會驟然停止 她不斷地撥打那個號碼,并不知道那個當初對自己溫柔以待的醫生,讓她就算只有美,也要美成娛樂圈最好看的花瓶的那個醫生,為什么一夜之間就這樣翻臉不認人。 不是醫生 這是什么意思? 明明她的臉就是因為王醫生,才會有現在這樣的魅力。 種種美容黑作坊的故事在她的腦海里無法抑制地出現,像是潮濕角落里漫布的青苔,連角落都不放過,瘋狂掠盡每一寸地皮和縫隙。 夏雨瘋魔一樣地喃喃道: 不不不可能不會的 我是最美的我的臉是最好看的 她著急忙慌地想從床上爬下,忘記了自己枕頭下有鏡子,也不記得只要抬頭便能跟天花板里的另一個自己對視,她只是想要到梳妝臺前,仔細辨別自己臉上那些完美的痕跡是否消退。 王醫生答應過我的,我會是圈里最好看的花瓶 床鋪里糾纏不清的被子好像一只攔住惡狗,絆得她差點臉朝下摔到鏡子前,她卻再無暇顧及這個,只是匆忙抬起頭 然后見到了一副讓她至死都難以忘卻的畫面: 鏡中人那張足以令所有男人愣神的容貌,在一點點地倒退,先是額尖輪廓,再是眼眸弧度,光澤透亮、白玉般的肌膚慢慢地失去了光澤。 像是一根蒼老失水的黃瓜。 她隨手拿起桌前的一個瓶罐,朝著鏡面砸去,發出一聲絕望的呼號:不! 鏡片飛濺,從她的臉側擦過,割出一絲纖細的紅,又很快擴大。 但這一切的憤怒都無濟于事。 夏雨依然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顏值倒退,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未來也跟著遠離,她眼中不自覺地泛出了淚光,咸咸的液體從臉頰擦過,激起刺激性的疼痛。 可是還沒完 恢復成原先的模樣并未給這一切畫上終止符,她看見自己在剩下半塊傷痕累累的鏡片里,恐懼地睜大了眼睛。 兩個小時后。 一只皺著皮的深棕色蟲子慢慢地爬過暗紅色的地毯,中途遇見一個巨大的攔路者,它的觸角頻率飛快地動了動,想試探一這人是否還活著。 幾秒鐘之后,它意興闌珊地抖了抖自己的觸角,換了個方向,繞開了面前的龐然大物,徑直朝著自己的目的地行進。 在它的背后,一個臉色青白的男人僵硬地倒在地上,仍舊保持著死前的驚恐表情,目眥盡裂。 暗紅色在他的身下凝聚,那是他被抽干了的血,在地毯上慢慢形成的生命圖案。 就在這具尸體的不遠處,有一個橢圓形的梳妝臺。 梳妝臺前的凳子上坐著個女人,曲不成調地細細哼著一首歌,手中拿著一只新開的口紅,卻在鏡子前比劃了半天,又不甚滿意地放下了。 那深棕色的蟲子便就這樣悄然爬到了她的腳邊,碰了碰她頗顯蒼白的皮膚。 她疑惑地嗯?了一聲,俯身輕輕地伸出手掌,看見它匆匆爬上自己的掌心,然后伸手撥了撥它背上那片皺著的皮膚。 不一會兒,捋出了一張小小的,五官俱全的、仍有些發皺的人臉形狀。 她笑了笑,愉快地說了句:你回來了。 那蟲子爬到了她的手腕處,在那能見到青色血管的皮膚表層,輕輕的刺破了一個口子,借著血色慢慢變作透明,沒入她的皮膚里。 眨眼間,一個鼓包隨著血液流動的方向快速滑落,又倏然歸于平整。 那女人愉快地哼著歌,不再費心地挑選口紅,而是拿起卸妝棉,沾了點水,一點點地將自己臉上那半邊的妝卸掉。 與此同時,她的容貌開始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泥娃娃、泥娃娃,我是個泥娃娃,沒有那眼睛,沒有那耳朵梳妝臺上的手機發出了新的聲音。 她隨手按下接聽,聽見對面報出一個數字,卸妝棉擦過半邊眼尾的黑色眼線,白色棉布上暈開一團墨。 才這么點?她拖著語調,慢吞吞地問了一句。 小姐,現在已經引起特案一部的注意,聽說最近他們部門還招了個饕餮血統的新人,還是盡快收手吧,那邊的手段已經快查到您頭上 聞言她勾了勾唇,看到自己臉上殘留的四分之一妝容,輕聲道: 嗯,我正等著她呢,那謝家小瞎子要是這會兒還沒找上門,那就太讓我失望了。 此時此刻,正被她無比惦記的小瞎子還在去路上和自己的妻子無聲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