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梔側目看向站在一邊圍的嚴實, 只露出一雙眼睛, 靜立著遙望遠方的男人。夜晚的風有些涼, 圍巾在空中起舞, 他的眼神溫柔又涼薄，好像游離在真實世界之外。

    “怎么了？”

    “我想起第二次見面, 你說，你喜歡安靜的呆在喧囂之中?！?/br>
    “對, 安靜的看萬家燈火?！?/br>
    季則之忽然轉過身，抬手輕輕擁住她。他緩慢的收緊手, 緊緊相擁, 像在做一種神圣的事情那邊鄭重認真。

    南梔安靜站著，輕輕環抱住他。

    他總是很紳士，所有的相處都保持著分寸, 從不會在她未主動或未有意圖前做出親密的動作。

    這是第一次。

    以致于她覺得這個擁抱都滿是悲傷。

    今天的心理咨詢太深刻了, 她不知道因為自己, 還是因為結束，或是因為他，她的情緒始終裹著無法扯去悲傷。

    從游樂場離開，南梔跟著他到了他現在住的地方。

    “這兒的安保很好, 不用擔心被拍到?！?/br>
    南梔點點頭，由他牽著上樓，進門。

    她不想回家，不想獨自呆著。后知后覺的品味心理咨詢師的話，她就越覺得茫然無措。

    很多東西她甚至不想細思，不想面對。

    暫且逃避幾天吧，至少等生日后再說。

    “很晚了，去睡吧。別想太多了，睡一覺就好了?！?/br>
    “……嗯?！?/br>
    南梔鎖上門，洗完澡換了衣服，她躺在床上，根本睡不著。極其陌生的心亂如麻感。

    心理咨詢師的話不斷擾亂著她的思緒。

    她不由自主的回想當初那段戀情。很多事情已經模糊的，她以為是不重要所以忘了，也極少去回想。甚至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怎樣。

    當初分手后，她似乎是一個月后和別人談戀愛了。和誰談的？好像是一個學習很差，家里很厲害的校霸。

    那一個月她做什么了？

    南梔記不清了。她下載了早已經很久沒有用過的□□登陸。打開塵封許久的空間。

    一條條帶鎖的私密說說映入眼中。

    ……

    【今天在老師辦公室見到了一個男孩子，他長得真好看，像漫畫里的小王子，我竟然沒有見過他。老師說，學校的晚會由我們一起主持！  ——3.3】

    【昨天放學后，他來找我了，給了我一份節目單。我問了同學，原來他是隔壁班的，是轉校生。而且上次月考空降年級第一，平時都在圖書館或教室。怪不得我沒見過他！  ——3.4】

    【他好優秀呀！會好多好多東西！他喜歡天文學，想當一個天文學家。我告訴他我要做一個服裝設計師，創辦一個偉大的奢侈品品牌！  ——3.7】

    ……

    【我和林未煊分手了，我喜歡謝攜玉。  ——3.11】

    【我覺得這才是真正的喜歡！  ——3.20】

    【他好喜歡給我講課啊，我討厭死數理化了！可是是他給我講誒……  ——3.25】

    ……

    【他為什么還不表白嗎？難道不喜歡我嗎？可是為什么要給我講課??！  ——4.7】

    【我看到有人給他情書了！好討厭！他再不表白我就要和別人在一起了！哼！  ——4.15】

    【他約我去看星星！啊啊啊~~可是要怎么騙爸爸mama呢？  ——4.20】

    【我們在一起了！好開心！他帶我坐綠皮火車到了我的家鄉，難怪之前問我呢！他蒙著我的眼睛拉我走到一片草地，然后輕輕放開，竟然有兩個超級超級大的白熊！超可愛~他給我講天上的大熊星座，和小熊星座。他說他是大熊，我是小熊。所以把大熊送給我，小熊他帶回家~我們發誓會永遠在一起，直到?？菔癄€，天地為證。  ——4.22】

    后面還有好多，她將手機翻轉扣在床上，臉埋在枕頭里。

    原來，她曾經這么少女嗎？

    恍若隔世。

    趴了好一陣，她從床上爬起來穿上鞋往外走。

    本以為會靜悄悄的一片黑暗，卻見書房的光從門溢出來。

    南梔揉揉眼睛，輕輕走到門口，敲了兩下。

    很快門打開，她這才看到書房的格局。背陽向，落地窗，書桌書架在一邊挨著墻，玻璃前放著一張圓形的白色大地毯，上面是一方圓形小桌。

    此刻擺著一瓶紅酒，一個盛了半杯酒紅色液體的水晶杯，和一沓釘起來的紙張。

    她視線轉向面前穿著一身黑色長衣長褲睡衣的男人，“我可以一起喝一杯嗎？”

    男人含笑反問，“你覺得呢？”

    南梔去廚房，拿了一個水晶杯回來。

    她看向已經盤坐在地毯上舉著杯的男人，沒有坐在對面，而是緊挨著在旁邊坐下。

    然后把酒杯伸過去。

    季則之放下紅酒杯，拿起酒瓶給她倒了一杯，然后舉起自己的杯，與她輕碰了一下。

    南梔望著他在燈光下璀璨的琥珀色瞳孔，寂靜對視了良久，她嗓子有點干啞的問：“……你剛剛在看什么？”

    季則之扭頭看向窗外，手指指了一下，“看那顆樹?！?/br>
    落地窗外一片漆黑，空空曠曠。視線里唯一可見的，是一處樹影，孤零零的，影在黑暗中。

    “它好孤獨?！蹦蠗d看向他，望著他的眼睛輕聲道：“我此刻的心愿是，希望你可以遇到一個相守一生的人?！?/br>
    季則之停頓了幾秒，眼里漫開淺淺的笑意，“不，我不想要相守一生的人。我會養一只貓，陪伴我終老?！?/br>
    “我不知道是否會一直心悅你，但你會是唯一一個?！?/br>
    南梔驚愕凝視著他的認真的雙眸，“你……”

    季則之笑了笑，飲了一口酒，坦然而磊落道：“我的精神是病態的，我只是看上去像個正常人，并非良人，就不禍害別人了。阿梔，包括你，我也從未想過禍害你?！?/br>
    南梔怔然望著他，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

    她當初不愿意和季則之真正在一起，就是覺得他是理想主義，還是其中比較瘋的那一類，不想過度沾染。

    她望著這張骨相完美到被無數人夸贊的臉，在他詫異的視線下，一只手臂勾住他脖子，唇落在他淡色的唇上。

    淺淺交纏的親吻，她柔和的引導，等他學習。

    輕柔的一個吻，始終不曾激烈。

    待放開后，相互對視許久，誰都不曾說話，空氣中只余略急促的呼吸聲。

    良久，季則之注視著她的雙眸，嗓音微微喑啞問，“……這么相信我可以坐懷不亂？”

    “絕大部分男人不可以，但你一定是可以的其中的?！?/br>
    季則之粲然一笑，“我會永遠記得今天?！?/br>
    “我開始以為你是色彩絢麗的歐泊石，后來發現，你是琉璃，不止色彩繽紛，且晶瑩剔透?！?/br>
    “阿梔，我的此刻的心愿是，希望你擁有一切美好，永遠光明?！?/br>
    南梔彎唇一笑，俏皮望著他去，“我會的。那么現在，季先生，告訴我你還有什么心愿吧！在我過生日前，我可以與你完成許多愿望?！?/br>
    “心愿……”季則之想了想，“如果我說，我想擁有一張你的獨一無二的婚紗照，冒犯嗎？我知道女生會介意，如果你覺得有任何一絲不適，便不必?！?/br>
    南梔歪頭瞧著他笑，搖了搖手指，“我是不一般的女生?！?/br>
    “別忘了我以前可是模特，穿過的婚紗沒十件也有五件了。明天我們就去，找一件世界上只有一件的婚紗?！彼约翰辉O計過婚紗，此生只想設計唯一一件，等到與她的王子步入婚姻殿堂時穿。

    “謝謝你，阿梔。送我的末尾禮物?！?/br>
    *

    此時，隔著小半個城市的某座淺藍色的別墅內。

    明亮光潔的浴室中，剛洗完澡在吹頭發的沈妄周撇見，放在洗漱臺上的手機亮了一下。

    他放下電吹風拿起手機。

    【沈先生，這是你要的資料。x.pdf】

    沈妄周打開瀏覽。

    【謝攜玉，26周歲，出生于倫敦，自幼在倫敦長大，現為美籍華裔。小學就讀于the white house preparatory school，因其母要回國照顧父親，舉家搬回s市，轉學于壹昊私立中學就讀，進入初一7班，初次考試便拿下年級第一……】

    7班……

    7班。

    他也在7班。

    一個班。

    頭忽然強烈的抽疼，神經像在抽搐一般跳動。

    破碎的記憶里……總是穿著簡潔的白t恤，清瘦高挑的男生，淡漠的視線掃過來，微抿的唇角，有一絲若有若無的嘲諷。

    那道樣貌越來越清晰，嘩啦啦的涌出來。

    頭太疼了，像要裂開。

    他手撐在洗手臺上，死死撐著盯著下面的文字，想要看完剩下的內容。

    【戀愛經歷：初一時與南梔（n）相戀，將近三個月分手，后再未戀愛，專心學業?！?/br>
    【兩人首次接觸因共同做學校的晚會主持人，配合不久后，在晚會開始前，n與當時的男朋友分手。此后兩人接觸越發頻繁，經常共同出入圖書館，一同參加各種社團活動……】

    [圖][圖][圖][圖][圖][圖][圖][圖]……

    最后一張圖，圖書館中少年少女相視而笑，而背景部分，有一個坐在斜后方的身影，長長的流海，瘦削，拿著一本書遮擋了大半的臉，目光黯淡又執拗……

    是他。

    光怪陸離的畫面紛至沓來。

    眼前像炸開了片片絢爛的煙火，燈光、鏡子、變得扭曲，他指甲扣著腦子，意識混沌退了一步，卻一滑向后倒去，頭部重重撞擊在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