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抱頭痛哭

    時間靜靜流逝, 蠟燭越來越短，漸漸燃到了底，然后悄悄熄滅。

    南梔已經做過很多次這樣的事, 每次念到倒數第二頁，蠟燭就熄滅了。

    她合上書, 起身把經書和佛珠放好。起了玩心，回身露出一個調皮的笑, 悄悄走到跪坐的男人前面, 抬手, 無聲道：平身——

    恰巧沈妄周聽到動靜睜開了眼睛, 正好看到這一幕。

    他頓時被一個暴擊, 心道真他媽可愛的要命！臉上一本正經接了句：“謝主隆恩！”

    南梔本來是出乎意料的，他接上了又有一點開心。接過那本雙手奉上的經書, 放在那一摞的第二本。

    然后作勢扶他起來，沈妄周不敢有大的動作, 倚靠著她的力道，南梔遺憾搖頭：“愛卿你不行啊?！?/br>
    一句話, 沈妄周頓時感覺氣血上涌……

    他立即制止這又忽如其來的發車行為, “我覺得在這里我應該保持尊重?！?/br>
    南梔get到點了……

    用力踩他一腳。

    其實已經習慣了，雖然以前他每次都不會實質性的做什么，但非常容易起反應, 所以她才那么淡定, 被練出來了……

    她有點好奇, 不是都說男人下半身思考嗎？這就很能忍了。

    “你爸媽真的讓你不能在婚前性行為？”

    沈妄周被這個猝不及防的問題問住，對望著她清亮的眼眸，又覺得這個問題好像很單純平常似的。

    他被這么看著忽然說不出慌，老實承認了：“我編的?！?/br>
    又趕緊為自己辯護：“但我真的沒和人睡過。好像是有一個原因, 我想不起來了，等我記起來一定告訴你?！?/br>
    再補：“我感覺我快全記起來了?！?/br>
    “哦，但是不用了，我不需要知道原因，你留著告訴你媳婦吧?！?/br>
    沈妄周深深注視著她：“我會告訴你的?！?/br>
    南梔翻個白眼，現在心情好倒不生氣，但不想理這家伙了！

    她又推開一個大書柜，后面有道門，沈妄周跟進去，是個酒窖，全放的葡萄酒，都編了號。

    一號柜已經空了，南梔拿了二號柜最外面的兩瓶。

    “這些酒是我外公外婆帶我一起去國外的老牌酒莊釀的，我們跟酒莊的工人學著親手做出來的?！?/br>
    “他們很愛你?！?/br>
    “是呀，蠟燭也是我們一起做的，外婆說，你想我們的時候，就在這里為我們祈福吧?！?/br>
    沈妄周忽然想起他爺爺奶奶，“我爺爺說，他死了一定要給他燒很多錢，燒很多書，他認為他會用到。我和我爸每年給他燒一車書，人民幣和冥幣都燒很多，還有外幣，防止他萬一出國?！?/br>
    他說完語氣不明顯的有些許低落，“但我覺得人死了就真死了?！?/br>
    南梔回過身看著他，垂了下眼睛，“我也覺得?！?/br>
    “雖然我怕鬼，但其實不信有鬼神，很奇怪?！?/br>
    拿著兩瓶酒從酒窖出來，南梔一屁股坐在一個大木箱前鋪著白色毛絨毯子上。

    沈妄周望著那塊明顯已經放了很久，都不再潔白，已經成了米白色的毯子，這……

    身為一個潔癖，他極其艱難。

    最后還是去坐下了，為了愛情，他忍！

    南梔瞧見了，狀若未見，遞給他一瓶已經打開的酒。

    她又用紅酒起開了另一瓶。

    兩人靠著紅木箱子，一人舉著一瓶喝。

    “你爺爺奶奶去世的時候，你什么感覺？”

    有時候或許就是需要一個契機，這種問題南梔以前是絕對不會開啟的。

    “我爺爺去世的時候，我是大一上半學期。連夜回國見到了他最后一面，當時特別后悔去國外讀書了，什么都不想做，想休學，這段記憶現在只能很模糊的想起來?！?/br>
    “我只記得回去美國后，渾渾噩噩的。其實我之前不怎么亂的，上次你見到的我的發小們，那時候我們做的都是常規的愛好。在國外的那段時間才開始酗酒抽煙，半夜飆車，各種玩什么的胡來。記不太清了，好像隔著層紗，不像我自己經歷的似的?！?/br>
    沈妄周終于有機會向她說自己的過往，便趁此機會說清楚。

    “那我和你差不多，我外婆外公也差不那個時候逝世的。不過我不是因為他們開始瘋玩，是他們去世后玩的更瘋了，就好像發泄似的，不能停下來?！?/br>
    沈妄周側目望向她，“嗯，就是那種感覺?！?/br>
    南梔舉著酒瓶和他碰了一下，喝了一大口。

    她雖然身邊有很多親近的人，其實沒人可以說這些。

    她爸爸mama或許比她更難過，說起來，他們可能哭的更厲害。和厲飄她們說吧，她又覺得不合適。

    她們的家庭，或許根本難以對她的狀況感同身受。還很殘忍，像在炫耀她家的感情深厚似的。雖然她知道她們不會這么想，但還是覺得說給她們不合適。

    正是因為家庭關系太好太親密，這么多年了，想起外婆給她編辮子，外公每次她來之前就洗好她愛吃的草莓，親自給她鋸喜歡的木偶人……想起這些細膩的愛與相處時光，再想到他們永遠不在了，就非常難過。

    “……你好奇為什么中學時代我很透明嗎？”

    南梔點頭，她確實想不通這個問題，他這張臉，這身高，就算是隔壁班的，她也不應該注意不到啊。

    沈妄周拿出手機，打開相冊，往下翻。

    “……”南梔看到相冊無語，這是存了多少她的照片。

    “喏，這是我以前的樣子?！?/br>
    南梔接過手機，被震驚到了！

    照片上的少年，個子依舊很高，靠著路燈站著，應該是偷拍的照片，此刻正陷入一種頹靡的狀態中，沒有發現鏡頭。

    衣服很樸素，就是學校肥大的校服。額前的頭發留的很長，眼睛都幾乎快遮住了，非常瘦，皮包骨頭的既視感，下巴尖細，顯得顴骨也很高。

    ……這幅營養不良的樣子，她確實不會注意到。

    畢竟她那時候風生水起的，周邊全是亮眼的帥哥。學校的風云人物們圍繞身邊，普通一點的同學，她根本沒放過注意力。

    太瘦了，瘦到脫形的樣子并不怎么好看。

    還把她最喜歡的一雙眼睛基本給遮住了。

    南梔感覺到不可思議，“你原先竟然是這個樣子？”

    沈妄周扯了下唇角，卻沒多少笑意，“嗯，那可能是我最糟糕的時候?！?/br>
    “為什么??？”

    沈妄周放下酒瓶，兩手疊在膝蓋上，下巴搭在手上，垂眸看向地上的酒瓶。

    他似做了片刻心理準備，才輕聲講述，“我幼兒園在國內讀的，我外婆忽然身體不好，我就去美國讀小學了。他們是美國人，不知道我有沒有和你講過，我媽是他們收養的孩子?！?/br>
    “嗯，我知道?！?/br>
    “我那時候很活潑，就是因為太活潑了，回國后要讀初中的那個暑假，我偷跑出去玩，等回來時，發現我奶奶倒在地上，已經沒了呼吸?！?/br>
    他停頓了片刻，聲音更輕了，“那個時間，我本來應該在家里練書法的，我爺爺覺得我太躁了，讓我練。如果我沒偷跑出去，我奶奶一定能搶救過來……”

    “他們都說不是我的錯，但真的是我的錯?！?/br>
    南梔看著他的側臉，閉上的睫毛沾了晶瑩的水珠，她清晰看到淚珠從睫毛下溢出，順著臉頰滑落。

    那種她從沒見過的破碎感忽然觸動到她的心。

    眼睛忽然有些模糊，她一摸，她也哭了。

    從地下室出來，并肩走在回去的路上，誰都沒說話，沉默的踩著細細的雪花返回。

    南梔以為有個陪伴會不那么難過，但她發現更難過了……

    她都覺得搞笑，到最后，變成了他倆互講‘美好’過往，沈妄周哭，她也哭。

    她發現好像更了解這個人了。以前他看上去沒有弱點，現在漸漸發現他表象之下的性格。

    原來愛寫書法是那時候的習慣。

    難怪明明都是幸福的家庭，他的性格和她卻截然相反。

    走到她家宅子門口，南梔打破一路上的沉默，“你回去吧，別在這兒呆著了，快過年了?！?/br>
    沈妄周沉默望著她，眼眶處還殘留著一抹暈紅，抿著唇的樣子竟倔強又可憐。

    南梔一下說不出話了，啊，她原先是沒想到會如此深入交流的，本來以為你一杯我一杯，找個酒伴陪伴，讓她倚靠一下，不那么孤獨，結果……

    她清清嗓子，硬下心來：“我沒有答應你什么，我祝你找到幸福，我覺得我們可以當很好的朋友?！?/br>
    沈妄周只是沉默看著她，不說話。

    南梔被盯的心底生出一陣尷尬，她這都干的什么事??？她一直認為分手應該干凈利落，不留希望的，這是唯一一個藕斷絲連這么久的……

    要是之前她拒絕的干脆一點，在去迪拜之前就不亂來，迪拜也不跟他組團，可能就不會這么上頭了吧？

    啊，覆水難收。這就是她不招惹戀愛腦的原因。

    “那、沈同學，下次見？”她說完，覺得還是先走吧。

    她剛轉過身，手腕忽然被拉住，南梔停頓片刻，還是又轉回來。

    “你以為我對所有人都這么沒皮沒臉嗎？”壓低的聲音里充斥著一股悲傷。

    “除了你，我從沒在任何一個人面前低聲下氣過?！?/br>
    南梔不知道該說什么好，她自然是知道的。

    “你沒有想好，我可以等。但不要不給我靠近你的機會好嗎？”

    “你最終沒有選擇我，我接受。在你沒做出決定，開啟下一段感情前，不要把所有可能性都抹去好不好？”他語氣輕柔，像在祈求，又像在商量。

    “你不是完全不喜歡我不是嗎？南南，再給我一次機會?！?/br>
    南梔今天情緒本來就不怎么好，又被他訴說過去搞的心里有點亂。她知道這種時候不應該做決定。

    “你現在不要問我了，你先回s市，等過完年我告訴你答案?！?/br>
    沈妄周適時沒再說話，南梔等了幾秒，轉身推開老宅的門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