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子功名路(科舉) 第90節
隨即,葉尋芝搖頭道:“不敢說他們完全不知道這事兒,但憑他們怎么想得出來這么鬧?況且,就算鬧也要有膽子。我想他們原本是來要錢的,一場官司,打來打去,誰知道會鬧出什么事兒來。直接來我們這里堵人,倒更快一些?!?/br> 尋芳見他說的也有道理,于是沒有再過多懷疑。 “這事兒也確實要細查,你明兒去老師那里的時候,還是得將事情說清楚,讓他不要再跟上次那般,胡亂判了?!睂し疾⒉挥X得知府大人上次沒有收金家的錢,但那次是周氏跟李四沒有什么婚帖做證明。 這次這何花的死可是親人直接報案的,況且他們的證據也并不明確。處理起來,到時候何家的人還覺得不公平,再學著樣子告到巡撫那里去。 那么這次,再來個什么“萬民書”,再找背后的人托關系,還有用嗎? 事到如今,平時好判的案子,也變得棘手起來了。 等凌云吃過了飯,然后再好好喝了藥后,尋芳幾人便離開了他的屋子,只留下梁佩恩在那里照顧。 這時候又不許女人進府學,凌云也沒有小廝,所以只能找個親近的好友照顧他。 尋芳他們離開凌云屋子的第二天,梁佩恩就去了知府大人那里,將情況全部都告知了知府。 這件案子,知府大人正犯愁,正準備請凌云過來說一番話。他的意思是準備讓凌云花錢息事寧人,但是在知道凌云的經濟情況后,他就不再這么想了。 知府大人很為難地說道:“這事兒若是處理不好,讓人再告到省里去,我也無法,可他畢竟是個秀才,還是名列前茅的,叫他坐個幾年牢,豈不是耽誤?” 梁佩恩坐在椅子上,手來回磨著椅子的手柄,邊說道:“五十兩銀子他是絕拿不出來的,就是我幫忙湊一湊,一時間也湊不出這么多錢來?!?/br> 兩人坐在一起,商量了半天,仍舊左右為難。 凌云到底是個秀才,還是個好苗子,別說是知府大人惜才,就連當初學政大人都是夸過他的。 如今因為一個不怎么靠譜的證據,就將他抓了,這也不好交代。 梁佩恩見這么光坐著也不是辦法,于是開口道:“這事兒還請大人寬限幾日,晚些堂審,先等我再去找何家人商量一下,能私了了,咱們最好還是私了的好?!?/br> 這個要求對知府大人來說并不難,他當下就答應了,心里還想著,若是梁佩恩直接將這事兒解決了,那就免了他的煩難了。 到時候若真的不行,他自己估計還要幫著凌云出些錢,但前不久他自己托著人找關系打點也花去了不少錢,如今別說五十兩,就是拿十兩銀子,他都舍不得。 梁佩恩見知府是如此表態,知道這里求他輕饒過凌云也不容易。 出了知府大人的府邸,梁佩恩也沒有直接會府學,而是選擇繼續為凌云奔波。 到底是同鄉情誼,況且跟尋芳他們不一樣,梁佩恩是完全相信凌云不是這種人的。 外人說他不孝,但是梁佩恩是親眼看著凌云回家買包子給自己兩個弟弟,自己不吃,還留了一個饅頭回家給母親吃的。 凌云這樣,原本朋友幫襯著,熬過兩年一旦考上就是苦盡甘來了。誰想中途出了這樣的狀況。 行走江湖,總有難的時候。梁佩恩既然全心信任了凌云,自然真心肯為他奔走,心里想著只要熬過這一關,凌云接下來的路就好走了。 將來真的入朝為官,大家能互相做個幫襯。 這是何花這家人如今住的地方,聽說原是在鄉下,后來何花嫁人,他們一家就搬到了府城內,買了屋子,就在這里住下了。 昨兒這事兒鬧的大,梁佩恩早叫人留意,將何家的住所給記住了,如今坐了車馬過來倒還便宜。 梁佩恩一下車,何家屋里就有個女人出來了,是梁佩恩昨日不曾見到的。 梁佩恩原本還想問人,何家是不是在這里。但那女人見了梁佩恩頭戴方巾,衣服穿著像是個秀才,于是理也不理梁佩恩,端著個菜盆子,轉身就進了屋里。 那門“嘭!”的一聲,被關上了。 這下,梁佩恩就是不問,也知道這里是不是何花家了。 “哎!”梁佩恩嘆了一口氣,心里想著,這凌云該是欠了自己多大的人情啊,“為他一個官司,倒累著我走來走去的?!?/br> 到了人家屋前,梁佩恩敲了幾下門,還不見有人開。 他熱得直拿袖子扇風。方才明明瞧見有人進去,知道里頭肯定有人,只是不知道對方何時能給自己開門。 “就總是這樣也沒法兒,咱們還是坐下來好好談談,有話好好說么?!绷号宥鞒堇镱^說道。 等他說完這句話半晌后,屋里總算有了動靜。那門也就開了。 開了門,進去是個小院子,里頭兩間屋子,不是土夯的,看著像是磚砌的。不是什么氣派的屋子,但肯定兼顧。 小屋子不大,也不是什么四合院,里頭一應東西也并不齊全,但也夠他們幾口人擠著住。 凌云進了屋,才知道方才那女人是何花的嫂子,他男人就是昨天來府學門口鬧事的人之一。 家里三代同堂,下面一個孩子還在喝1奶,令一個看著四五歲的模樣。 這時候家里兩個老人都在,婦人給他上了茶后,就說去找自家漢子了。 留下兩位老人在家里招待他,說是招待,梁佩恩覺得二人看自己的眼神帶著審視。這也是難免的么,畢竟他代表的是凌云。 “既然要解決問題,凌云那小子怎么自己不來?”何老說道。 梁佩恩道:“他昨兒都吐血了,身體不大好,不能自己前來,我來也是一樣的?!?/br> 老婦人坐在小板凳上,眼睛上挑著看向梁佩恩,問道:“他肯把那五十兩銀子給我們了?” “他沒有這么多錢。你們既然原是同鄉,該知道他家有多窮的?!绷号宥鞯?。 他是富農,也不跟凌云一個村,但是去過凌云家瞧過,確實是很窮的一家人。 “那你來是做什么的?”何老拍腿道。 沒有錢,來了人有什么用?況且還不是凌云本人! 梁佩恩笑了笑,說道:“總要有討價的余地。他拿不出這五十兩,我們幾個朋友湊一湊,十幾兩、二十兩還是能湊上的?!?/br> 何老攤開手放到身前擺了兩下,說道:“這話沒法談,十幾兩,二十兩?這么些錢,連給我女兒買個棺材的本都不夠?!?/br> “呵呵,我們再商量不是么?”梁佩恩說道。 說話間,方才出去何家大哥回來了。這是他媳婦特地將他叫回家的,所以他見到梁佩恩也沒有驚訝。 “你這是來為凌云談判的?”何大哥走到臉盆邊,打濕毛巾,擦了臉,邊對梁佩恩說道。 梁佩恩笑笑,這也多虧了他是三十多歲見慣了各色人物的人,否則這會兒話還沒談完,他可能就甩袖離開了。 他們這一家人,似乎也沒弄清楚,梁佩恩只是來幫忙說話的,只是中間人。因跟凌云素日有交情,才能替著重病的他過來說話。 何家人只覺得凌云那一方理虧,所以對代表凌云來的人也是一副不怎么禮貌的態度。 梁佩恩蹙了蹙眉毛,見人都到齊了,這才說道:“咱們明人不說暗話,大家就把事兒挑明了吧。你們究竟做什么來我們學里告凌云我是不知道的,也不愿去計較,這事兒你們開口就要五十兩,像是凌云這樣的貧苦人家,賺個十年也沒這么多銀子。明知他就是死也給不出錢,你們又為什么將這事兒鬧這么?” “哼?!蹦呛渭掖蟾缋浜吡艘宦暤溃骸八皇沁€有你們這些朋友么?不過五十兩因此,湊一湊也難不倒你們吧?” 梁佩恩道:“凌云向來懶于交際,學里的人不喜他。除我同他要好一些外,沒有別人跟他交好。我這個年紀,守著那么幾口田過日子,別說五十兩,就是十兩也湊不出?!?/br> 那何花的母親不信,說道:“之前他裝吐血那會兒,還有人替他說話呢!那個人與他不交好,會出面幫他?我瞧他穿得人模人樣,長相也不是尋常人家能出來的,那樣的少爺肯幫忙的話,多少個五十兩拿不出來?” 梁佩恩見她這么說,心想她說的應該是見到凌云吐血后,出來說了兩句話的葉尋芳了。 “你也別誆我們鄉下人了,我們雖然見識淺,多少還是有些眼色的?!焙卫喜迨终f道。 “他并不與他交好,只因為瞧見人都吐血了,才出來報了兩句不平的?!绷号宥鞯?。 何大哥朝屋外吐了一口痰,轉回身說道:“那我不管,反正只要凌云不給我們五十兩銀子,這事兒就別想善了!我們已經告到知府大人那里去了,這案子就等著受理。若是知府大人不管,我們到時候就告到省里巡撫大人那里去!” 梁佩恩見他們說到巡撫大人,心里頓覺異樣。 看來他們一家人還是有備而來的,之前聽葉尋芳說,凌云可能是得罪了人。之前梁佩恩還覺得不信,如今卻不得不信一些了。 只見他對何家大哥問道:“告到巡撫大人那里去的事兒,是誰教你們的?” 見梁佩恩這么問,何家大哥明顯慌了一瞬,隨即又恢復了正常,梗了梗脖子說道:“怎么?咱們省里難道沒有巡撫了?我們還不能告了?誰教我們,笑話,我家妹子被凌云害死了,我們鬧他還需要人教了?” 梁佩恩捕捉到了何家大哥面上閃過的一瞬慌亂,眉頭蹙得更深了。 “好啊,你們要告到知府大人衙門里,我們也可以告。先別說你們家何花的事情,就單你們將人家凌云推倒,害他吐血這事兒,就是一個官司!” 何母聽了這話,激動道:“這怎么能成我們推的他呢!這是他有備而來,故意賴我們的!” 梁佩恩見他們不講理,索性也不講理起來。 “這我不管,反正你們家女兒只是跟人抱了一下,凌云就成了誘她尋死。這凌云可是你們當著這么多人的面推的,他吐血的事兒,也是這么多人看見的?!?/br> “這分明是他自己有??!”何父氣急道。 梁佩恩才不管他們什么,只繼續說道:“這事兒你們最好仔細考慮著。畢竟你們還有鬧到府學來的罪,這學子學習的地方,由得你們在外大鬧,將我們學里的名聲放在哪里?況且我們都是秀才,都是讀書人,你若真要招惹,我不敢保證他們會為凌云出錢,但是若叫他們幫著整治你們,絕對一整一個準!” “憑什么,秀才也要講理??!”何母跳腳道。 “我們就是對講理的人才講理,對你們這些不講理的,同樣是不會講理!”梁佩恩攤手道。 “那我們就告到省里去!”何家大哥說道:“知府大人最近才被人告到省里去過,全靠著府內百姓挽留,才好容易保住這個位置。他絕不會胡亂處理掉這個案子!” 梁佩恩道:“你們告到省里去也行,我們一樣告到省里。動作絕對比你們快幾倍的!要告,只管去告!我們也奉陪到底!” “到時候就不要怪我不認同鄉情面,你們打了府學學生不說,還要拿這點兒不明不白的事情,捏著當做是證據,那我們這么多雙眼睛親眼看到你們打人,豈不更是證據?” 何家大哥反駁道:“那是為了給我meimei報仇!” “你meimei是不是人家害死,官府還沒有說話呢,你們倒先判了?我看這才是笑話!”梁佩恩好歹是一府的案首,跟人家辯證講道理,少有人能講得過他的。 就何家這么些人,對他來說還有些嫩了。昨兒不出面,不過是事情沒有弄清楚,加上這是凌云的事情,真要講,也是等凌云講好了,他才好上前的,所以一直都沒怎么開口說話。 今日輪到他講了,他怎么可能輸給這幾個只會講歪理的人呢? 何家幾人被梁佩恩這一番話講得頓時靜了下來,不知道該怎么反駁。 幾人安靜了好一會兒,何家大哥才對他父母使了使眼色。幾人于是進了另一間屋里說話。 梁佩恩知道他們是去商量事情,反正他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他們要商量,只管商量去。 就是商量上幾天,知府大人那里也還兜得住。 梁佩恩這次來,也不是為了說完全讓凌云不賠錢,否則他們何家鬧得這一出,什么都沒得到的話,大家魚死網破。 凌云他那個身子骨,再網破下去,估計命都要沒了。 梁佩恩只希望他們少要一些錢,好歹讓凌云將這一關跨過去再說。他仁至義盡,之后就是再不管凌云,梁佩恩也是心安理得。 畢竟他想要帶凌云,凌云也要扶得上墻才是。若是之后又出事,那也只能說,是凌云自己真的沒有這個運氣。 這邊何家的人商量好,從屋里出來,何父再到梁佩恩面前的時候,說道:“這事兒倒是可以不追究,只是得給我們四十兩銀子。這錢,我們也是要還給何花夫家的,這十兩銀子還不知要去哪兒湊呢?!?/br> 梁佩恩笑道:“二十兩,再多沒有?!?/br> 這價格雖然砍了一半,梁佩恩卻沒那么慌張。因為從他們剛才的話里,梁佩恩隱隱嗅到了什么“味道”。 “這太少了,這話沒得說?!焙胃概囊慌淖雷?,說道。 見何父拍桌,梁佩恩才注意到,自己來這半日,這家人連杯茶也沒給他上。 不過這會兒也顧不得這么多了,他抿了抿嘴道:“我倒是有些好奇,你們家敢這么大著膽子到府學外找凌云的不是,怎么嫁出的女兒出了事兒,反而還要陪姻親家的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