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81)
我想想辦法。藥還剩多少? 沒多少了,我剛才大致清點了一下,最多只夠三個人用。不只是這些發燒的小孩,還有好多其他病患等著用藥。 我明天去買。剩下的藥先救急。 那拜托您了。 醫生走后,夏冉江心里格外沉重。 夏冉江一直記著賬,很清楚現在還剩多少錢。這段時間天氣變化快,流行病群體爆發,很多錢都用來買藥物和營養品了,而下一批資金要十五天之后才能拿到。眼下如果拿不到藥,很多人就有性命之憂。 該來的總會來。 夏冉江長長嘆了口氣。心里的那個想法盤桓已久,可事到如今,這也是唯一的方法。 第二天一大早,夏冉江就出現在世科公司樓下。 昨天匆匆停留,夏冉江還沒來得及看看周圍。雖說這個國家窮困落后,可是這片區域是城市里首屈一指的商貿區,各大使領館毗鄰,道路整齊干凈,兩邊栽滿了各種低矮灌木,花圃里自動灑水器全天工作著。而就在不到三十公里的地方,一群枯瘦如柴的小孩正遭受傷病之痛,甚至隨時有生命危險。 上來吧。 夏冉江蹲在墻角,忽然聽到熟悉的聲音。抬頭一看,童哲正好從身邊走過,健步如飛上了樓。 這么早。 童哲在樓梯口站了一會兒,等夏冉江一起上來,本是隨口招呼,沒想到夏冉江異口同聲。 習慣了。早起跑跑步,梳理一下工作。 童哲刷了指紋,門禁的提示音傳遍整個辦公區。進來吧。 說吧。什么事? 關于那筆捐助 我們不是說好了嗎?只要你給我我想要的答案,這些錢都是你的。哦,不對,昨天你已經給過答案了。既然我的好意被拒絕了,還有什么好談的? 是。 是什么? 是我在山洞里救的你。 呵呵。 童哲冷笑了兩聲。突然上前,如同猛獸一般抓住夏冉江的衣襟,布滿血絲的眼睛直直地鎖住夏冉江有些恐懼的臉。 我就那么可恨嗎? 童哲跨坐在夏冉江身上。 我不知道是什么機緣巧合能讓我在這個陌生的地方再次碰到你。如果可以選擇,我想十年前就那樣各自分道揚鑣反而最好。如果你還恨我,證明你其實一直是愛我的,不然你就會徹底忘記我,而不是假裝忘記我。過去的十年,我都不知道我是怎么過來的。但是那天在山洞里我發現你還活著,而且活得好好的,我突然想起來我是怎么過來的。而你,對此一無所知。你只知道恨我,但是不知道我對你有多恨。 童哲,我不恨你,我只是記不清了 沒等夏冉江說完,童哲的嘴蓋住了夏冉江張開的雙唇。夏冉江意欲掙脫,可是童哲的體重實實地壓著他,雙臂被童哲縛著。 兩聲低沉的怒吼。 夏冉江癱軟在沙發上,雙手環繞在童哲身后,緩緩地把童哲攏了過來,靠著自己的胸口。 我都記起來了。 夏冉江呼吸漸緩,喃喃地在童哲耳邊說著。 記起來什么了? 童哲懶懶地趴在夏冉江胸口,額頭的汗珠瞬間淌了下來。 夏冉江額頭輕輕碰了碰童哲的嘴唇,笑而不答。 我要走了。 夏冉江試圖推開童哲,可是童哲緊緊地壓著夏冉江。 這時,門外公共辦公區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似乎有人來上班了。 夏冉江拍拍童哲后背,童哲聽到這話才放開。 周末。 夏冉江在屋里整理著文件,突然聽到外面一陣歡呼聲。出門一看,一群小孩放下手里的玩具往外跑。 遠遠望見藍天白云下路邊停著一輛小面包車,車后蓋開著,童哲正一箱箱往外搬著東西。一個紙箱已經被撕開,花花綠綠的塑料糖紙散落一地,引得幾十個小孩哄搶。 快過來幫忙啊,傻愣著在那兒干嘛呢? 童哲打了個口哨,朝夏冉江揮揮手,完全招架不住這幫小孩。 夏冉江走了過去。說來奇怪,看到夏冉江來了,這幫小孩一個個平靜了下來,似乎形成了默契,不搶也不鬧,每個人撿起一兩顆糖果乖乖地離開。 喲,對付小孩挺有一套嘛。 你來干嘛? 慰問啊。 慰問誰? 慰問你。 我有什么好慰問的。夏冉江說著,扛著箱子就往村子里走。 哎哎哎,我說你能不能不那么口是心非,嘴上若無其事,動作倒挺快,專挑最值錢的東西。 夏冉江又找了幾個幫手,把童哲帶來的東西全都搬進了診所。 這箱是藥品、玩具,這個是食品,有面包,有餅干,還有糖果,有些剛才已經被霍霍得差不多了還有,這個是一些衣服。有些是舊衣服,我發動同事募捐的。舊是舊,但是都沒破,質量也還行。 童先生,您送的這些藥物和食品太及時了,我們正發愁不知道怎么辦呢,您倒是送來了,您真是做了件大好事啊。 那你們得感謝夏冉江,你們的Lawrence同學,做個了大買賣。 童哲狡黠地朝著夏冉江使了個眼色,夏冉江的臉刷一下就紅了。 回頭你給我個賬單和銀行賬號,我拿到錢后就給你打過去。夏冉江把童哲拉到一邊,小聲說。 算嫖資吧。 什么? 夏冉江一時沒聽清,突然明白了過來,一腳踢到童哲屁股上。 挺劃算的。 童哲笑著跳開了。夏冉江一臉嚴肅的表情也撥云見日。 cao,不對,我吃虧了。哪有你這樣的,占了便宜還要人大包小包送上門來,除了我誰還能做得到? 我是說真的,你帶的這些東西不是小數目,你就不怕審計嗎?你還是國家代表。 沒事,都是我自己掏的腰包,就那兩件舊衣服是捐的。 什么?你自己的錢? 是啊。你甭管誰的錢,反正你的問題解決了,不是么? 你怎么知道我缺這些東西? 要是不缺,你也不會硬著頭皮一大早就過來找我。那天我不小心看到了你們的流水賬,缺的東西我都記下了。童哲頗為得意,翹著二郎腿。你這個人臉皮薄,凡事不喜歡麻煩人,我還不了解你???哎,我坐了那么久,給爺倒杯水啊,渴死了。 哎,對了,我特意給你帶了樣東西。 童哲說完,從背包里掏出來一個塑料袋,拆開,里面是一個紙袋。童哲的手伸了進去,從里面抓出幾個栗子。 你這是從哪來的?夏冉江有些意外,雙手捧著。 托人從國內帶的。上飛機前現炒的,今天凌晨才到。所以就趕緊給您送過來了。童哲自己剝了一個,丟進嘴里。味道還行,我還生怕捂壞了。 你還記得我喜歡吃這個 主要是為了喚起你的記憶。童哲又剝了一個,遞到夏冉江嘴邊。想起來了嗎? 嗯。 夏冉江只覺得鼻子酸酸的,微微張嘴接住了栗仁,慢慢咀嚼著。 這個味道仿佛跨越了中間橫亙的十年。十年里,夏冉江吃到無數珍饈佳肴,可是無一例外都只是果腹而已。唯獨這一顆久違的栗子,似乎喚醒了記憶里殘留的情緒,讓夏冉江重新回到童哲面前。 好吃吧? 嗯。 那下次再讓人帶。反正我們那兒時不時有人來出差。童哲若有所思。哎,那五萬美元的事兒,我在跟總部申請,應該能從企業社會責任預算里出。不過時間可能沒那么快。 暫時不用了,你帶的這些東西完全夠用,我們下個月的撥款馬上也下來了。 那怎么行,我做的承諾,一定得兌現,尤其是答應你的事。你怕啥? 童哲嘴角上揚,眼睛瞇成一條縫,拉住夏冉江的手。 小冉,你什么也別說了。我現在都不知道說什么好,心里很高興,但是不知道怎么跟你說。這十年我總是覺得心里空落落的,可是現在不知道為啥感覺特別充實。 我明白。夏冉江坐了下來。這十年,我做過很多工作,經歷過很多事情,可是這次是我最正確的決定。 好了好了。別搞得那么多愁善感。 童哲摟著夏冉江的肩膀,手指掐了掐夏冉江的臉頰。 不如你說說沒有我的十年,你都經歷了什么唄?比如是不是碰到了帥哥??? 現在想起來,我這十年算是荒廢了。夏冉江嘆了口氣。我做一段時間翻譯,可是因為手術后大腦留下后遺癥,記憶力受損,后來也就慢慢放棄了。一切我以前想做的事情都做過了一遍,但是沒有一件事像我現在做的這么有意義?,F在我發現,所謂夢想,實現了再回頭看其實就是空想,沒有實現的時候也就是妄想?,F在生活苦是苦了點,但是每天看到這些小孩的知識在一點點增長,看到周圍的環境、生活質量在一點點改善,我打心眼里覺得開心。 夏冉江眼睛里閃著光。你呢? 我???童哲把手縮了回去,兩手合十放在大腿間。說出來你可能都不信,我每天就是上班、上班、上班,然后出差、出差、出差,接著上班、上班、上班。 聽起來挺無聊的。 是挺無聊的,跟行尸走rou一樣。童哲仰頭望著窗外打鬧嬉戲的小孩。大學畢業后就去了深圳,來到現在這個公司。親歷了這個公司從小到大,可能這就是我付出那么多唯一的回報吧。 你的手? 夏冉江突然發現童哲手腕處的傷痕。 你不提我還忘了。童哲齜著牙,又擰了一下夏冉江的臉頰。那天在山洞里,撒了一地就不見了。 手串? 那可不是一般的手串。其中一顆是你的心。就這樣在我的手腕處磨呀磨,磨了十年,直到我手腕變成這樣。不過說來也巧,這顆心遇到了主人,就這么消失不見了。 那天我本來是在山里巡查的??傆行『⑷チ肿永锿姹徊东F夾夾傷。那些獵人總會自制一些毒藥涂在刀口,小孩夾傷后傷口經常會感染。之前這里的衛生條件差,即便后來培訓了一些醫生,可是這些醫生也無法對癥下藥。我們組織來了之后,就想著干脆釜底抽薪,按著之前找到的捕獸夾布置地圖一個個查找,一個個回收。說來也奇怪,找了好幾天,就剩下那么一個夾子總也找不到,結果你就中獎了。 靠,聽著感覺背后發涼,我這是躲過了多少劫難。為了見你一面真沒少遭罪。 呵呵。老天也在幫你。夏冉江笑著說。那天突然下起暴雨,好久都沒下雨了。毒素可能被沖掉了不少。后來我們有人研究了那個捕獸夾,上面只找到一些毒蘑菇提取的致幻素,并沒有什么劇毒物。 你是說童哲半瞇著眼,嘴角上揚。那晚我是出了幻覺? 是的吧。夏冉江側過臉,避開童哲的目光。都是幻覺。 不過你們還真的干了件好事,之前公司還想組織個叢林探險什么的。 我覺得還是不要去的好。人為的威脅可以控制,自然的威脅可控制不了。里面還有毒蛇。 唔。童哲看看手表,站起身。我也該走了,下次再來看你。我該怎么找你? 我們這片區域信號特別差,電話經常打不出去。 夏冉江掏出手機,在童哲面前晃晃。手機屏幕頂部的信號格若隱若現。 這你可說到點子上了,我就是干這個的。 童哲拿起背包,甩到肩上,掉下來一沓材料。其中幾張紙飄落在夏冉江腳下。 夏冉江眼睛突然被紙上的標志吸引住,不由自主撿起來看了兩眼。 怎么,你也懂? 這不是國家公園的標志嗎?你們也跟他們有項目合作? 就這一個項目,可把我們折騰得夠嗆。童哲剛準備走,似乎又來了精神。記得上次我們在路上遭遇車禍那回嗎? 嗯,沒過去多久。你那同事現在好了嗎? 他能有啥事兒,小伙子皮糙rou厚的別打岔。我是說,上次就是因為去找公園負責人談項目,半路上被競爭對手盯上了,他們車子直接撞上來。幸虧我當時綁著安全帶,撿了一條命。這幫人為了個項目簡直喪心病狂。話說回來,那個負責人也是奇怪,要技術給他技術,要樣板點給他樣板點,要回扣也答應給了回扣,最后就是拍不了板。 這個項目這么重要? 也倒不是那么重要,今年能不能拿下這個項目對我們代表處績效影響不大,只是出了這檔子事,怎么著也不能讓競爭對手得逞,最少也得惡心他們一把。 你說的那個負責人,是不是叫Jack Hobbs? 對對對,中文名叫霍元杰,說是在中國留過學的,中文說得特別溜。你認識他? 倒不認識,只是聽說過。夏冉江皺著眉頭。我覺得還是少跟他接觸為好,這個人黑道背景頗深,私底下干了不少傷天害理的勾當。 你怎么知道? 跨國刑事組織已經盯了他很久了,不過他這個人在利爾比亞關系盤根錯節,根深蒂固,一般人動不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