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78)
坐了不到十分鐘,門外走進來一位身材高大的軍官。 你好。軍官伸手迎了過來。 您會說中文?童哲趕緊起身。 我之前在中國留學,學過幾年中文。我的中文名字叫霍元杰。 軍官緊緊握住童哲的手,黑黝黝的面龐下露出整齊潔白的牙齒。 童哲先前還有些擔心自己交流障礙,這下全放心了。 寒暄了幾句,童哲開始詢問起了項目。 童先生,我可以跟你介紹一下我們的需要。我們這個公園有很多保護動物,但是讓我們很頭痛的的是,很多捕獵的人為了獲得象牙和皮毛,殺死了很多動物??墒俏覀儧]有辦法有效阻止他們,主要原因就是園區信號差,有線監控設備成本又高,只能考慮用無線網絡了,希望你們能幫助我們。 沒問題,霍先生。 童哲聽著霍元杰的描述,心里已經有了底這種需求并不算難,公司的技術實力完全做得到。 童先生,我想給你看個東西。 童哲和熊華章被帶到隔壁房間,霍元杰打開投影,屏幕上出現一張張盜獵的照片。盜獵者為了獲得象牙,割掉了大象半個腦袋,腦漿和血液流了一地。 看到如此慘狀,童哲倒吸了一口涼氣。突然,腦子里浮現出十多年前父親送自己的象牙雕帆船,紋路里還殘留著血絲。記憶里百思不得其解的細節,此刻頓時找到了答案。 希望你們能幫助這些動物?;粼艿恼Z氣里似乎有些傷感。 這時,辦公室的電話響了。 抱歉,我先接電話。 沒關系,您先忙。 霍元杰壓低聲音,似乎在刻意回避什么。 整個晌午,童哲每次想跟霍元杰談項目細節時,總會有電話打斷,要么就顧左右而言他。類似的客戶見面場景,童哲遇到過無數次,可是這次卻讓童哲渾身不自在,可是又說不上來哪里不自在。 好不容易到午休時間,童哲找了個空檔,快速跟霍元杰過了一下自己的想法和成功案例??墒遣坏绞昼?,霍元杰又匆匆離開。 華章,怎么我覺得這個客戶需求不是那么清晰啊。 可能是預算沒批下來吧??蛻艨偸沁@樣。 熊華章手里握著方向盤,聽到童哲的話,心一下提了起來。 哦。那后面看得緊一點。這項目要是做成了,年底給大家升級加薪。 童總,咱們可是好久沒開鍋了,就等著這只大獵物呢。 回程又是幾個小時的顛簸。童哲用手機發了幾封郵件,沉沉地睡了過去。醒來時,天際已經有些泛黃。 還有多久?童哲環視四周,道路兩邊是連綿的山林。 快到了,三四公里吧,晚飯前肯定能到。 砰砰 兩聲沉悶的聲音,車居然停了下來。 媽的,點兒背,這兒拋錨。 還好,沒在半路上拋錨就不錯了,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童哲趁機下車透透氣。會修車嗎? 沒問題。這車趴窩好多次了,都是我修好的。 你在這兒,我去那邊看看。 那兒?童總,你不怕那林子里有什么野獸???萬一我車修好了,我找不到你人怎么辦?熊華章滿臉油污,混著汗珠散發出刺鼻的氣味。 也就幾公里的路,我走回去也沒啥。放心吧。童哲說著,顛顛地跑沒影了。 天已經擦黑。童哲此刻居然感到無比的暢快。這片原始樹林不大,可是童哲身行其間,仿佛是到了世外桃源,一切都那么新奇,連日來繃緊的神經慢慢放松下來。 走了約莫半小時,樹林也愈加密集,不知何處詭異的叫聲不斷傳來,童哲心里有點毛毛的。 cao,什么鬼地方,居然沒有網絡信號。 童哲看了看手機,暗暗罵道??墒卿N售的職業思維告訴他,這里才是有巨大市場潛力的地方。 不行不行,我得回去了。再往前走指不定會蹦出個什么玩意出來。童哲低著頭,開始后悔沒聽熊華章的話。 童哲又走了十來分鐘,心里越走越虛得慌。 不對啊,剛才這兒不是來過了么?那塊長得跟□□似的石頭,怎么又碰到了。 童哲抬頭一看,不遠處的三岔路聳著一塊紅黑色的石頭。 cao,難道是鬼打墻?! 童哲只覺得汗毛都豎了起來,一股涼意沿著脊背升到腦殼頂。 Hey 誰? 童哲聽到遠處飄來一陣若有若無的聲音,嚇得往后退了兩步,差點絆倒。 誰? 童哲緊緊地靠著那塊聳立的石頭,四下張望,聲音開始有些發抖。 小心啊 媽了個逼的你誰???是人是鬼出來! 童哲半蹲下來,一手摸到一根枯樹枝,死死握著。 小心啊聲音越來越清晰。 小心你妹啊小心 童哲朝著石頭猛踢了一腳,只覺得小腿都震麻了??墒沁@一腳還真有用,童哲恢復了些理智。 是人,而且還是中國人! 童哲這才反應過來,循著聲音繞到石頭背后。 ??! 一陣撕心裂肺的叫聲,只見樹林里窸窸窣窣飛起一群鳥。 臥槽什么東西??! 童哲只覺得腳背鉆心的疼痛,本以為是被蛇咬了,可是摸過去一股金屬的冰涼感。 這時,童哲面前出現一個身影,童哲幾乎都快絕望了。 別動。有毒。 借著密林間微弱的光,童哲只覺得眼前的身影似曾相識??赡苁嵌拘园l作,童哲臉上一開始還掛著微笑,可是不一會兒就翻起了白眼。 等到童哲清醒過來,發現自己在一個山洞里。身旁一團篝火噼里啪啦地跳著火星,墻壁上掛著外套。 對面墻上,火焰印照著的側臉輪廓,就是童哲心心念念的期許。 無數次,童哲在迷思和夢境中演練過與夏冉江再次見面的場景??墒敲看位氐浆F實,眼角的淚痕總會提醒他這一切不過是幻覺而已。直到幾個月前得知夏冉江還活著,童哲才慢慢相信自己十年來的心之所想并非只是自己的一廂情愿??v然有無數種構思,童哲最終沒比得過命運的巧手cao縱,會以這種令人默然的方式接續這斷線的十年。 童哲如同雕塑一般,難以置信地盯著那個側臉。 歲月滄桑,眼前的夏冉江面容更加瘦削,仿佛變了一個人。透過跳動的火光,夏冉江臉頰深陷下去,唇邊的胡渣分外惹眼。青黑色的寸頭,發際線依稀可見兩處傷疤,似乎已經很久了。半閉著的雙眼,面色憂郁,一如十年前最后一面。 你認識我嗎? 夏冉江看著童哲的表情,慢慢皺起眉,翕動的嘴唇打破了沉靜。 童哲萬萬沒想到是夏冉江先開口,愣了半天,慢慢挪動雙腿,這才隱隱感受到腳背的疼痛感。 別動。你被捕獸夾夾傷了,上面有毒。 夏冉江三兩步跨了過來,按住童哲的腿。 童哲頓時清醒,一把抓住夏冉江的肩膀抱了過來,任憑夏冉江掙扎就是不松手。 你放開!夏冉江聲音似乎在警告。 可是童哲不知哪來的力氣,越抱越緊,死死扣住夏冉江的后背,夏冉江幾乎喘不過氣。 轟隆隆 夏冉江掙脫開來,往洞外跑去??墒蔷驮谒ぷ愕臅r候,借著閃電,洞口前的空地居然已經積了一個大水坑,幸虧及時收腳,不然踏了進去就麻煩大了。 夏冉江往后退了幾步,挨著洞口坐下。童哲慢慢爬了過來,跟夏冉江面對面坐著。兩人沉默好久,童哲把手輕輕搭在夏冉江膝蓋上。夏冉江慢慢辨出童哲的哽咽,慢慢放松了下來。雙手也慢慢抬起,環繞著童哲??墒蔷驮谟|碰到童哲后背時,夏冉江并沒有抱著,而是輕輕拍了拍童哲的脖頸以示安慰,又把手放了下去。 我認識你,我當然認識你??墒菫榱苏J識你,我都快不認識我自己了。 童哲哭得有些聲嘶力竭,積攢十年的委屈瞬間決堤。 聽到這句話,夏冉江慢慢推開童哲。這次,童哲并沒有阻止,那句話像是耗盡了他全身精力,抽魂離魄般癱坐在地上。 又是死一般的寂靜。 這十年,你知道我是怎么過的嗎?童哲的情緒慢慢恢復正常,低聲問道。 夏冉江沒有回答,安靜得拿著木棍挑燃快熄滅的火苗。 為什么你明明活著卻不來找我? 為什么 沒有為什么。夏冉江唇齒間慢慢吐出五個字,眼神空洞。 你想說什么?我不認識你。也許我們之間發生過一些事情,可是都已經過去那么久了,無論當初發生了什么,后來經歷了什么,現在來看都不重要了。 夏冉江站了起來,撿起布袋,再次往洞口走。 你的傷應該沒事了,雨停了你就回去吧。 你給我站??! 童哲有些氣急敗壞,扶著墻壁一瘸一拐走了過來,一把拉住夏冉江的手。夏冉江用力甩開,童哲手腕上的手串應聲脫落,十幾顆珠子散在空中,那顆灰色的石珠剛好落在夏冉江手心。 夏冉江怔住了??吹绞樯贤嵬崤づさ挠】毯圹E,冰封的情緒頓時碎裂,記憶瞬間激活。 夏冉江緊緊握住石珠,默默轉過身。 童哲下意識地蹲了下來,焦急地拾起散落的珠子,可是那顆石珠總也找不到。一抬頭,發現夏冉江的手伸了過來。攤開的手掌間,那顆石珠上的字母正對童哲。 XRJTZ 童哲有些遲疑地站起來,試圖取回珠子。這時,居然瞥見夏冉江眼角閃動的淚光。 童哲努力擠出一絲微笑,四目相對。 小冉,對不起,我把你的存錢罐摔壞了,可是那顆心我還留著。我一直童哲有些尷尬地低頭,自言自語。 我恨你。 夏冉江垂目,眼淚沿著嘴角撲簌簌往下掉。剛準備轉過頭去,雙唇又觸到那久違的柔軟,還有急促的呼吸。 恨我吧。小冉,我愛你。盡管過去了十年,我還是愛著你。 童哲緊緊摟住夏冉江的脖子,把夏冉江的身體抵在墻壁上。 別哭,小冉。我再也不會讓你哭的。 童哲小心翼翼地吻去夏冉江眼角和臉頰上的淚痕,順勢又如蛇行一般游竄到耳根。 啊 夏冉江身體一震,試圖推開童哲??墒菄L試了幾次,慢慢失去了力氣,雙手自然垂落。 童哲此刻的大腦一片真空,像是中了幻術,只有一片七彩斑斕的顏色如萬花筒般幻化出各種無名的形狀,只有手指尖和唇齒的觸覺是真實的。 不知睡了多久。童哲再次醒來,恍惚間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四下張望,墻角的吊瓶架給出了提示。 我怎么在醫院?不是在山洞里嗎?小冉,小冉童哲心里想著,突然叫出了聲。 這時,門開了,是熊華章。 童總,你醒啦? 熊華章手里提溜著塑料袋,沉甸甸地吊著。 童哲沒說話,只是呆呆地望著熊華章。 吃點東西吧,你都兩天沒吃東西了。 熊華章把床邊桌拉了過來,從塑料袋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個紙盒子。 食堂做的,前天帶回來的野味。想著你還沒吃,讓食堂師傅給你留了點,味道還不錯。 我怎么在這兒? 那天半路上不是車壞了嘛,你趁我修車的時候非要跑樹林去玩,結果我車修好了,你卻沒回來,手機又沒人接。當時又下著大雨,我找了幾個兄弟一起進林子里找你 在哪里找到我的? ???你一點都不記得了?中毒這么深么 中毒? 是啊,我們是在一個小山洞里找到你的,當時你靠著墻角昏睡著,腳上還掛著個捕獸夾。這里的獵人喜歡在捕獸夾上蹭點兒毒蘑菇的提取物。不過可能這個捕獸夾長期沒人管,也不是特別鋒利,所以沒傷到筋骨。那場大雨把捕獸夾上的毒素沖掉了不少。不過看樣子,這毒好像中得不淺啊 聽到這話,童哲心里一陣失落原來那一番干柴烈火竟然只是自己的幻覺??墒悄腔糜X那么真實,真實地幾乎還能感受到體溫的殘留。 不對,不對,這一定不是幻覺,我當時肯定看到了夏冉江童哲低頭喃喃自語。 呃童總,你說誰來著? 熊華章一臉詫異,慢慢伸出手背,輕輕搭在童哲額頭。 靠,這是燒糊涂了。 熊華章頓感不妙,趕緊叫來醫生。 童哲掙扎著想下床,可是已經沒了力氣,只能任由醫生擺布。 童哲呆呆地望著吊瓶里的藥水一滴滴注入自己的身體,心里深處長久以來呵護的最后一點希望就像這漸漸放空的藥瓶,最后只有一片空白。 童哲努力回想著幻覺中的每個細節。喉結邊流下的汗水聚集在鎖骨處,噴薄而出截留在指間的滑膩感,腹部緊貼后腰有節律地抖動 想著想著,童哲不禁覺得身體一陣燥熱。盡管再次一柱擎天,童哲卻沒有心思去觸碰自己的禁區。 突然,童哲感覺到小腹隱隱的酸脹,還有腳背的腫痛。 如果那是幻覺,為什么殘留的感覺那么真實? 這個想法似乎重新燃起了童哲的希望如果片刻的溫存可以活現在幻想中,那么只有疼痛才能辨清虛實。 那一晚一定是真的。想到這里,童哲不禁笑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