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69)
夏冉江檢查結果出來了嗎? 嗯,出來了。 劉禎眼神有些躲閃,不經意間又瞥見躺在病床上的夏冉江,想到彭主任的話,心里不知怎的揪了一下。 腦震蕩,過幾天醒了就沒事了。頭痛是腦供血不足導致的,不是什么大毛病。你也不用在這兒折磨你自己了。 那就好。童哲嘴角上揚。 回去吧。這里有護士照看。你還有學要上,等放學了晚上再過來吧。 劉禎看到童哲幾天以來第一次笑,心里感覺寬慰了許多。 剛才看到夏冉江他mama來了。我還有事情跟她講。 童哲走后,易霽虹匆匆來到病房這幾天易霽虹每次來,看到的情形幾乎沒什么變化。一樣的陽光,一樣的吊瓶,一樣的床被。 易律師。 你就直接叫我名字吧。我們現在不是在談案子。 我要跟你說個事,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劉禎把易霽虹拉到走廊上,小心關好門。 嗯,你說。 易霽虹臉上的肌rou似乎突然發緊,眼神中透著焦慮。 夏冉江的病還不是簡單的頭痛。是得了腦瘤。 啊 易霽虹突然叫了出來,心里像是緊繃的弦斷開,手捂著嘴巴,眼睛里噙滿淚水。 這病比較難治,目前國內還沒有成功案例,只有美國在做一些研究??梢匀ッ绹雠鲞\氣,我們醫院的彭主任有人脈,下午我們去見見他吧。 又是一夜長談。易霽虹從醫院走出來,只覺得兩腳發軟。腦子里,剛才的對話不斷回放。 第二天,易霽虹又找到樂慶祥,將昨晚的經歷簡單告訴了他。 現在你千萬要穩住啊。你可是夏冉江唯一的親人。 老樂,我始終不信,夏冉江才19歲,怎么就會得了這么嚴重的病呢?易霽虹眉頭緊皺,百思不得其解。 換個角度來看,你得慶幸。 什么? 所謂禍兮福之所伏。要不是這次事故,可能永遠無法知道夏冉江真實的健康狀況。就我了解,這種病一旦發展起來,中風、猝死的危害極大,到那時候就晚了啊。頭疼腦熱常見,可是誰又能敏銳地看到這些表象潛伏著嚴重的疑難雜癥?現在,幸虧是查出來了,好在還沒有造成不可挽回的情況。 可是可是夏冉江還在昏迷中,我看著都難受。真不知道我這個媽是怎么當的,連兒子都保護不好。 你千萬不要自責。這種事情要來,擋都擋不住。樂慶祥倒了一杯茶推到易霽虹面前?;杳灾皇撬?,過不了多久就會清醒??墒乔逍押?,你要怎么辦? 我要怎么辦? 都說你是金牌律師,為什么碰到這種長期問題就六神無主了呢?樂慶祥又給自己倒了杯茶。他清醒后,難道你還是讓他跟以前一樣,每次來看你都不情不愿,坐一會兒就走? 自然不愿意。他是我兒子。 那現在不是有轉機了嗎?這個病要想治好,得去美國嘗試嘗試。 這句話讓易霽虹恍然大悟,趕緊放下茶杯。 那我要怎么做? 這事好辦。下午我去一趟南京,做個飯局,讓那個彭主任幫忙聯系聯系美國那邊。后面不管以什么名義入境,只要入境就好辦了。 那學校那邊? 這個你也放心。我跟他們楊主任老交情了。休學也行,轉學也好,這事兒都會辦得妥妥帖帖的。至于以后在哪上學,這個你還需要擔心嗎? 這個我不擔心。易霽虹頓時滿面春光,一掃愁容。那后面就拜托你了。 說這話就見外了。咱倆是什么交情。再說了,夏冉江可是Peter的救命恩人。我是怎么都還不上這個情了。哎,說到Peter,這孩子剛才跟我一起來的,現在怎么不見了呢? 童哲回到學校,依然魂不守舍,無時無刻不想著夏冉江。 哎,你最近是怎么了?生病了嗎?都缺了幾天的課了,一回來居然變成這副鬼樣。 一下課,顧楚楚就擋住童哲的去路。童哲微微抬起頭,又慢慢低下頭,繞道走開。 哎哎,你別走啊。你是失憶了還是怎么了? 我讓你幫忙做的東西,你做好了嗎?童哲有氣無力地問道。 終于回到現實了,也不知道你是怎么了 顧楚楚嘆了口氣。從背包里翻找了半天,掏出來一個淺綠色的盒子。 喏,這就是你要的定位器,我自己做的。傻瓜cao作,應該不用我教你了吧。記得給工本費啊。 童哲接過盒子,打開看了看,抬手扔進了背包。低頭走了一會兒,遠遠看見一個高高瘦瘦的男生,皮膚蒼白。不知為何,兩人目光交匯的一剎那,那個男生一直死死盯著童哲,那眼神讓童哲感覺到莫名的威脅和恐懼。 童哲? 童哲愣住了。連日的精神渙散,此時卻清醒了不少。 er。 er? 我見過你,你沒見過我?;蛘哒f,你間接聽說過我。 er不同以往,語速明顯變快,普通話似乎也更流利了,語氣里透著居高臨下的傲氣。 你來干什么? 童哲突然想起來什么,眉頭發皺。 就是來你們大學看看,剛才還在想會不會碰到你,真巧啊。 那你自己好好逛吧。 童哲心里生出無名怒火,扭過頭準備走。 你就不會覺得傷心嗎? 聽到這話,童哲止住腳步,慢慢回頭,失落地看了一眼Peter,又默默地離開了。那句話聲音雖若,可是卻像一條無形的絲帶,纏住童哲的脖子,讓童哲無法呼吸。 不過,這幾分鐘的相遇卻讓童哲懷疑到了什么,或者說為他的懷疑提供了佐證。每天傍晚,童哲都會準時來到醫院,守在夏冉江身邊。有時會湊在夏冉江耳邊給夏冉江講笑話,有時會捂住夏冉江手一言不發,有時會趴在夏冉江的床沿沉沉地睡去,醒來時已經半夜,房間內漆黑一片??墒窍娜浇伺紶柕暮粑贝?,仍然毫無反應。 這天周末,童哲剛準備出門,劉禎叫住了他。 你今天去一趟爺爺家吧。劉禎手里提著一籃換洗衣服。 我要去醫院。 我把夏冉江的事跟你爺爺講了。還有夏冉江mama幫我們打官司的事。你爺爺說想想辦法,畢竟都這樣了,嘗試一下偏方也未嘗不可。我讓你小姑送你過去。 那夏冉江怎么辦? 我去吧。今天我還要值班。 路上,童哲一言不發。童思睿時不時側過臉去,看著童哲身形消瘦的樣子,好幾次欲言又止。 夏冉江的事,也不怪你。你就別自責了。 童思睿實在忍不住開口說話,又放慢車速,眼睛盯著前面的修路標識,余光掃了掃童哲。 他好久沒去上課了,不會有什么影響吧?童哲有些魂不守舍,低聲說道。 他一直不去上課都沒事。那些教材上的東西,他看一遍就差不多了。他發的論文,研究生都不一定有這么高的學術水平。上課就是浪費時間,他哪怕在家躺著做夢都估計比上課進步快 童思睿聽到童哲終于開口說話了,注意力完全放在前面的車流上,好久才發現童哲慢慢蹙起的眉頭。 呸呸呸,姑姑心直口快,不是那個意思,你別往心里去啊 童思睿輕輕拍了拍嘴唇,有些尷尬。 此刻在醫院,劉禎正帶著兩個護士巡視。到了夏冉江的病房,劉禎讓跟著的護士接著去其他樓層,自己獨自進了病房。 劉禎正對著儀器做著記錄,門被猛地推開,把劉禎嚇了一跳。劉禎定睛一看,幾個人魚貫而入,氣勢洶洶,領頭的是易霽虹。 你們干什么?劉禎頓感不妙,向前走了幾步。 劉護士,我來接夏冉江出院。 出院?夏冉江還沒辦好出院手續,更何況他還在恢復中,你們這樣對待病人是會造成不利影響的。 劉護士,正如之前跟您商量的那樣,我們已經在美國找到能治療夏冉江的醫生,就是彭主任推薦的那位。我們好不容易才約到。所以,今天我們必須把夏冉江送過去。這是我們最后的希望。 彭主任? 劉禎突然想起來什么,三兩步跨到門口,半身探了出去,叫住一個護士,不時回頭警惕著看看,生怕這些人趁自己不注意就把夏冉江帶走。 你去把腦科的彭主任叫過來,快去! 不用了,我們已經跟彭主任商量好了。 易霽虹看到劉禎義正言辭的樣子,面露不悅。 你們不能這樣,哎,停下,停下,你們再這樣我就叫保安了啊 劉主任! 易霽虹一把拉過劉禎,壓制著內心的怒氣,可是眼皮都在抖動。 我是夏冉江的母親,我有權利帶他走。你這個態度,到底是為了病人,還是為了私心? 你根本就不配做母親,你這樣做只能滿足你自己那點可憐的私心! 劉禎聽到這番話,只覺得自己瞬間掙脫了內心的恐慌和愧疚,摘下護士帽,扔在夏冉江床邊。 你們再動一下試試! 哼。易霽虹冷笑了一聲。劉禎,原本我以為我既往不咎,至少會得到你的體諒??墒?,你居然如此不知好歹。童思賢害死了夏承祿,你的丈夫害死了我的丈夫,葬送了我的家庭,這筆賬我還沒算。如今,你們一家人還好好的,可是我家呢?一個已經含冤死去,一個在這里昏迷不醒,只剩下我一個,我一個!如今,我讓我的兒子出院,卻要經過你這個劊子手的同意?! 這時,心電儀的聲音頻率似乎有了變化。 劉禎一時被易霽虹的咆哮鎮住了??墒?,心電儀的聲音似乎更能吸引她的注意力,劉禎趕緊跑到床邊。 你不必經過我的同意。你如果能讓夏冉江同意,我就讓你們出院。 你讓開! 易霽虹看到這一幕,幾乎已經失去理智,把劉禎推到一邊,自己坐在床沿。 小冉,小冉,你能聽到媽說話是不是? 心電儀的聲音變得更急促,易霽虹欣喜地抓住夏冉江的手。 小冉,你得了重病,這種病在國內治不好了。媽需要把你帶去美國。你放心,只要你病好了,無論是是想回國還是出國深造,你想怎樣都成。如果你能聽得到媽的話,你就回應一下。 易霽虹急切地觀察著夏冉江任何可能的反應,可是除了心電儀上雜亂的波狀圖,夏冉江依然安靜地躺著。 小冉,如果你同意,你就給我個回應。媽知道你的身體情況,即便你不能說話,不能行動,媽只希望你能回應。小冉! 整個病房的空氣幾乎已經凝固。所有人都在注視著夏冉江。 這時,夏冉江眼角似乎抖動了一下。一顆淚珠順勢滑落,瞬間淹沒在淺藍色枕頭上。 小冉,小冉別哭,媽這就帶你走,媽這就帶你走 易霽虹抓緊夏冉江的手,感覺到夏冉江手指慢慢彎曲,扣在易霽虹的手掌邊緣。 劉禎怔住了。跪倒在床邊,一時竟不知所措,只能看著夏冉江被一群人抬出病房。 童哲在爺爺家一直唉聲嘆氣,坐立不安,總有種不好的預感,可是又說不出來哪里不對,只是一個勁地喝水,喝完一杯又倒了一杯,差點燙著自己。 你這孩子,有什么好嘆氣的?爺爺責備道。 就是心煩。 童哲站起來,在院子里來回踱著步。 你姑呢?一轉眼就不見了,就這么待不住么? 去隔壁找男人去了。 什么找男人?說話沒大沒小的。隔壁陳小亮,論輩分你應該叫他叔。 這時,童哲只覺得牛仔褲兜有些異樣,起初以為是幻聽,可是震動越來越大,皮膚都開始有些刺癢。童哲從里面掏出一個警報器。 不好,是夏冉江! 這個東西,只要離身,就能收到警報。 童哲突然想起顧楚楚的話,頓時一股熱血沖到腦門正如童哲擔心的那樣,果然有人趁著自己不在把夏冉江帶走了! 四下環顧,童哲搶過方桌上的車鑰匙,發瘋似的跑了出去。 你干嘛去???還吃不吃飯了? 就像小時候調皮搗蛋被抓住后逃離現場,童哲感覺又回到了十年前,那時候童曦還在。顧不得爺爺在后面責罵,童哲鉆進童思睿的車里,試了好幾次才打著火,車慢慢挪出院子。 夏冉江,你不能離開我,不能離開我,不能離開我童哲嘴唇顫抖,不停地念著。 童哲一腳把油門踩到底,眼淚慢慢模糊了視線。 一路狂奔。好在周末路上并沒有多少車。眼看著速度指針死死地貼著儀表右邊,童哲似乎并沒有任何恐懼感。對他來說,此刻只有一個目的,就是盡快到夏冉江身邊。 夏冉江,你還要跟我一輩子在一起的,你可不能反悔啊童哲滿腦子想著的都是夏冉江。 不一會兒,車又逼近來時修路的地方。童哲的視線里出現了那個熟悉的改道標識,標識后是一部水泥車??墒峭艿难劬θ缤鄼C一般,眼前的一切不過只是成像,無法構成任何動作預警。幾乎從未開過車的童哲,連日的疲倦已經讓童哲喪失判斷力,依然以為自己不過是一個乘客,就像無數次乘坐出租車那樣心緒游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