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53)
哎哎哎,別別別,我說我說 說! 他回家了。 回家了? 回了云南。 什么時候回來? 沒說。 地址發給我,短信。 嘟嘟嘟 童哲掛了電話,何嘯宇只覺得心臟快要跳了出來,還好及時阻止了一場殺戮。 童哲,你爺爺來了。 劉禎剛推開門,看到空空的病床和灑落一地的粥,臉上的表情突然凝固。 此時,童哲早已坐上去往機場的出租車。 童哲,你去哪了?劉禎突然打電話過來。 媽,對不起,我要去把夏冉江找回來。您別擔心了,我知道自己在干嘛。說完,童哲掛斷電話。 夏冉江,無論你在天涯還是海角,無論艱難險阻還是跋山涉水,這次我就算爬到你面前也要把你找回來。 童哲心里突然生出一個強烈的信念,不時搓著雙手。 進入機艙,童哲本能地開始緊張。雙腿并攏,將安全帶勒死,后背緊緊地貼著座椅,不停地深呼吸。 飛機騰空,在云層中顛簸。童哲只覺得有些失重,大腦有些發暈,眼睛緊閉,雙手杵在大腿上,手指幾乎要扣進rou里。 哎哎哎,干嘛呢?認錯大腿了吧?坐個飛機怕成這樣? 童哲睜開眼,鄰座一個滿臉橫rou、脖子上框著大金鏈的壯漢正皺著眉頭盯著他,又往下看了看。 童哲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的左手正死死抓住壯漢的大腿,趕緊抬起手挪到自己大腿上,壯漢的運動褲上顯出一個深深的爪印。 又是一輪顛簸,童哲感覺自己吃的粥都快吐出來了。 每次坐飛機,對于恐高暈機的童哲來說無異于一次新的身心折磨。即便如此,童哲還是義無反顧,因為他知道航程的另一端是自己最想見的人。只要能再次看到熟悉的身影,再怎么奔波勞累都不值一提。這一路上,童哲腦子里始終回放著跟夏冉江初次見面的場景,試圖轉移暈機造成的不適。就像梧桐葉隨風起舞,密密麻麻的枝葉間透下來的點點光影,這些最平常不過的景象卻成了此刻最好的慰藉。 下了飛機,童哲趕緊找到廁所,大吐特吐了一番,直到嘴里都泛著酸苦味。 石河鎮 童哲翻看著手機里的地址,在機場大巴售票點看了半天也沒看到直達石河鎮的大巴。 哎,石河鎮沒車去嗎? 石河鎮沒有直達,您可以先坐機場大巴到南理市,然后轉公交車。 這么麻煩啊。有沒有更方便點的? 外面也有車,不過這些車我們管不了,自己負責。 童哲一路小跑。剛出了機場,一群拉客的圍了過來。 去不去石河? 走走走,上車。 多少錢? 八十一位。 童哲也顧不上問其他,趕緊上車挑了個靠前的座位。 車走了快兩個小時,童哲覺得異樣。 師傅,這是去石河嗎?怎么這么久了還沒到? 是去石河啊。去市里這時候都堵車,一會兒就到了。 市里?不是石河鎮嗎? 這個車去是石河市的。后排一個乘客接了話。 石河市不是石河鎮嗎? 外地人吧?都叫石河,但是一個是鎮,一個是市。這兩地方完全不在一個方向,一個東北一個西北。你走錯了。 我靠。 童哲氣急敗壞地下了車。伴隨著沉悶的突突聲,大巴車排氣孔像是憋足了勁噴出一股黑煙,童哲正好一口氣吸了進去,咳了半天,回頭再看,大巴車早已揚長而去。 大巴車的突突聲已經聽不到了,周圍安靜得可怕。童哲四下望望,卻發現周圍前不著村后不著店。更可怕的是,天色漸漸暗了下來。 童哲后悔了。早知道下車的地方是這么個荒郊野外,就應該跟著大巴車往前走,好歹能找到個可以落腳的地方。只怪自己一時沖動。 此刻,嚴如家里一改往日的昏暗,所有燈都點亮了,橘黃色的燈光透過窗玻璃,將玻璃的紋路投射在門前的水泥路上。鍋碗瓢盆的聲音此起彼伏,像是在準備一場盛大的宴會。整座小瓦房瞬間有了生氣,溫馨而熱鬧。 來來來,小冉嘗嘗這個栗子燒雞,這些你小時候最愛吃了?,F在你去了城市上大學,吃得肯定更好了,嚴姑手藝比不上。要是覺得不好吃,就隨便吃幾塊。 嚴姑的手藝一直都是最好的啊,這熟悉的味道我一輩子記得。 夏冉江倒也不客氣,拿起筷子就夾了一塊金黃油亮、散發熱氣的栗子丟進嘴里。 你慢點,都是大人了,還是這么不守規矩。奶奶在一旁責怪。 沒事沒事,就是做給他吃的。長再大,在我們眼里也是小毛孩。 嚴如盯著夏冉江知足的表情,不禁樂出了聲。 夏婆,您吃啊,隨便糊弄了幾個菜,湊合吃吃。平時我家就我一人,也沒必要做那么多,浪費。今天剛好有機會回憶回憶我的手藝。 酒足飯飽,夏冉江打著飽嗝,把奶奶送回家,又折回了嚴如家。 嚴姑,我幫您收拾吧。夏冉江進了廚房,嚴如正在里面洗碗。 行,你幫我把地再掃掃。 夏冉江拿起掃帚,可是地面锃亮,顯然已經被打掃過多次。夏冉江只能拿著掃帚把角落、門縫里的積灰試探著清掃干凈。 嚴姑? 你等一下啊,我跟你說個事。 一直以來,夏冉江隱約覺得嚴姑心里藏著不少跟自己有關的秘密,可是嚴姑一直守口如瓶,仿佛一切都沒發生過。但是剛才她的表情和話語里似乎暗示著什么。夏冉江心里有些興奮,更多的卻是不安。 夏冉江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倒了一杯熱水,小口嘬著,等著嚴如結束手里的家務。一種莫名的緊張情緒彌漫開來,仿佛他等待的不是一場親如母子的對話,而是自己接下來的命運走向。 嚴如走進客廳,解開圍裙,折成四折,放在茶幾上。 嚴姑,你要跟我說什么? 還沒等嚴如坐穩,夏冉江就有些迫不及待地問。 你知道我會跟你說什么嗎? 我媽的事? 夏冉江只覺得心臟跳動突然加快,這四個字從嘴里說出,似乎有千斤重。 是的。嚴如表情突然變得很嚴肅。但是,夏冉江,你得聽我把整個事情講完,不能有情緒,好嗎? 夏冉江重重點了點頭。 就在你回來的前兩天,我接到了一個陌生電話,問了你的情況。我沒說,只是反問那個人是誰。那個人說有個人在找你,說是在電視上看到你的,是一個什么什么比賽的新聞而且這個人對你來說特別重要。 然后呢? 我接著問,可是那個人就掛了電話。哦,對了,他留下一個手機號。就揣在我荷包里,我去拿給你。 嚴如從里屋取出一張寫著手機號的紙條,遞給了夏冉江。 我在想,這個想找你的人應該就是你媽。嚴如微微嘆了口氣。 夏冉江死死地盯著手里紙條上那11個數字,房間里一片沉寂。 我不想見她。夏冉江低下頭,隱約有些抽泣。她十幾年前就走了,不管我了。 你知道她為什么走嗎?嚴如平靜地說。任何一個母親都不會如此狠心拋下自己的孩子就這么一走了之的。 可是她就是這么狠心! 哎,孩子,你已經長大了,我覺得有必要跟你講講以前的事情。 原來,夏冉江的母親易霽虹與父親夏承祿婚后不久,夏承祿不慎染上了毒癮。原本家境殷實的小康之家從此如同墮入萬丈深淵,不僅累積多年的財富揮霍一空,還向外借了幾十萬外債。染上毒癮的夏承祿性情大變,狂躁易怒,多次將易霽虹打傷住院。易霽虹原本出身高級知識分子家庭,認識夏承祿之后,為了跟夏承祿在一起,顧不上家里的反對,放棄了所有,只身一人前往這幾千公里之外的邊陲小鎮。兩支紅燭,一場婚宴,一切簡單得近乎寒酸?;楹蟮纳钚腋6兇?。易霽虹靠著自己的知識和能力,很快就撐起了這個家徒四壁的家庭。 你爸當時是我們這兒數一數二的才子,當時好幾年就出他一個大學生。你媽當時來我們這兒的時候,那可是讓我們開了眼界,衣服、首飾都是沒見過的。你媽還特別愛看書。我們一般要是有人進城,肯定會托人帶吃的玩的??墒悄銒屆看味甲寗e人帶一堆書,而且還是外語書,其他人都看不懂。 夏冉江突然明白了,自己房間里的書架上為什么從自己記事開始就堆著厚厚的英文小說和詞典,而這些居然是母親留給自己的啟蒙禮物。 我覺得你現在英語特別好,應該跟這個有關。 再說回你媽。那時候你媽剛生下你不久,還在月子里??墒悄惆侄景a又發作了,不斷有人去你家要債,鬧得很兇,讓你媽還錢,還差點把你媽拉走。你媽是失望透頂了,又害怕,這時候城里又來了人,把你媽接走了。這一走,就再也沒有回來。 之后你生病的事,你媽應該是不知道的。當時,你爸已經被毒癮折磨了好多年。他把自己綁在門板上,毒癮發作的時候也不能動彈,就是想戒掉毒癮。就這樣撐過了幾年,等你的病好轉后,又去了戒毒所,這才慢慢恢復正常。 可是日子慢慢好起來后,你爸出去打工又出了車禍,哎。你還孩子也是命苦。嚴如嘆了口氣。后天就是冬至了,咱們給你爸去上個墳。紙錢我都準備好了。 當天晚上,夏冉江躺在床上,雙手平放在胸前,目光呆滯地望著天花板。嚴如的一番話反復在夏冉江腦子里回放,而這些話在某種程度上也化解了夏冉江的心結。如果說此前關于母親的記憶只是概念,此刻夏冉江的腦子里似乎重構了記憶,而且有了情感和色彩的加持,不再只是自己一廂情愿而又苦苦掙脫的幻影。 夏冉江把手伸到枕頭下,摸到那張紙條。借著月光,紙條上的字依稀可見。夏冉江知道,只要撥通這個電話,自己失去的一切都會回來。猶豫許久,夏冉江顫抖的手按出那幾個數字,可是電話撥出去一剎那,夏冉江突然緊張起來,快速掛掉電話。只剩下莫名的失落感,還有砰砰的心跳聲。 突然,夏冉江像是想到了什么,迅速打開燈,跳下床,蹲下身從床底拉出一個木箱自從父親去世后,夏冉江就把父親的遺物整理好,全部放到這個木箱里。 打開木箱,夏冉江很快就在最底層找到了相冊。夏冉江小心翼翼地捧出相冊,盤腿坐在床上,一頁一頁地翻找著。 相冊前面是自己小時候各種照片??墒沁@并不是夏冉江想要的。翻找了多時,夏冉江終于找到了那張看過無數遍的照片。 照片里母親剛剛二十出頭,留著短發,穿著牛仔連衣裙,雙手自然放在腿上,笑靨如花。 這一次,夏冉江竟然不由自主地笑出了聲??墒?,相冊同一頁上另一張照片吸引了夏冉江的目光。 這張照片里,夏承祿戴著安全帽,袖子挽到小臂,旁邊站著三位建筑工人,身后是熱火朝天的工地。其中一個人衣著不同,盡管是夏天,還是西裝革履,不茍言笑。夏冉江總覺得這個人眼熟,甚至這張照片的背景和站位都似曾相識,只是之前從來沒有注意過這張照片。夏冉江手指摸了摸照片的輪廓,發現照片的左側有點凸起。感覺到異樣,夏冉江輕輕掀起照片一角,發現掀起的地方居然有一排小字。夏冉江干脆把照片全部撕下來,那行字完全顯露在眼前: 7月21日與童思賢老板和工友合影留念 夏冉江只覺得腦子轟的一聲,一時竟有些眩暈。 夏冉江又把照片鋪平,仔細尋找著照片上任何可能留下提示的地方。只有那張西裝革履的身影,分明就是童思賢! 一個可怕的念頭閃現在腦海中。夏冉江忽然又想起跟童思賢單獨見面時童思賢的話,感覺不寒而栗。 不會的,不會的,一定是弄錯了 夏冉江嘴唇顫抖,喃喃自語。嘴里雖然在否認,可是心里卻幾乎認定父親的死不會只是意外至少,這場事故是因童思賢而起! 可是,他是童哲的父親。 一陣劇烈的頭痛襲來,夏冉江腦袋重重地砸在枕頭上。閉上眼,童哲的身影居然出現在腦子里。 夏冉江摸出手機,電話記錄和信息記錄里空空如也,心里不由得騰起一陣怨氣,揣測著是不是童哲已經知道了這件事,已經不準備再跟他聯系了。又或是他原本就身處其中,只是心生愧疚,這半年來所做的種種就是為了補償自己的缺失? 也許他還是沒那么在乎吧。 ☆、第 21 章 不知道走了多遠,童哲實在累得不行,倚在路邊一塊大石頭上休息。偶爾幾輛車經過,可是任憑童哲再怎么呼喊,沒有一輛車停下來。 他媽的,老子這是為了啥。 童哲心里一陣咒罵。這時,肚子卻不爭氣地叫了起來。早上吃的粥全都吐得一干二凈,胃酸刺激得喉嚨都抽搐了。肚子已經空了一整天,幸虧背包里還有些面包和酸奶。 正當童哲啃著面包,突然身后的叢林里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童哲警惕地扭頭看,只見后面殘留著些許樹葉的枝丫有些晃動,卻沒有看到任何可疑的物體??墒沁@荒郊野外的,舉目望去連個鬼影都沒有,氣氛實在詭異。童哲生怕背后竄出來一只怪獸。 童哲猛唆了一口酸奶,又聽到后面一聲尖厲的嘶叫,突然一陣尖笑,童哲一緊張,酸奶順著吸管噴了一臉。童哲越聽心里越發毛,借著體力慢慢恢復的勁頭,趕緊收拾好背包繼續往前走??墒?,當童哲起身的時候,卻發現不對勁。 無數綠油油的眼睛! 童哲只覺得汗毛都豎起來了,哪看到過這種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