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音慌著問了句，“嵐校尉去何處？”

    嵐青見她不氣了，眼間帶笑，道，“一直在母親跟前兒照顧的張mama前些年身子不好，便回了宿州兒子處養老，我去瞧瞧她?！?/br>
    “一直在跟前兒？”林音喃喃了下，笑得有些勉強，“我能同去么？”

    嵐青笑了笑，“你去做甚？”

    “不帶我去便算了?！?/br>
    “你怎么了？”嵐青見她有些魂不守舍，不由問了句。

    嵐青只當她是覺著他不帶她去才不開心，對她道，“等我下?！?/br>
    林音見他走去姨父姨母的馬車，叩了叩車門，也不知同姨父姨母說了甚么，片刻后又折返，對她道，“走罷?！?/br>
    倒是林音有些沒反應過來，“去哪兒？”

    “你剛剛不是想同我一起去張mama處？”

    ?

    嵐青并未再騎馬，只是扯著韁繩，二人并肩走著，林音問他，“你同我姨母說了甚么？”

    “說張mama在上京城時救過你的命，你想同去瞧瞧?！?/br>
    林音笑著，“嵐校尉怎也學會騙人了？”

    “同你學的?！?/br>
    林音撅噘嘴，“那嵐校尉以后不準騙我?！?/br>
    “好，我不騙你?！?/br>
    雨后清新的風攜著青草的氣息撲面而來，林音扯了扯嵐青的衣袖，“嵐校尉……你最想做甚么？”

    “保家衛國，收復幽州?！?/br>
    幽州三年前被匈奴所占，林音垂了垂眸，“這倒是我父親的心愿，只可惜他再不能出征了?！?/br>
    嵐青默著，未答她，林音又道，“嵐校尉，你怕不怕圣上？”

    “為何要怕？”

    “嵐校尉，你……你便只想做個將軍么？”

    嵐青不知曉她今日怎么了，問的問題都這般奇怪，“怎么？你也想封我做國師？還是想封我做旁的？”

    林音瞧他一眼，“封嵐校尉做王爺如何？”

    “你哪來那般通天的本事……”嵐青揉了揉她的腦袋，“有道士祈雨功成，已被圣上親封國師。你莫再惦記相國寺的小師傅，要人家做國師了。且那小師傅確然是個騙子，第二日便跑了個沒影?！?/br>
    想著嵐青許不知曉凈元便是青陽，他那日也未見得青陽的模樣，林音胡亂點著頭。

    張mama住在桂花巷內，嵐青將馬匹拴在門旁的老槐樹上，抬手叩了叩門。

    有位婦人很快跑來開了門，迎他們進門口后，沖門內道，“娘，嵐家公子來瞧您了?！?/br>
    “大公子來了?！?/br>
    有人從東邊的屋內走出，身影有些踉蹌，嵐青忙上前扶住她，“我來宿州辦差，順道來瞧瞧您?！?/br>
    嵐青說著將禮遞給張mama的媳婦，扶著她坐下，“身體如何？”

    “托大公子和夫人的福，好得很，家里有個好媳婦，老婆子整日便只享清福了?！?/br>
    婦人端來茶水和點心，擦擦手道，“娘，你們說著?！?/br>
    張mama看著林音，問嵐青，“這是小夫人？何時成了親？咋沒告訴老婆子一聲？”

    林音還未來得及擺手，嵐青便道，“路邊撿了個迷路的，待會便將她送回去?！?/br>
    林音聞言撇了撇嘴。

    張mama將她拉在身邊坐著，“這姑娘好看，我還道是小夫人呢。是哪戶人家的？”

    “宋府……”

    “宋府離得不算遠，可曾許了人家？”

    嵐青咳了咳，張mama才止住嘴，對林音小聲道，“我們家大哥兒，便是太正經了?！?/br>
    林音笑起，張mama又讓嵐青說了說周氏的近況，嘆口氣道，“夫人開心便好?！?/br>
    嵐青不喜絮叨這些家常，便走去了一旁劈柴。

    張mama喝了口茶水，便又嘆了口氣，自言自語道，“夫人其實過得不高興，我實不該離了她回宿州的?！?/br>
    林音蹲下替她捏了捏腿，試探地問道，“今日嵐家老太太做壽，阿音便聽老太太說起嵐將軍小時得了場大病……”

    “是生了場大病，夫人難產，生了許久生不出，我腿都站不穩了，可還得接生啊。好在最后有驚無險，大哥兒雖有陽黃，終是緩過來了?！?/br>
    張mama似打開了話頭，又絮叨道，“老爺那時還未從軍，心大，不定性，夫人性子也粗，兩個人過不到一塊兒去，時常吵架，夫人生了大公子后，昏了足足三天才醒過來，傷了根本，再不能生育，床前兒又只坐了我，哭得那個淚喲，就在我懷里哭，說想和離。我勸著她，說剛生了大哥兒，總還是有盼頭，這才過下去了?！?/br>
    張mama說著眼眶含淚，林音輕柔的替她捶著，“大公子很厲害的，夫人養了個好兒子呢?！?/br>
    “是啊，阿青是個好孩子……”張mama看著嵐青劈柴的側影，“真是個好孩子啊。我瞧他第一眼……”

    婦人慌著要殺雞，張mama話未說完，見兒媳拿著刀出來，忙道，“我來我來，你懷著身子，不好殺生?！?/br>
    張mama要站起，嵐青攔住她，“我剛在祖母處用了飯食，便不吃了。明日便要歸京了，還要去州府打點一番?！?/br>
    張mama難掩失望之色，嵐青又道，“這糕餅是您親手做的？給我包著罷，我回京路上吃?！?/br>
    “是我做的，都給你這饞貓包著?！?/br>
    張mama進屋去拿油紙，嵐青悄悄在凳子邊塞了幾張銀票。

    ?

    從桂花巷出來，太陽已經西沉，林音垂頭走著，甕聲問道，“嵐校尉……明日便走了么？”

    “嗯……”嵐青應著，“上京還有事，不能多留?！?/br>
    兩人一路沉默地走至宋府，太陽已經紅彤彤地墜在青石板路的另一端。

    林音在府門前站定，鼓起勇氣伸手勾了勾他的小指，抬頭瞧著他，“嵐校尉，你會一直信我么？”

    嵐青毫不猶豫地答道，“會?！?/br>
    林音抿抿唇，“那……一路平安?！?/br>
    林音欲將手抽回，嵐青卻搶先一步張開手掌，包住了她的小手。他的掌心溫熱，還有些微的汗意。

    “在宿州乖巧些，離祁王殿下也遠些……”嵐青手上一用力，將她帶入自己懷中，“待年關一至，父親歸京，我便去侯府提親?！?/br>
    夕陽的余暉緩緩灑在兩人身上，雕琢出淡黃的光暈。

    林音靠在他的胸膛上，終是抬出手環住他的腰，不知為何卻有淚水洇濕在他的胸口。

    嵐青將她扯起，“你不想嫁我？”

    說變心就變心了！

    林音卻抽噎著，“不……不是……我……我就是……太高興了……”

    “想著幾月前，嵐校尉還……還推著我，說讓我離你遠些……說我沒規矩……表姐說你醋了便會來娶我竟然是準的……”

    “呃……”林音又靠去他懷中，“可是……武將結親……”

    嵐青順了順她的頭發，“我并無二心，父親沒有、將軍也沒有。不用怕那些，我都會解決的?！?/br>
    林音點著頭，嗚咽地更厲害了。

    “又如何了？”

    “我就是……覺得我太不容易了……嵐校尉以前可氣人了的……”

    “有么？”

    “有的，便也就是我了，換做旁的姑娘早不理你了的?！?/br>
    林音想了想，又問道，“嵐校尉是不是看上了我的相貌？”

    嵐青倒是有些哭笑不得，答道，“是啊，你如仙子般好看?！?/br>
    林音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

    回了府內，林音晚膳也未用下去。

    洗漱了躺回床上，一邊想著嵐府一事是否只是巧合，一邊又覺得嵐青對她的承諾像是虛無縹緲的夢一般。

    她很高興，卻似乎心里壓了塊大石頭般，又高興不起來。

    林音越想越亂，將嵐青要娶她一事帶來的開心也沖淡了不少。輾轉反側了好一陣子，終是起身，喊過方影。

    “我要出府?！?/br>
    方影打著哈欠，“去哪兒？”

    “桂花巷子，張宅?！?/br>
    “姑娘去那里干啥？”方影自言自語道，“想著肯定又是有啥要緊的正經事罷?！?/br>
    ?

    林音披了件黑色的斗篷，并未叩門，由著方影直接帶她去了東屋。

    院內的西屋已經滅了燈，想來張mama的兒子媳婦已經睡下。

    東屋卻還閃著燭光。

    林音點開窗戶紙，張mama正在燈下縫著甚么，嘴中喃喃著，“媳婦有了孕，給她納雙厚底鞋，走路更舒坦?？刹荒茏屜眿D同夫人般，懷著身子不得疼愛……”

    林音推開門，張mama聽見聲響，倏地起身，見是白日里來串門的姑娘，不由疑道，“宋府的小娘子？”

    林音對方影道，“你便在門外守著?！?/br>
    方影點頭應下，林音回身將屋門關上，徑直道，“張mama，嵐家大公子是你買來的罷?！?/br>
    張mama手中捧著的鞋底啪地落在了地上。

    “你……你這小丫頭胡說甚么？大哥兒是我們夫人親生的！”

    “嵐家公子的生父正在尋他，尋到了當年那男人，他說將那黃孩子賣給宿州嵐家了。據我所知，十七年前，嵐府內便只得了大公子這一個男娃，況大公子也得了陽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