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人心竅 第16節
*** *** 他們約好,既然要玩就玩個痛快。索性十月一日去,十月七日回。 火車從南到北,共需花費四個小時。不一會兒,就頂著炊煙,“嗚嗚”進站。 男生們大多沒帶什么行李,一個書包足以。程崎還算與眾不同,他在腰間斜了一個腰包。nike的。倪清看到的時候心里總覺得有點古怪。照理說,這里應該不流行潮牌才對。 唯二的兩個女生,倪清和顧苗,一人拖著一個小行李箱。上車之前,江世杰撓著頭,打斷倪清的思緒,“倪清,那個,我幫你把行李提上車吧?”他憋紅了臉,以至于倪清每次見他,都覺得自己看到了關二爺。 “不用了?!蹦咔邈读算?,雙手把行李箱提起來,準備上車。 轉折出現在下一秒,潘浩半路插.進來。他把行李箱從倪清手里奪過來,遞給江世杰,笑著說,“沒事兒沒事兒,他力氣大。倪清,你就可了勁兒的使,千萬別不好意思?!?/br> 倪清頓了幾秒,輕輕點了點頭,跟在他們后面,微風吹亂她臉邊的發絲,她伸手撈入耳后,抓著扶手,上了車。 黑眸一直定在倪清的身上。站在最后的程崎一言不發,他目睹了整個過程,直到倪清蕩在身后的馬尾也消失在視線中,他才一點一點,淡淡移開視線。 倪清第一次坐綠皮火車。窗戶外面是絕無僅有的好天氣。蔚藍的天,奶白的云,粉紅的花叢和綠油油的樹,像是油畫,讓人有種虛無的不真實感。 吹過的風也溫柔,輕輕撫過她的臉。倪清想,“從前車馬慢”或許就是在描述這幅光景。只可惜坐在對面的男孩子們似乎無法理解她的這份愜意,剛把行李放好,就聒噪成一片。 閑得無聊,潘浩提議打牌,沒人反對,他就變魔術似的從包里掏出幾副撲克。潘浩洗牌很快,一看就是老手。他們一共六個人,用了三副牌,玩的是“爭上游”,規則很簡單:誰先把手里的牌都逃掉,誰就是贏家。 單玩沒意思,徐申振提議賭點什么,江世杰來了勁頭,“不如,贏家隨機點一個人……這個人要完成贏家的任意心愿!” 徐申振白了他一眼,“無聊?!币?,他們平時的賭約都是有關煙、酒、女人什么的。什么時候賭過這么純真爛漫又小兒科的玩意兒,“您擱這兒跟三歲小孩打牌呢?這么保守?!?/br> 被嗆的江世杰一臉尷尬,自圓其說,“這不是看有女生們在嗎?” 牌洗好了。潘浩點了支煙,叼在嘴里,開始發,“是啊江世杰,這賭約不夠刺.激啊……你該不會是有什么私心吧?”他看了眼倪清。倪清沒注意到。 沒等江世杰回答,顧苗在桌底下踩了潘浩一腳,食指翻轉,堵住鼻子,“你別抽了。難聞死了?!?/br> 顧苗今天有盛裝打扮過,露臍裝,小短裙,腳下踩的是一雙恨天高的高跟,踩在潘浩的球鞋上,還挺疼。被踩的潘浩一臉不爽,“你誰啊,管得著老子?!彼^續把煙叼在嘴里。 霎時間,桌面之上,亂成一團。江世杰在懇求旁邊的徐申振同意自己的賭約,徐申振對面的顧苗在和旁邊的潘浩爭辯抽煙的事情,倪清和程崎面對面,都坐在靠窗的位置。安靜的像是事不關己的外人。正如來之前向敏君所說那樣,出去散心就好好散。倪清不想和別人吵架。 最終,賭約是定了江世杰那個,潘浩卻沒有聽顧苗的話。 青煙白霧之中,第一局開始。 整理完手中的牌面,倪清紅桃三先出,許是中間隔了個顧苗的原因,香煙的味道很久之后才傳到倪清的鼻腔里,她把手里的順子丟掉之后忍不住捂住口鼻。 煙味太嗆,她禁不住咳嗽了幾聲,少女生來肌膚嫩滑通透,這么一咳,竟讓她白皙的天鵝脖有些泛紅。 火車上面,人多嘈雜,大家又都在各忙各的,似乎沒人注意到她的輕咳聲。 “十丁皮凱艾?!迸撕迫酉乱唤M牌,壓死倪清。正是洋洋得意之際,程崎長腿一伸,從桌子下面踹了他一腳。 被踹的男人窩火,對著顧苗一頓罵,“不是。大姐,你又踹我干嘛?老子不滅煙,老子就要抽?!?/br> 被罵的顧苗一臉懵,她明明什么都沒干。沒來得及和潘浩理論,真正的幕后黑手幽幽的說,“煙滅了?!?/br> 順著聲音的方向看去,是程崎。在漫不經心看手里的牌。 潘浩一頓,“???” 程崎抬頭斜看他一眼,“我讓你把煙滅了?!?/br> 氣氛突然嚴肅起來,徐申振幫著搭腔,“聽見沒,崎哥關心你。讓你別抽了?!?/br> “……哦?!迸撕七@才不情不愿把煙滅掉,扔進桌底的垃圾桶。 奇了,崎哥平時可不管他們抽不抽煙。 潘浩神情詭異的重回牌桌,又看看顧苗,陷入沉思, 難道說崎哥對顧苗有想法? 產生這個想法的不止是潘浩,還有顧苗。 顧苗的笑容溢出來,簡直要美到太平洋去了。 他們打了好幾把,在臨近正午時感到疲憊。 最終結果:倪清贏了一局,潘浩也贏了一局,剩下六局全是程崎贏。潘浩的要求很簡單,讓江世杰叫自己爸爸,雖然不情愿,但賭約就是賭約,他照做了。 一片嘩然和哄笑里,徐申振把牌收進盒子里,“倪清,你指定誰?” 她沒什么想法,“我……先欠著吧?!?/br> 徐申振不勉強,“崎哥,那你呢?” “全給你了?!睕]想法的還有程崎。 “???”徐申振不解。 “你幫我指定吧?!闭f完,程崎就去衛生間那里抽煙了。 兩個車廂的交界處,顛簸不停,程崎站在中間,目光無所目的的看著遠處的山巒起伏,沒人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 徐申振還剩一個指定的時候,程崎抽完煙回來,他第一次出爾反爾,“這個還給我?!蹦腥怂朴兴茻o看了眼倪清,薄唇抿成一條線,“留著,有備無患?!?/br> 下了車,出了車站。時間還早,男孩子們吵著要去電玩城,顧苗站在他們中間,據理力爭先去酒店安置行李。 倪清和顧苗不一樣,她站在隊伍的最后面,安靜的觀察南城的景色。 乍一看,這里和北城沒什么特別大的區別,勝在這里小型商場很多。雖然都不太高,小小一個。 南城的電玩城比北城的要大得多,男孩子們癡迷一樓的跳舞機。顧苗拗不過他們,竄弄徐申振拐著程崎一起去二樓抓娃娃。 程崎興致缺缺,在二樓角落里抽煙。直到發現倪清盯著娃娃機里的粉紅豹看,他才將煙扔進垃圾桶,朝光明處走去。 “想要?”程崎說。 他腳步很輕,低沉的聲線從身后飄來的時候嚇了倪清一大跳,“不想?!彼w速回答。原因是她不信她說了想要,他就會好心的幫她抓。 確實如此。她想的沒錯。程崎從不做賠本買賣。 男人懶散的繞開倪清,徑直走向旁邊激情抓娃娃卻抓不上來的徐申振。修長手指從徐申振的游戲幣里取了兩顆,程崎折回來,把游戲幣丟進機器,右手握住控制把。他做起事情來,骨子里總是透著認真和專注,倪清忍不住看他抓。 反正他背后沒眼睛,不知道她在看他。 少年的手指,骨節分明,白且細長,好看的不行。三兩下就抓住倪清看中的娃娃。 “哐當”一聲,粉紅豹從通道滑下,他半蹲下去,大手一撈,從機器的下面撈出玩偶,抬眼看她時嘴角噙笑,“叫聲爸爸就給你?!?/br> 就知道他別有所圖,倪清垂眼看著他遞過來的粉紅豹,又看了一眼程崎的臉,氣氛安靜幾秒,她語氣平平,“你真無聊?!彼植皇侨龤q小孩。 說完,她轉身就要往樓下走。還沒走兩步路,倪清像是突然想到什么,腳步一停,返回來。 程崎已經起身,她停在他面前,仰著脖子,直直看他,“我要你……” 輕輕三個字,像藏著重物的棉花,死死壓住程崎的心臟。程崎低下頭,一言不發對上她的眼睛。喉間不自覺滑動了下。男人心頭一緊。 下一秒,倪清移開視線,她伸出手指,指著他手里的娃娃,繼續說,“我要你把手上的娃娃送給我?!绷辆ЬУ难壑樽永?,一點兒雜念也沒有,倪清補充道,“作為火車上的賭約?!?/br> 也是,男人眸中洶涌的某樣東西被狠狠壓制下去,程崎恢復原先的淡漠,把娃娃扔到倪清手中。 作為親生母親的趙恬都不想要他,她又怎么會要他呢? 他自嘲的笑。 程崎這個名字啊,或許只是一具被人遺棄在窮鄉里的枯骨吧。二十年過去,誰都沒想過,那具枯骨肆意瘋長,竟生出了心。無人知曉,哪怕不是賭約的內容,為她,他也心甘情愿,獻上他的全部。 電玩城里的人多且雜,噪音大,空氣濁,倪清不喜歡這樣的地方,借口自己不舒服,問顧苗要了旅館的地址,便先行離開。 顧苗挑的這家旅館在一家小商場旁邊,位置很靠城中心,不難找,地段也不錯。倪清辦理完入住以后,簡單收拾了一下行李,鎖好門,下樓,轉了個彎,直奔商場。 她沒忘記此行的目的,自動掃地機??上?,造化弄人,問了一圈家電區,都說沒有掃地機。甚至店員們壓根兒連聽都沒有聽說過這樣東西,用奇怪的目光上下打量她。 頹喪的走出最后一家店,是下午三點,倪清放下腕表,暗想這真是個不尷不尬的時間。 她看了眼商場里的導航圖,轉身坐上自動扶梯,上了二樓。她準備先去2樓女裝區隨便溜達幾圈,然后再去-1樓吃個晚飯。 相較于市中心的大型商場,這里更像是大賣場。剛下自動扶梯,倪清的耳道就傳入大喇叭的聲音:“秋裝新品,全場八折起,機不可失,失不再來?!?/br> 怎么那么像景區的一元店? 她微微皺眉,打量著周遭破敗陳舊的裝修,朝前走兩步,倪清停住,鼻腔里涌入奇怪的味道。 遠在店內的員工見她停在門口,誤以為有機可乘。趕忙跑出來,一如餓透了的豺狼遇見待宰的羔羊。一旦咬住,就不肯松口,店員哈著腰,殷勤的笑,“小姐,進來看看嗎?” 近年來,他們店的總銷售額蕭條萎靡,工資都快被凍結,更別提獎金了。店員掃了一眼倪清身上斜挎著的品牌包,笑得更歡,她暗想著自己絕不能放過眼前這只肥美的羊羔。 倪清本就是來瞎逛的,自然不會拒絕她的盛情邀約。 這家服裝店的名字叫“樂奇”,店如其名,風格偏怪誕、少女,隱隱約約還帶著點奇特和花哨。倪清拿起一件外套,又放下,拽了下肩上的包,皺眉。她不是很喜歡。她喜歡成熟的,性冷淡風,或者溫柔風。衣服是這樣,男人亦然。 挑來挑去,倪清最終看中一條超短的半身裙,純黑,緊身,包臀,透著一股小野貓的性感。 “小姐您眼光真好,這是剛過來的新品?!钡陠T緊隨其后,嘴巴里的夸獎沒停過,聽的倪清耳朵要生繭。 她準備去試衣間試一下,拆掉衣架,掛在手腕上,“請問試衣間在哪?” 店員做了個“請”的手勢,“這邊走”三個字還沒來得及脫口,就聽見陰魂不散的程崎的聲音。 “太短了?!背唐閼袘锌吭谏嘲l上,乍一看,倪清還以為是拍攝畫報的男模。她下意識說,“哥哥,你走路怎么沒聲的?” 鬼知道她為什么會叫他哥哥,她的話剛說出口,二人同時愣住。 連程崎自己都沒注意到,他的嘴角微微勾起。他順著她的話說下去,“下次會注意的?!?/br> “meimei?!?/br> 店員自以為有眼色的問,“這位是您男朋友吧?”倪清沒理她,直直看著程崎,“你怎么在這?” “隨便逛逛?!背唐槁唤浶恼f。然后就是一頓劈頭蓋臉的數落,“你一個女孩子家家初來乍到的,人生地不熟亂跑什么?” 在女裝區隨便逛?倪清心領神會。他是來給女朋友挑衣服的。她用了篤定的陳述句。 肯定心中所想,倪清沒再說話,靜靜把衣服放回衣架,徑直走出了店門。 這倒是令程崎大吃一驚。 他還以為倪清會像個小孩,和他質氣,偏要買。她突然聽了話,真叫他費解。 或許只有倪清自己知道,她就是喜歡這種被人約束、被人管著的感覺。沒有準確的原因,最有可能是倪政從不管她,而今天出現在商場的程崎又確確實實給了她她一直渴求的東西。 她明明厭惡男人,卻又偷偷貪戀著男人的管教。 真矛盾。 “不逛了?”程崎跟上她。 “不逛?!蹦咔逭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