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是隨口一問，連英才的腳步卻停了下來。

    沈明洲困惑的看他，只見他臉色遲疑的說道：你不知道？

    師母早年去世了。

    連英才具體的事情也不清楚，他在實驗室的時候，經常聽年紀大的研究員們聊天。

    伏光耀進入光量子研究院，才三十六歲，簡歷上卻寫的是喪偶。

    這種內部的資料，就算寫單身或者離異，都沒有人會去說什么，但是少見的喪偶狀態，讓無數人都充滿了好奇。

    可是，伏光耀嚴肅少話。

    無論是來打探愿不愿意二婚，還是來打探家庭狀況的熱心阿姨，都會被他一句現在不考慮這些回絕，并且明確的回復道，自己和去世的妻子感情很好。

    伏光耀一句不考慮，直接就過了十幾年。

    到了五十二歲，中年即將步入老年，也沒見他接受過任何一個人的熱心介紹。

    院士啊，國家寶藏級人物啊，別說五十二歲，就是七十二歲，也有大把的青年女性中年女性愿意執子之手。

    連英才繪聲繪色，講起了研究院里各種熱衷做媒的老阿姨的惋惜。

    臉上都是對老師的不理解。

    你看我們準時下班回家都是打游戲刷網頁，老師一個人在家多孤零零的！也不惦記找老伴。

    連英才嘆息說道，就養了只貓！

    他還沒能詳細介紹貓長什么樣，沈明洲忽然動手撞了撞他。

    研究院門外，邵煉身形英挺，笑著和伏光耀聊天。

    聽到了響動，兩個人都轉過頭來，只見連英才端端正正扶著沈明洲，臉色詫異的看向前方。

    老師，您還沒走？

    嗯。也不知道伏光耀聽沒聽見連英才的小抱怨，陪邵博等明洲。

    邵煉微笑著看向沈明洲。

    雖然苦等了一天，沈明洲消息也沒回，但是伏光耀說量子憶阻器進展順利有了重大突破，邵煉的不滿散得干凈。

    誰叫他家洲洲最愛實驗，只要實驗有進展，邵煉就算是登成望崽石，也心甘情愿。

    于是，等到沈明洲，邵煉和伏光耀道別，帶著孩子就回宿舍。

    邵煉噓寒問暖的問道：餓不餓，要不要吃宵夜？

    沈明洲卻克制著心臟的劇烈跳動，語氣低沉的說：不想，我想早點休息。

    想要早點休息的沈明洲，在邵煉眼里格外異常。

    他正準備仔細觀察沈明洲的情緒，剛好抓到沈明洲視線下意識掃過他。

    兩人對視片刻，最終還是沈明洲刻意強迫自己轉開眼。

    邵煉：？

    太明顯了，邵煉不得不在意。

    從研究院到宿舍，邵煉都努力讓孩子敞開心扉，告訴自己青春的煩惱。

    然而沈明洲青春煩惱全是因為邵煉，又怎么可能傻乎乎的跟邵煉說。

    我沒事，我很好，我在忙實驗別的沒空想！

    沈明洲回復三連，拒絕溝通。

    回到宿舍直接喊著累了困了，要睡覺，果斷往床被里撲。

    威廉爸爸憂郁了。

    果然他這樣沒有經驗的長輩，對付孩子只會讓沈明洲更加抗拒。

    他站在床邊，盯著沈明洲拱起來的小被包，眉頭皺得死緊。

    邵煉舍不得將沈明洲逼得窘迫羞愧，也見不得他為了別的人或者事拒絕和他溝通。

    想當初的洲洲多么單純，什么事情都會告訴他。

    真正長大了的孩子，一切就變了。

    最終，邵煉站在床邊嘆息一聲。

    蒙起來的人略微動了動，仍是沒有掀開被子。

    邵煉憂郁憂傷痛苦不堪甚至有點兒氣，他轉身就走，留下了一聲關門的響動。

    沈明洲終于從蒙頭的被子里鉆出來，盯著天花板發呆。

    邵煉好像生氣了。

    他慢慢蜷起腿，捏了捏仍有些腫脹的腳腕。

    腳崴到的地方，還是有些紅腫泛疼，傷筋動骨一百天，這還沒有兩天呢，他就把邵煉氣跑了。

    沈明洲坐在床上，盯著腳踝。

    他已經承認了自己的感情，但是要直白的表達出來，他根本沒有任何的經驗。

    沈明洲不希望邵煉討厭他，嫌惡他。

    可是自己的行為，卻先比自己的感情一步，惹得邵煉發火。

    一向在邵煉寵愛縱容里生活的沈明洲，難得茫然起來。

    他正要倒回床去傷心難過早點兒睡覺，房間門又開了。

    沈明洲詫異的轉過頭，見到邵煉端著一盆熱水進來。

    我以為你走了。

    邵煉斜眼瞥他，眼神兇狠嚴厲，仍是動作果斷的給他擰干毛巾，覆在紅腫的腳踝上。

    走？邵煉動作輕柔，語氣低沉煩惱，你腳還是豬蹄呢，我怎么忍心走。

    第117章

    邵煉對待沈明洲的態度，永遠都是認真的。

    他耐心的給沈明洲腳踝熱敷，還要稍微按壓腫起來的地方，問沈明洲痛不痛。

    扭傷確實痛，沈明洲卻一直在搖頭。

    不疼，合適，沒關系。

    他心里滿是酸澀的溫暖，仿佛眼眶都被熱水蒸汽熏得濕潤，止不住端詳邵煉的側臉。

    這個男人長相英俊，立體分明輪廓戳中了他全部審美喜好。

    沈明洲至今還記得，初見邵煉時心底的驚艷，以至于反反復復多年過去，都無法從心頭抹消掉邵煉勾起嘴角的溫柔笑意。

    現在，摘掉了溫文爾雅的標簽摘掉之后，邵煉的本性一覽無余。

    有點惡劣，有些幼稚，性格自由散漫，愛好古板守舊，說話不留余地，偶爾脾氣還很暴躁。

    可是沈明洲喜歡。

    不是因為邵煉曾經渾身的天才光環，也不是因為邵煉此時資產身家。

    只是因為他說的每一個設想，每一個計劃，邵煉都能夠理解，而不是將他看成異想天開的瘋子。

    沈明洲當過很久的瘋子。

    在關系淡漠的實驗室，沉默的測試系統算法，動手構架不可能完成的實驗項目，直到它們成功，展現給投資者看到它們的潛力。

    然后獲得贊許的眼神或者猜忌。

    一個三流大學出來的研究員，本身就飽受歧視。

    沈明洲不在乎署名，不在乎名利，忙碌于實驗之中感受自己還活著的意義。

    直到他救了邵煉的醫療系統，親眼見證這套系統恢復應有的榮光，獲得大眾的贊許，受到邵煉真誠的謝意。

    那些本該遺忘的過去，漸漸浮上心頭。

    沈明洲出神的盯著邵煉每一個動作，覺得一切都是一場夢。

    邵煉將熱水敷成了溫熱，正準備換水的時候，一抬眼就撞進了沈明洲的恍惚視線之中。

    不舒服嗎？

    邵煉聲音輕柔的問道，唯恐音量太大驚到沈明洲。

    沈明洲還停留在過去的淺淡傷感之中，轉頭就見到了邵煉臉上寫滿的關懷。

    那么一瞬間，自己的喜歡能不能得到回應都無所謂了。

    他喜歡邵煉和他相處的時光，也喜歡邵煉給他帶來的安寧。

    是他一直在索求。

    得寸進尺。

    萌動的心跳漸漸平復，沈明洲耳尖微微泛紅，笑容卻是一如既往的坦蕩從容。

    我好喜歡你啊，邵煉。

    說出口的話，帶著輕松的語氣就變得不那么別扭了。

    自己辛辛苦苦給小孩兒熱敷，得到的不是感謝，而是比感謝更深的喜歡。

    邵煉一腔氣憤蕩然無存，最終化成了縱容與溺愛。

    他摸著沈明洲的短發，自以為大度的原諒了自家小孩兒青春期小脾氣，悠然嘆息道：我知道。我這么好，你怎么可能不喜歡。

    明白自己心意第二天早上，沈明洲已經恢復了平常的樣子。

    邵煉欣慰不已，卻仍是覺得有一點點的不同。

    沈明洲眉目溫柔，笑容淺淡了許多。

    好像他一夜之間長大了，不再需要自己在身邊保駕護航。

    可是，邵煉沒忍住，視線仍是往沈明洲下路瞟。

    昨晚又換內褲了嗎？還忍不住要嘴賤。

    沒換。沈明洲就算是腦后沖起熱度，也要梗著脖子接邵煉的話茬，我有紙巾。

    正常話題，非常優秀。

    邵煉心里狂喜沈明洲竟然恢復得那么快，順帶還有一絲失落沒能實現男人與男人之間的互助教學。

    但他點點頭，故作成熟的說道：用不著害羞，這很正常。

    沈明洲心不在焉的跟著點頭。

    不正常的只是，夢里有你。

    收拾好心情的沈明洲，哪怕走路一瘸一拐，也沒有妨礙他的實驗熱情。

    昨天已經感受到沈明洲的神仙速度，今天的研究員們才發現，感受得并不充分。

    沈明洲全神貫注寫芯片算法，隨手調整了單量子捕獲傳導結構，等模擬實驗的結果出來，已經可以完美實現量子憶阻器的基本要求。

    沈明洲指著屏幕上的芯片結構，跟伏光耀解釋道：雖然量子躍遷隨機，但是在隨機的狀態下，我加入了光子捕捉，能夠保證量子實現信息傳導，準確的運行所有的算法指令。

    量子憶阻器芯片可以讓光量子計算機，從單一的算法階段，進入實現簡單指令階段。

    當那枚芯片，經由生產線誕生，并且在實驗室里真正實現沈明洲所說的指令cao作的時候，所有人都激動不已。

    光量子計算機研發了十幾年，量子憶阻器芯片四個月！

    以前不信高科研發擁有神仙速度的人，現在看沈明洲親自忙碌，從無到有的做出量子憶阻器芯片之后，終于信了。

    在這時候，研究員們第一反應就是拿起手機，開啟全息拍攝模式，給這塊小芯片來一次全方位拍攝。

    然后愉快的用全息模式發送朋友圈，還要備注一下這個可以全息看的！

    小小的芯片引起巨大的轟動。

    鋪天蓋地新聞報道，狂轟亂炸似的鼓吹起光量子計算機商用的沖鋒號。

    芯片代表一切，光量子研究院連量子憶阻器芯片都造出來了，推出真正商用的光量子計算機不過是時間問題！

    習慣吹噓中國科研速度的媒體們，在這一時刻毫不留情。

    擁有量子憶阻器芯片的計算機，可以20秒內實現常規超級計算機100年才能完成的計算！

    該款量子憶阻器芯片擁有類腦神經網絡，這是量子計算機邁出實用性第一步的象征！

    世界首款量子憶阻器芯片誕生在中國，代表著中國在量子研究領域上再次領航！

    不管芯片能不能實用，能不能推進光量子計算機的商用，先吹再說！與有榮焉！

    高科忠實粉絲，沈明洲路人后援會的群眾，看到這條消息渾身熱血沸騰。

    手上的全息手機還沒捂熱，視線就盯著新聞報道轉不開眼。

    芯片那么小，光量子計算機商用那么近。

    他們只有一個問題：多少錢？什么時候可以買？別搞搶購搞競拍行不行？

    群眾的呼聲遍布全網。

    不過是量子憶阻器芯片在實驗室測試成功，在他們眼里跟下個月開計算機銷售發布會沒有什么區別。

    在全民狂歡的時刻，只有光量子研究院的人保持著理智和冷靜。

    芯片拿來賣是不可能的。

    量子憶阻器芯片的成功研制，只能算是光量子計算機的第一步。

    完美的第一步，將光量子研究院的成員們推上人生巔峰。

    媒體采訪來個不停，各方領導前來慰問。

    量子憶阻器芯片的本體，還有研發成員的照片，在網路上到處都是。

    任何人點開報道，都能見到他們心心念念的沈明洲。

    他表情嚴肅的站在同樣嚴肅的伏光耀身邊，兩個人無比相像。

    忽然有眼里出眾的人，跳出來評論道：我還第一次知道院士也有院士相的，你們看看沈明洲，活脫脫的小院士。

    人民群眾樂了，跟風來得超級迅速，紛紛表示對對對，難怪我覺得沈明洲和伏光耀長得像，原來這就是院士相！

    有了話題，討論就變得超級熱烈。

    做研究的人就是不一樣啊，這眉毛眼睛和嘴巴，還有這嚴肅的小表情，簡直跟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似的。

    不過，大家心里只有唯一一個威廉親爸爸，哪怕現在有了伏光耀，再像，他們都覺得是院士相。

    然而拿著手機的邵煉，刷出了#院士相#的熱搜，盯著照片上兩個人陷入深思。

    他和伏光耀見了好幾次。

    從沒覺得沈明洲跟伏光耀像。

    但是長相這個東西，就跟既視感一樣，越說越像。

    邵煉不太肯定，特地把王北壹抓出來，進行辨認。

    邵煉：你看洲洲和伏院士，長得像不像？[圖]

    王北壹瞄著照片，深思許久，認真回答道：不像，一點兒也不像，還是你和洲洲像，你們才是親父子。

    邵煉：

    果然找人應該找靠譜的，而不是王北壹這種沒有原則的家伙。

    邵煉點開手機聯絡人，精挑細選，給莫敏學發了消息過去。

    邵煉：舅，你看看這張照片，洲洲和伏院士，長得像不像？[圖]

    同樣的問題，不同的人回答起來，就是兩種情況。

    莫敏學一口咬定，像！

    邵煉還沒能跟他展開深邃探討，考究沈明洲和伏光耀相似的根源，莫敏學的消息又蹦了出來。

    莫敏學：嘿嘿，這就是傳說中的院士相吧。煉煉，院士相這個說法太有道理了，你看看我，我長得一點兒也不像老爸，所以命中注定沒院士，不是我不努力??！

    邵煉：

    邵煉想了想，莫敏學說得很有道理。外公年輕時候眉清目秀，中年時期沉穩莊重，現在精神矍鑠、風度翩翩。

    從來都是氣宇軒昂走路帶風，和莫敏學這種走出實驗室說話不能信的舅舅，截然不同。

    外婆以前還抱怨，要不是做了親子鑒定，都懷疑莫敏學是抱錯的。

    有這樣的血緣親舅當作實例，邵煉心里隱約有了懷疑，卻不能大張旗鼓的宣揚。

    他沉默思考，小心推敲。

    最后給外公莫高陽發了一條語音消息。

    外公，你了解伏光耀院士嗎？

    莫高陽平時項目忙碌，神出鬼沒，邵煉沒想到能收到回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