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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顏在一處咨詢臺前坐下后, 把事情的經過向警察交代完, 又提供了司機的車牌號。 警察耐心地聽完, 談話間拋出幾個問題, 之后盯著面前的屏幕,在鍵盤上敲敲打打。 “具體情況我們大概了解了, 需要做個筆錄和采集一些相關信息,耽誤你十幾二十分鐘時間?!?/br> 在工作人員的帶領下,夏顏在大廳隔壁的小房間內做完筆錄,又要去另一個房間采集信息。 采集信息的房間沒人,等了不多時, 剛才在大廳教育小混混的警察推門進來。 他看上去約莫四十歲左右, 行動干練,想必在警察這個崗位上任職很多年了。 警察大叔讓夏顏把手機打開,調出打車軟件上的訂單等與司機相關的信息, 作為證據錄入保存。 信息采集過程中,警察大叔頻頻朝一旁的遲澤無睇去兩眼, 目光帶著困惑與探究。 過了一會兒他終是憋不住了,手指敲下電腦鍵盤上某個鍵, 等待錄入的同時, 看向遲澤無, “你以前是不是海市人?我怎么感覺見過你?!?/br> 警察大叔曾經在海市某公安分局就職。 這兩年女兒和女婿搬來蘇城, 想著離得近走動方便,他跟著申請調了過來。 由于工作緣故,時常要接觸到很多人,但像遲澤無這樣的,如果他見過一次定然會記得,也不會認錯。 外表清清冷冷的,那雙眼睛如黑夜一般沉寂,一看就是個不好相處、難以接近的。 然而下一秒,他卻看見那個眉目冷淡的男人傾下身,為坐在椅子上等信息錄入的小女人裹緊她身上的黑色防寒服,修長漂亮的手指一顆一顆緩緩扣起上面的紐扣。 精細且耐心,像在照顧一個易碎的洋娃娃。 他邊動作邊不甚在意地淡淡回復:“嗯,五六年前來的蘇城?!?/br> 扣完紐扣,遲澤無直起背,朝向他搭話的警察隨意瞥了一眼,像發現了什么似的,他的目光倏然停住。 對方同樣一頓,回憶起某些片段,直接問:“……你是遲志華的兒子?” 遲澤無微垂下臉盯著地面,沒什么感情地笑了下,“您還記得我?!?/br> “記得記得。當年那么大的事,在海市都出名上報紙了,當時我還在現場周圍巡查?!本祛D了頓,猶豫幾番最后仍是開口,“你父親現在怎么樣?” 遲澤無薄薄的眼皮微闔,臉上看不出神情變化,“已經不在了?!?/br> “這樣啊?!彼D覺失態,雖然好奇,但沒再問下去。 夏顏仰著腦袋,視線在二人之間打轉。 感覺像聽了一段謎語,每句話都聽得懂,卻完全沒明白他們在說些什么。 十分鐘后,信息采集完成。 警察讓他們回家等結果,有任何進展會發消息通知,到時還需要再來一趟警局。 出了警局大門,外面仍飄灑著如絲的小雨。 這一晚的經歷都讓夏顏覺得如夢似幻,她從沒想過這么危險的事情會發生在自己身上,人生中第一次進了警察局。 坐回遲澤無車里,熟悉的車載香氛氣息讓她感到更為安心。 車里開了空調,體內的暖意漸漸回升。夏顏淋了太久的雨,毫不意外染上感冒,車在駛往她家時,她動不動咳嗽兩聲,說話聲音又沉又啞。 前方遇到一個紅燈,車速慢慢降下來。 旁邊車輛的車前燈照起,透過窗戶在他們昏暗的車內折射出一條模糊的光暈,氣氛變得暗昧不明。 隨著車速緩降,時間仿佛也慢了下來。 夏顏想問遲澤無,問他在警局里和那個警察聊的是什么事情,但又怕自己問那些不太合適,所以遲疑了許久。 趁遲澤無剛才開車的時候,她側著身子用手機搜索五年前海市的相關新聞。 按照那個警察所說,那是當時上了報紙的案件,想要查找出來應該不難。 因為已經過去了好幾年,網頁里混雜著許多不符合篩選條件的內容。 瀏覽了多條大型案件的新聞報道都不沾邊,就在夏顏將要放棄時,她意外在一條報道下面看見了遲澤無父親的名字。 海市某貿易公司下屬化工廠因管理人儲存易燃廢料,造成化工廠爆炸,二十人當場死亡五十多人受傷。 當時下到工廠去做檢查的公司董事遲志華遇上事故,之后緊急送往醫院搶救。 就此嚴重事態,法院審理查明后很快做出判決。 吊銷涉事公司經營執照,以非法儲存危險物質罪判處集團三千萬罰金,相關違法人員受到相應的法律制裁。 公司法定代表人遲志華判決有期徒刑十年,處以罰金兩百萬。 遲志華在案件開庭后的第二天搶救無效死亡,罰金不予執行,相關案底歸檔。 網頁落款處寫著,新聞編輯時間2016年5月18日。 紅燈仍在倒數著。 夏顏思緒回籠,幾次啟唇想說點什么,但又全數吞了回去。 新聞編輯的時間也是他們分手的日期。 夏顏難以想象他是怎么過來的。 即將大學畢業,正處人生最意氣風發的時刻,卻禍從天降,失去至親的同時又背上大筆家屬賠償債務。 她曾問過遲澤無為什么不喜歡她,為什么要分手。 他說,我們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 他當時有住的地方嗎,有人幫幫他嗎。畢業前就離開學校去做什么了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