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92)
若是荊白玉開口承認厲長生便是當年的厲長生,那么就代表著,指不定有朝一日,厲長生還會似當年一般,突然就在自己面前消失不見。 重復的恐懼感,讓荊白玉害怕彷徨,心中下意識的不敢承認厲長生的存在。 就仿佛 若是他不開口說那個人就是厲長生,他永遠也不會消失一般。 厲長生付之一笑,并非譏諷,倒是有幾分寵溺在其中。 低聲自言自語道:人活著,自然是要矯情一番的 你說誰矯情?! 踏踏 伴隨著清脆的跫音,荊白玉竟然又回來了,神出鬼沒一般站在了厲長生的背后。 太子這是 厲長生連忙笑著說:未曾說過,怕是太子聽錯了罷。 哼!荊白玉瞪著他重重的冷哼一聲,未有立刻說話。 厲長生也不嫌棄冷場,打起千百疊的溫柔來,說:太子怎么的又回來了? 荊白玉仍是仇人見面一般瞪著他,眼珠子分毫不錯。 厲長生倒覺得,荊白玉這是怕稍微一錯眼,自己會飛了上天似的。 荊白玉終于開了口,語氣有些別別扭扭的,道:愣著做什么,你可是本太子的期門郎,應當隨行護衛,還不隨我去見皇上? 是。厲長生當下未有猶豫,大步上前,跟上荊白玉的步伐。 荊白玉才說叫厲長生老實的等在這里,可走出去沒幾步,心中忐忑難安,生怕他再轉身回去,厲長生就消失不見,仿佛那飄渺不定的海市蜃樓。 荊白玉顧不得太多,慌里慌張的又趕了回去,干脆將厲長生一同帶上,往皇上的寢殿而去。 皇上已經多日不管政事,尤其是這一年間,去上朝的次數屈指而數,一般都在寢殿,或者滌川園,城郊行宮等等地方休養生息。 今兒個皇上突然叫荊白玉過去,也不知道為的什么事情,聽靈雨說道,這皇上應是有急事,叫的還煞是著急。 厲長生跟在荊白玉身后,一行往皇上寢宮走著。 一路上荊白玉皺眉不語,表情甚是嚴肅。 厲長生側目打量,低聲說道:太子無需擔心,長生估摸著,皇上的急事八成與華夫人有干系,也并非什么大事兒。 呵呵 厲長生一開口,就換來了荊白玉的冷笑嘲諷。 荊白玉不瞧他,只是說道:你又知道了?你還真是什么都知道啊。哦對了差點忘了,你與華夫人看起來頗為親密,還拉拉扯扯的。所以這華夫人有點什么事情,你是最清楚不過了。 這連打帶削的,一看就知道荊白玉還別扭著,心情不甚好。 厲長生不作一回事的笑著,并不接話。 你笑什么?荊白玉止不住心中疑問,總覺得厲長生一笑起來,準沒好事兒。 厲長生聽他發問,坦然的回答說:只是長生覺得有點委屈,長生為了太子殿下去華夫人那面打探情況罷了,太子竟是不領情,還總是擠兌冤枉,長生能不委屈? 你委屈還笑?荊白玉目光狐疑十分。 厲長生佯裝猶豫,隨即才說道:只是覺著,若要在旁人看來,明明與長生親密的必然是太子殿下,怎么會是華夫人呢? 你說什么?荊白玉眼睛圓瞪,不用厲長生再說,已然有點臉紅。 這太子荊白玉還是過于年輕,未有厲長生老道玲瓏,遇到這種事情,著實禁不住調戲揶揄,很容易就紅了臉,一副外強中干又甚是害羞的模樣。 荊白玉連忙慌張的說道:我們根本沒什么! 厲長生坦然的點點頭,說道:太子您說的對。長生與太子先是不清不楚,然后又是幕天席地的地咚,最后還曾同榻,這都是沒什么,那長生不過與華夫人碰了個手罷了,自然也是沒什么的。 你 你 你閉嘴! 荊白玉不敢置信的瞪著他,明明他們真的沒什么,但從厲長生那張嘴巴里說出來,竟是叫人不誤會都難,聽著當真無限遐想。 果然,在厲長生面前,這黑白曲直就壓根沒用。 荊白玉面頰通紅,不知道還以為太子才去教場練過武藝。 他們說著話,便已經到了皇上寢宮跟前。 有內侍在門口候著,一瞧是太子殿下荊白玉來了,頓時低頭哈腰萬分殷勤的跑了過來,道:小臣拜見太子殿下!拜見太子殿下。 【危險指數:3】 【幸運指數:0】 厲長生不過隨同荊白玉前來罷了,沒成想在皇上寢宮門口,還能瞧見昔日里的熟人。 這內侍看著有些面善,卑躬屈膝的有些掛相。厲長生還記得他,日前貂蟬女官采蘩身邊的一個小太監,名字叫做溱洧的便是。 這女官采蘩昔日里乃是太后身邊的紅人,仗著太后寵信,簡直比宮里面的各位夫人美人還要囂張跋扈。 荊白玉身邊的大宮女靈雨,當時還被采蘩女官欺負過,差點被采蘩叫了些許寺人給侮辱了。這溱洧便是那些個寺人之間的其中一個。 如今采蘩早已銷聲匿跡,自然是被厲長生給整治了去,誰料到昔日里的小太監溱洧,倒是成了皇上身邊的近侍。 荊白玉顯然并不記得溱洧這個人,只有厲長生有這樣過目不忘的本事,見了一面后就算十年不曾謀面,也能記得清清楚楚。 厲長生瞧了一眼溱洧,未有露出什么太多表情。 溱洧也打量了一眼厲長生,這一看嚇了個哆嗦,差點膝蓋發軟的跪在地上。 他是為數不多,見過九千歲厲長生之人,當時就被嚇得屁滾尿流,今兒個見了與九千歲十足相似的流安世子,只覺昔日恐懼久久不散。 溱洧干笑著說:太子殿下請隨小臣來,皇上已然等了許久了。 荊白玉點點頭,對厲長生招了招手,道:跟進來。 敬諾。厲長生也不多話。 荊白玉入了皇上寢宮,就聽到里面有嬉笑的聲音。 皇上您看看這個 皇上您歡喜不歡喜? 這是妾為小皇子繡的,繡了一下午才繡好的呢。 日后小皇子出生了呀,一定會喜歡的。 皇上您喜歡不喜歡??? 是華夫人的聲音,甜膩膩的,嗲聲嗲氣,恨不得叫人聽了一陣陣雞皮疙瘩,只覺得又是浮夸又是做作。 可偏偏皇上年紀大了,就喜歡這樣又年輕又會作的,就喜歡美人在自己身邊不停的說好聽話。 歷史上有多少位帝王一生豐功偉業雷厲風行,卻到臨了,晚節不保招至唾罵,簡直比比皆是。 這仿佛便是一個不可破除的詛咒 厲長生與荊白玉入內之時,就瞧皇上攬著華夫人,正笑的合不攏嘴。 皇上說道:喜歡喜歡!你做的什么朕都喜歡。 皇上您又敷衍我了,我可不依了!華夫人用拳頭輕輕的砸在皇上肩側,撓癢癢一般。 厲長生跟著荊白玉走進來,華夫人一邊撒嬌一邊也將他們瞧在眼中。 華夫人抽空盯著厲長生瞧了幾眼,竟是在皇上瞧不見的時候,對厲長生拋了個媚眼。 這華夫人一瞧便是肆無忌憚,當真覺得皇上已然老糊涂最為好騙。 不過話又說回來,的確就是這么回事。 皇上身子骨不好,他自己又不愿意承認,太醫曾說他陽虛氣虛,皇上聽了勃然大怒,一個男人被說陽虛,豈不是莫大的侮辱? 皇上為了面子亦是不肯吃藥,這身子骨自然一日比一日更虛。 如今已經是頭發斑白,滿臉皺紋,走個路都需要一眾宮人架著攙著,眼神亦是不怎么好使了。 皇上只看到了荊白玉前來,根本沒有看清楚站在荊白玉身邊的流安世子到底長個什么模樣,只是看到個模糊輪廓,全以為是個不起眼的侍衛罷了。 荊白玉對華夫人早已心生不滿,當下冷著一張臉,跪在地上問安道:兒子拜見父皇。 太子起身罷!皇上招手叫荊白玉起來。 荊白玉問道:父皇急召兒子前來,可是有什么要緊事情? 嘶皇上伸手壓了壓額角,道:對,是有要緊事情,是什么來著這一轉眼,朕就給忘了。 皇上華夫人晃著皇上的手臂,嬌聲說道:皇上您竟然忘了,妾可不依了,您的心里,到底還有沒有妾呀! 皇上被她一晃,倒像是想起來了,說:對對,是朕想在滌川園中,修建一處新的亭子,所以叫玉兒過來,你著人將這事情吩咐下去,調配一些個銀錢出來,讓將作少府的人好好設計。 亭子 荊白玉有些納罕的說。 厲長生一聽,當下垂著頭也不言語,但心中是什么都再清楚不過。 他先前就說了,皇上定然并無什么急事,八成就是因著華夫人才會急招荊白玉入宮的。 果然叫厲長生猜中了十成。 這新亭子,估摸著便是為了華夫人專門修建。 荊白玉稍做尋思,頓時也恍然大悟,臉色難看了些許。 皇上如今最為開懷的事情,便是華夫人懷孕。這不只是開枝散葉的問題,還是皇上大展雄風,證明自己寶刀未老的一刻,皇上自然是再開懷也未有的。 如今皇上眼中的頭等功臣便是華夫人,而皇上眼中的頭等大事,自然也就只有華夫人是否歡心。 皇上說道:玉兒你也是知道的,滌川園是什么樣兒的人都有,如今華夫人身子骨特殊,不得不多多注意著。朕就尋思著,不若重新修建一座亭子,專門供給華夫人專用。這樣以后華夫人啊,想要到滌川園坐坐,就可以去亭子里,也不怕旁人把她給磕了碰了的,你說是也不是? 皇上這把年紀了,忘事兒糊涂都是天天有的,哪里能想的這般七拐八拐,不用猜測,這一屋子都是玲瓏心竅之人,自然明白這話必然是華夫人說給皇上聽,忽悠了皇上去,皇上才叫來太子荊白玉,又學舌一般說給了太子聽的。 華夫人嬌羞無限,道:陛下對妾這般好,妾真是無以為報,一定會平平安安的,給皇上誕下小皇子的。 荊白玉本是臉色難看,旁邊的厲長生見了,輕輕的碰了他一下。 荊白玉回頭瞪了一眼厲長生,厲長生就又碰了他一下。 輕輕在他手心里一勾,壓低了聲音,只叫他們兩個可以聽到。 太子勿急,修個亭子罷了,先答應下來??蓜e叫皇上捏住了您的把柄 如今皇上親自開了口,若是荊白玉不答應,這頭頂上的帽子便可大可小。 指不定就有人說荊白玉不孝順,皇上這么點小小的要求,太子都推三阻四。 指不定就說荊白玉早有取代皇上的意思,越是不將皇上放在眼中,趁著皇上年邁便苛待了皇上去。 厲長生又低聲道:不過是個亭子,修成什么模樣,還不是太子殿下您一句話的事情,皇上也未有言明。 荊白玉聽了黑色的眸子微動,微不可見的點點頭。 隨即朗聲說道:是,兒子遵旨。 好好好!皇上甚是歡心模樣,道:朕尋玉兒來,便是為了這事情,也沒旁的了。玉兒這就去罷。 皇上十天半個月不曾見過兒子荊白玉,平日里說自己身子骨不好,也不叫荊白玉進門來問安,如今火急火燎,將人倒是給叫了過來,說完華夫人的事情,直接便叫荊白玉去了,著實一絲留念也未有。 荊白玉當下臉色又是不好了些許。 厲長生拉了拉他的手,這次未有開口,荊白玉垂著頭便與厲長生一道,從寢殿走了出去。 太子莫要生氣。厲長生笑著說道:這不是,還有長生陪著太子您。 就你 荊白玉聽了這話,神色倒是不再暗淡,目光卻甚是鄙夷,側目看了一眼厲長生,將他的手甩開,大步就要離去。 厲長生搖著頭笑了笑,抬步追上去,道:太子等一等。 兩個人這才從皇上的大殿而出,就瞧見院子外面有個人被擋在那里。 今兒個怕是什么好日子,又叫厲長生遇見了個熟人。 你們膽敢攔著我?! 皇上為什么不見我? 你們都不曾去給我稟報! 著實膽大妄為! 有個風華正茂的女子叫囂著,聲音底氣都極為洪亮,可不就是竇延亭將軍的親meimei,馮夫人? 有皇后在上面壓著,馮夫人已經坐到了夫人這個位置,是無論如何也再升不得的了。 十年過去,馮夫人少許變了些個樣子,但仍是厲長生一眼便能認出的。 其實就算認不出,聽著那聲音,也全能聽出來。 馮夫人看起來是想要求見陛下,但是被外面的侍衛給攔了去,根本不肯給她通報。 馮夫人素性火爆,此時就像個被點燃的炮仗,恨不得炸上天去。 厲長生一瞧,心中便生了個壞主意,對荊白玉一笑,道:太子不妨 荊白玉見他湊過來耳語,有些別扭的想要躲開,不過還是被厲長生拉住了手臂,不得叫他動彈。 厲長生低聲說道:太子不妨去與馮夫人說一說,華夫人正在陛下殿中的事情。 你這個人荊白玉看了他一眼,后半句話未有說出口。 果然壞得很 荊白玉當下沖著馮夫人走了過去,道:原來是馮夫人,也往父皇這邊來了? 馮夫人好歹是竇延亭的meimei,竇延亭乃是太子身邊的得力干將,所以馮夫人對太子并不厭惡,見了面還是規矩的行了個禮。 馮夫人也是聰明人,立刻捉住了荊白玉口中的那個也字。 馮夫人納罕的說道:這皇上寢殿之內,莫不是還有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