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9)
梁言不知道他手里的皮鞭是不是道具, 但每當季秋穿著軍靴,散漫地用手撐在屈起的膝蓋上, 再啪的一聲揮一揮鞭子時,不用說話都能讓人感到十足的壓迫。 季秋太耀眼了,耀眼到他每次轉過頭來漫不經心地掃一圈臺下時,梁言都會下意識屏住呼吸, 甚至想別過眼去。 而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 他總覺得軍閥大人在看向這邊時,目光總會停留一下,像在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 與自己對視。 季秋帶著軍帽, 遮住了極為好看的眉眼, 臉上的表情晦暗不清, 而只有嘴角勾起若有若無嘲弄的笑, 鮮明又挑釁。 怪不得平時那么能演, 果然是個戲精。 梁言對自己說道。 在這一刻他忽然想起季秋以前的種種,居然覺得有些不真實。 不過舞臺劇的主基調還是十分正能量的,無法無天的大軍閥最終逃不過正義的制裁,全線潰敗,而驕傲如他又怎么可能甘為人質,在整場戲的最后,軍閥忽然肆意又開懷地笑了,聲音清朗不羈,仿佛之前那些惡事都與自己無關。 笑罷,他把軍帽扔到一邊,站的筆直,用隨身的槍直指自己的太陽xue,毫不猶豫地扣動扳機。 砰! 整個會場回蕩起令人心驚的槍聲,而燈光也在這一刻盡數變暗,像是他最后的挽歌。 大概是舞臺效果太好,又或許是那聲槍響太過震撼,梁言胸腔也隨著這聲巨響劇烈起伏,共振的感覺幾乎讓他背脊發麻。 少時,燈光重新亮起,幕布拉開,正義的主角們舉起旗幟,高歌光榮的勝利。 而軍閥甚至沒有出現在最后的演員謝幕里,只有軍靴踏過地板清脆的響聲,還久久縈繞著眾人的鼓膜。 梁言這才眨眨眼,發現眼睛幾乎睜得微微酸澀。 演員退場,掌聲雷動。 梁言身后各個院系的同學還在對季秋剛才的表演狂吹彩虹屁,可說了什么,他一句也沒聽清。 他甚至都忘了鼓掌,第一次覺得自己也有如此呆愣的時候。 就好像Omega從來只是他發揮演技的表象,方才那個舉手投足都帶著種種暗示和張力的人,才是真正屬于他內里的角色。 梁言無端又想起他被制服勾勒出的紋理、用冷硬腰帶禁錮住的腰線,和仰頭大笑時微微滑動的喉結。 還有對方獨特而濃烈的,信息素的辛香。 演得不錯,賴秋彤也跟著鼓掌,還側頭看了梁言一眼,我差點沒找到尹同光。 梁言這才驚覺自己的失態,掩飾似的點點頭,嗯了一聲。 要喝水么?賴秋彤看出他有些口干舌燥,從身側的包里取出一瓶蘇打水,遞給梁言。 謝謝。他接過,擰開瓶蓋就往喉嚨里灌。 剛才的感覺太奇怪了,梁言甚至想寄希望于這瓶水上,冰涼的液體潤過喉嚨,壓下了胸腔怪異的不知名振動。 賴秋彤笑了笑,像是在聊一件最無關緊要的事情一樣,小聲說著:其實你知道了吧。 梁言的吞咽動作一頓,手里的水似乎也變得有些燙手。 賴秋彤別的都沒提,可語氣沒有絲毫猶疑,像是篤定了梁言知道自己在說什么一樣。 梁言斂下眼,也徹底鎮定了下來,他用手指一點一點地旋好瓶蓋,這才答道:嗯。 賴秋彤沒有再繞彎子:知道多少? 不多,梁言低著頭,聲音沒有起伏,只知道他是個Alpha,和另一個,跟他長得很像的,叫季旸的Omega。 他騙了我,還臨時標記了我。 最后一句話梁言沒說。 季旸是他唯一的哥哥,賴秋彤的語氣略快,不過已經這個你知道的。 他不是故意這么做的,甚至從他入學起,身份卡上的第二性別就是Omega。個中關系有些復雜,我也不方便透露太多。 我知道隱瞞一些事實對你不太公平,不過季旸的確就是KB第一批1.0抑制劑的意外死者,他家的家庭關系有些復雜,他又分化得晚他的母親在季旸出事后就變得奇怪,也一直沒找到好的解決辦法。 但請你相信,小秋對你絕對沒有惡意,也希望你能暫時替他守住這個秘密,到了合適的時候,他不會隱瞞你的。 那你是 你又為什么會知道這些? 梁言沒問,但賴秋彤像是知道他要說什么,挑了挑眉:我么? 她笑得明媚恣肆,眼角卻藏著難以察覺的悵然:我是季旸唯一的Alpha。 梁言正要繼續說什么,就聽見一個身影朝自己跑過來,仔細一看是剛才還在臺上打醬油的尹同光:言言我回來了!你們剛才找到我了沒有! 賴秋彤重新靠回自己位置上,笑著說:找到了找到了,那個杵在女二號旁邊的就是你吧。 尹同光點點頭:言言你看到了嗎! 全程不知道尹同光在哪兒視線只跟著軍閥走的梁言:嗯。 總不能太傷室友的心。 還好尹同光沒追問,坐回椅子上跟兩人一起看表演。 梁言還在消化賴秋彤的話,像是知道了點什么,可信息太少,還是沒有頭緒。 不過很快,人群中又傳來一陣sao動。 這種熟悉感估計又是跟季秋有關的。 果然,在報幕過后,大家都興奮起來。 走秀!是我期待的那個嗎! 秋秋!秋秋又要出來了??! 你又知道? 我知道的??!這個環節他也有參與!真的是勞模??! 啊mama今天真的沒有白來 想起季秋曾經跟自己提過一句自己參加了那個環保走秀的事,梁言原本沒太在意,但想起他上一場舞臺劇的表現,最終沒抵過心里的好奇,還是裝作不經意地抬起頭,認認真真準備欣賞。 然后。 他就看見一個乞丐邁著模特步,像模像樣地走了上來。 季秋穿著用報紙和環保袋剪成的西裝,頭上還繞著不知名材料制成的造型奇特的帽子,一只手上還挎著一個垃圾分類桶的包,開始朝臺下的各位拋媚眼。 雖然這個乞丐裝,還真的不難看。 但看著一路走一路扭的季秋,梁言最終還是沒忍住,扶額別過臉去。 這種Alpha還是扔進有害垃圾里吧。 第27章 抑制劑 看得出策劃的同學對這一場表演下了很大心思, 十分賣力地向各大時裝周學習借鑒, 雖然服裝都奇奇怪怪的, 但好歹勉強保持住了一些設計感,加上模特選的不錯, 整體效果也算差強人意。 梁言一言難盡地看著臺上的人, 實在無法把他跟剛才那個睥睨天下的軍閥聯系在一起。 這人吧,走秀就算了, 還時不時想跟臺下的觀眾互動。 秋秋!秋秋看這邊! 哪里是百變!這明明是千變??! 啊啊啊啊啊啊小秋看我了! 這一刻我居然覺得環保材料穿在他身上也值千金! 一群模特走完第一輪,集結在一起,重新繞著觀眾席又走了一圈。 期間不少人像是參加握手會似的,季秋出現的時候不停地伸出手去想碰碰他,熱情萬分地為他打call, 而季秋也很配合,不僅不停地招手示意就算了, 居然還對著人群拋飛吻? 梁言眉頭擰得死死的, 甚至開始懷疑自己出現在這里的意義。 這人, 就算裝個Omega也不能這么浪吧。 在季秋快要經過自己身旁時,身后的聲音明顯大了十倍。 秋秋??!秋秋?。?! 小秋看看哥哥?。?! 啊啊啊來了來了,他走過來了! 梁言一邊在心里說自己真的不想看到這個西南憨批了,一邊還是忍不住抬頭,看著朝自己走來的人。 季秋嘴角掛著他最招牌的笑, 穿著奇奇怪怪的衣服, 一步一步朝自己走來。 梁言有些恍惚。 對方此時的笑他明明很熟悉, 可在知道了他的身份, 和剛才賴秋彤說過的話后,他竟又覺得陌生起來。 梁言身后的人還在興奮地呼喊著,要是手里有燈牌,幾乎可以模擬某綜藝愛豆出道現場。 季秋放慢腳步,走向梁言,揮了揮手。 他臉上的笑像秋日里斜照進窗口的一抹最簡單的陽光,干凈又清澈。 梁言像是被蠱惑了似的,原本不屑一顧的他,最終還是向半空中的季秋伸出手。 季秋笑容更甚,眼睛都彎了起來,在一片Alpha和Beta的尖叫和吶喊中,準確地抓住了梁言的伸出的手,輕輕握了握,又松開。 兩人的動作十分自然,就好像只是季秋在回應梁言對他的支持一樣。 季秋的手很暖,殘留的溫度久久不散。 他早就走回了后臺,梁言也早就抽回了手。 不過剛才那一幕還是被太多人看到了。 ?。?!秋秋為什么不握我的手??! 嗨,你以為你是梁言嗎。 秋秋果然只跟他的小姐妹握手嚶嚶嚶。 雖然梁言沒什么表情!但我總覺得他們有故事??! 求求了兩個Omega能有什么故事,搖了我吧。 我不服!今天也是支持AA戀的一天! 沸騰的人聲似乎跟梁言沒什么關系,這個節目過后,又接上了最后幾個節目,不過都效果平平,觀眾的熱情似乎都在之前消磨殆盡。 晚會終于結束,尹同光找人要照片去了,剩下梁言和一旁還在玩手機的賴秋彤。 梁言在這一瞬心中莫名有些煩悶,不知名的情緒郁積著,找不到出口。 而冷靜下來后,又忍不住想起了賴秋彤剛才的話。 他轉頭看向她。 對方低著頭,不知在想些什么,似乎走神了許久,銀灰色的頭發柔順地垂在一側,襯著她的側臉,平添了幾分柔和。 她是季旸唯一的Alpha。 太多細節他當然無從得知,可光是聽見這么一句話,梁言就有些難過起來,為那個他從未見過面的、跟季秋十分相似的Omega。 世界總歸是對Omega不公平的,一個Alpha一輩子能標記數個Omega,可一個Omega窮其一生也只能選擇與一個Alpha進行終身標記。 要是有了什么意外,便只能摘除腺體。 梁言作為一個Omega當然無法理解一個Alpha的感受,卻在聽見唯一那個字的時候,還是生出了不可自抑的悲傷。 也許他們交換過信息素,或者,他們已經終身標記。 從此以后他們將對方的信息素披在身上,是最堅硬的鎧甲,也是最溫柔的牽掛,如若失去了其中一人,那鎧甲最終分崩離析,裂成一道一道刺向對方的玻璃碎片,用曾經最依賴的氣味,反反復復把自己扎得遍體鱗傷。 梁言這么想著,冷不丁發現賴秋彤抬起頭來,兩人的目光撞到一起。 我很抱歉。梁言放低聲音,對賴秋彤道,季旸的事。 賴秋彤愣了一下,看著梁言笑了起來:沒關系,過去很久了。 兩人之間沉默了一會兒。 梁言想了想,既然賴秋彤愿意說季旸的事,他還是有問題想要了解。 我上次看到,最后的死亡記錄上寫的是窒息 賴秋彤輕嗤一聲,剛要說什么。 季秋的聲音卻冷不丁插了進來。 季秋最終沒跟梁言一起回去。 分別時,季秋叫住了他:言言。 梁言視線淡淡地掃過去,無聲疑惑。 算了。季秋吸了口氣,最終什么也沒說。 梁言很少見到季秋這副模樣。 他其實也有很多話想問,但面前人的表情卻讓他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沒事。季秋眨眨眼,重新笑了起來,不似平時那般甜,梁言卻越發的覺得真誠,早點睡。 晚安。 深秋的夜里,季秋早換了一身衣服,外套有點薄,不過他似乎不在意,手里拎著那套道具軍服,一步一步地跟著賴秋彤往回走。 怎么,賴秋彤終于開了口,敢做不敢當了?現在又不想暴露身份了? 季秋走得很慢,低頭踩著自己的影子,嘴唇動了動:我我是不是很卑劣啊。 賴秋彤把一縷發絲繞道耳后,想了想說道:是。所以我沒打算隱瞞季旸的事。他又是院長的兒子,知道很正常。 賴秋彤頓了一下:我只是沒想到你居然還臨時標記了他。 季秋沉默片刻,一語未發。 明明最初接近他的動機并不單純。 明明只想做個表面朋友。 明明自己的身份可以藏得死死的,沒人會知道。 可是,從第一次看見他跟哥哥一模一樣的不良反應開始,記憶力的某些畫面總跟當時重疊在一起。 當時他忙著記一個數據,匆匆趕到八樓,沒想到會遇上好奇走上來的梁言。 再躲肯定來不及,他最終只能咬咬牙,裝作認真實驗,不知道梁言看到了自己。然后在回去的時候,把抑制劑還給他,再隨便弄點什么小誤會,繼續瞞住梁言還是挺容易的。 再然后,就是那天的事情了。 他當時確實只是碰巧路過,聽梁院長說過那間教室才會知道密碼,可剛走到門口,就感受到了撲面而來的薄荷味信息素。 季秋腦子一懵,什么也沒想就進了教室。 他記得梁言用的是KB的抑制劑,他在衛生間看他注射過一次。 而之后的不良反應 季秋當時心里只有一個想法。 言言不能再用抑制劑了。 萬一,萬一再出點什么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