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想知道，聞風說的究竟是真是假。蝕骨焚心的滋味，究竟有多痛。

    聞風靜靜看向他，過了一會，道了一聲“好”。

    一瞬間，一股越過血rou，直接攻擊神魂的劇烈痛楚如烈火般熊熊燒上心間。

    陸續霎時出了一身冷汗，腳步強烈一晃，幾乎站立不穩。

    噬魂焚心的劇痛只閃過短短一息，瞬間又歸于平靜。然而深刻痛楚刻入骨血，痛覺久久殘留，令內心驚恐不已，即便過了良久依然心有余悸。

    聞風輕柔又狠戾地將晃動的身影緊摟在懷，心疼問道：“滋味如何？”

    他無奈一嘆：“我不忍你嘗受如此痛楚，可我想讓你知道，我沒騙你。我說過，從今往后不會再騙你半句?！?/br>
    陸續沉默，不知該說什么。

    這兩年，聞風日夜遭受焚心之痛，換來他的心神安寧。

    他本以為所有的恩與怨，愛與憎，都在那日一筆勾銷?？蓞s在每一日，又重新欠下他的情。

    勁長手指撩起一縷青絲，和自己的墨發纏在一起。

    聞風輕聲嘆笑：“即便這樣劇烈的痛楚，和知道你厭棄我，痛恨我相比，也不足十一?！?/br>
    “而且長寄說的對，這是我該受的?！?/br>
    他又高翹起嘴角：“可它現在沒這么疼了。這就說明，你已經不那么心狠絕情，想著要離開我?！?/br>
    陸續眉頭微微一皺，想要開口否認，然而話卡在喉間，如同冰凍一般再也涌不出口。

    清雅嗓音繼續笑說甜言蜜語：“三千世界，萬丈紅塵，唯有你能度我脫離無涯苦海。小仙君，做件善事行不行？”

    陸續皺眉沉默，此刻自己也辨不明心中想法。

    他避開這一話題，問：“你們去騰江做什么？”

    聞風也并未再執意剛才的話，溫柔笑答：“尋找連界通道?！?/br>
    細長手指再次把玩結發青絲：“浩瀚宇宙，分為九個區域，是為九重天。每一重天界內有一個極大的主世界，四周分散著無數小世界。炎天界是九重天中的一個主世界?！?/br>
    “三千世界，無論大小，都有界壁包裹。各個世界有著各自不同的天道法則，互不干擾。九大世界的界壁受天道保護，只有化神境界的修士才能穿梭自如?！?/br>
    “但每隔一段時間，九天世界之間會開啟自然連界通道，這時便能通過界壁大門，前往別的大世界。騰江附近，有炎天界和朱天界的連界通道，每五百年開一次?！?/br>
    陸續驚詫：“你們要前往朱天？這么大一個炎天界，還不夠你們鬧騰？”

    聞風哈哈一笑：“非也。炎天和朱天交界處，有一方特殊的秘境小世界，朱煥。只有連界通道打開時才能進入。朱煥里面有許多炎天界沒有的天材地寶?！?/br>
    他又笑問：“炎天界在整個九重天界都非常特殊，你可知為何？”

    陸續搖頭。

    聞風朝他傳道解惑：“連滄山你去過，那兒有蛇蚺巢xue，也有能讓蛇蚺化龍的充裕靈氣。九重天中，能化出蛟龍的世界極少，炎天是極其少有的一個?！?/br>
    陸續驀然想起，金斗城商會的管事似乎曾說過，就連他們本家都沒拍賣過龍眼。

    整個九重天中都沒有幾條化形的蛟龍，蛟龍身上的秘寶珍貴罕見。

    溫聲雅言繼續道：“除了蒼梧派中那條蛟龍，萬年之前，炎天曾出現過一條由蛟化龍的真龍。那條真龍的半具遺骨，如今還在炎天三層的伏龍嶺某處?！?/br>
    “伏龍嶺？”這名字似乎在哪兒聽過。

    “沒錯，”朗音輕笑，“那里曾是森羅劍派所在，現在還供奉著祖師爺的牌位。我將玉衡宗也建在那里?！?/br>
    鳳目閃過一道幽光，瞥了一眼細潤脖頸上纏繞的碎玉。

    他無奈嘆了口氣，從乾坤袋里拿出一顆日月星辰運行其間的金色寶珠，將金線纏繞在碎玉的相同位置。

    “我其實早就想給你帶上，可是一直沒想好該如何朝你坦白，我和無涯是同一個人。我本想著慢慢告訴你一切，可惜還未來得及解釋清楚，你就已經知曉?！?/br>
    陸續瞬時一怔。

    聞風又揚起嘴：“朱煥秘境里有各類炎天界沒有的花草異獸，還有一種名為犼的妖獸。取犼獸的血澆于龍骨之上，再配合我手中的龍心龍眼龍筋和逆鱗等物，或許可以復活真龍?！?/br>
    清絕眼梢不可思議望向他：“你要復活真龍？”

    “只是萬年前遺留下的半具殘骨，不會有真正真龍的威力?！甭勶L漠不經心一笑，“但真龍是化神境界的神獸，和蛟龍那樣體內只有一縷先天靈氣不同，血脈中都是先天靈氣?！?/br>
    “傳說森羅劍派的祖師曾借助龍氣化神，后人血脈中都有一縷真龍之血。若復活真龍，即便只是半具殘軀，或也可讓我破境化神?！?/br>
    陸續疑惑：“你不是已經得到龍心？”

    “龍心的作用，只在渡劫時護佑心脈，略微減少天雷的傷害。即便渡劫失敗，也不會損傷根基修為倒退，更不用擔心渡不過天劫而身死道消?！?/br>
    “龍心只是一塊威力強大的保命符，無法讓人獲得突破的機緣?！?/br>
    他伸出手，想要撫上魂牽夢縈的白玉臉頰。

    陸續側臉避開。

    雅音無奈嘆笑：“我修為早已臻至圓滿，但破境并非修為到了就行，需要的是參天悟道?；駲C緣極為難得，古往今來，修至半步化神的元嬰不勝枚舉，最終能化神的人寥寥可數?！?/br>
    “一部分人未能撐過足可毀天滅地的九九八十一道大天劫，在雷劫中隕落。更多的人終其一生，也未能尋獲破境機緣?！?/br>
    “當年凌承澤心血來潮，嘗試強行破境。即便我未橫加阻撓，他也會因為心境未滿而失敗?！?/br>
    陸續不置可否。這幾個絕世大能的糾葛，早在他和聞風相遇之前就已存在。

    如何才能破境化神，登頂道途，不是他一個金丹初階的小弱雞能插得上話的問題。

    “我回答了你的問題，現在該你回答我了?！甭勶L溫言調笑，“小仙君，你能不能大發慈悲，回塵風殿替我療傷？”

    陸續半垂下鋒芒畢露的雙眸，緩緩搖了搖頭。

    聞風的甜言蜜語太能迷惑人心，讓人難以抵御。

    可他是個心狠無情的小魔頭。沒了感服的恩義，沒了仰慕與崇拜，聞風已不再是他心中神明。他不愿再將自己的身體打開，將一切交給他。

    聞風無奈笑了笑：“那你今晚早些休息，我明日再來見你?！?/br>
    “南風知我意，愿今夜它能將我帶到你的夢里?！?/br>
    深情滿溢的鳳目脈脈瀲滟看了心尖珍寶半晌，隨后瀟灑一躍，從來時路翻窗離去。

    身上稍減的傷痛讓他欣喜若狂。

    他深知陸續決絕之意已經有所動搖，需要的只是時間和勸說的時機。

    過度緊逼只會適得其反。

    ……

    陸續朦朦朧朧睡了一夜，夢到了不少過往的片段，不少相識卻已不能相逢的人。

    可惜在淺薄的愛與憎，恩與怨中，過去的一切都被光陰沖刷得模糊不清，很難再掀起波瀾驚濤。

    第二日醒來的時候，柳長寄正側臥在長椅上目不轉睛笑看著他。

    他無奈咬了咬牙，對方隱沒了所有靈息，何時進的房他一點沒察覺。

    柳長寄笑著指了指自己的脖頸：“愿意取下來了？”

    陸續無語。并非他自己想取。

    聞風用法術將龍眼和碎玉纏在一起，他不可能帶著這樣一顆秘寶招搖過市，再次吸引無數眼紅的目光。

    只能將碎玉和龍眼一同取下來，收入乾坤袋里。

    清越嗓音又笑：“這幾日我派人在騰江附近尋找的東西找到了?！?/br>
    即便陸續昨日已經聽聞風說過，此時也只能裝作不知，又聽他將連界通道一事說了一遍。

    雖是炎天和朱天兩個大世界相連的入口，卻極為隱蔽，稍不留神就容易錯過。錯過一次，又要等上數百年。

    “聞風要去朱煥秘境，我自然也要去阻止他的陰謀?！?/br>
    陸續腹誹，柳長寄分明打算去和聞風爭奪那些炎天界沒有的天材地寶。

    朗音又道：“這幾日我要去朱煥……”

    清艷眼梢瞬間一亮：“走好不送?！?/br>
    柳長寄哈哈一笑：“你也陪我一起去?！?/br>
    陸續瞬時睜大了眼。

    鮮活有趣的表情讓柳長寄忍俊不禁：“白日酣暢殺敵證道，夜里盡享人世歡愉，兩者缺一不可?！?/br>
    失而復得的珍寶就在眼前，不用借酒裝瘋，也敢歡快調戲：“可惜你不愿，我晚上就只能這么干看著，自己紓解?！?/br>
    陸續面無表情斜瞥了他一眼。

    清秀眉目笑意更深：“界門已開，我們不過去，異界妖獸和朱天修士也會想辦法攻過來。這也是為了守護炎天界的平穩安寧?！?/br>
    “何況你之前在騰江幫凡人驅妖守城，此時不也該略盡綿薄之力?！?/br>
    陸續咬牙切齒，無話可說。

    能把好狠斗勇說的如此清新脫俗，也只有這位兇殘好戰的炎天劍尊。

    還順帶戲弄了他一番。

    過了兩年，他現在戲弄起來依舊這么好玩？

    柳長寄笑得合不攏嘴。

    “走吧?，F在出發時間剛好。你放心，本座在你身邊，沒人能再傷你一根頭發?！?/br>
    ***

    陸續無可奈何跟著柳長寄坐上金車，駛向騰江。

    約莫半日，來到他熟悉的鎮外五十里處，一片杳無人跡的森林里。

    剛落地，天上忽然傳來一陣鳳鳴。一兩火紅鑾駕也在他們之后降落此處。

    奢華鑾駕上匆匆走出一道金紅交織的高挑身影。

    陸續驀然一怔。

    星炎魔君凌承澤。

    他身上還穿著兩年前那身紅底龍紋的喜服，雌雄難辨的濃艷眉眼籠罩著一層厚重陰翳，宛如一股想要焚燼萬丈紅塵的暴戾怒焰。

    然而在看到陸續的那一刻，深邃眉目間的陰戾驟然散去，欣喜若狂的笑意喜上眉梢，又變作一副眉飛色舞的輕浮模樣。

    這兩年他也派人晝夜不停地在炎天三層四處尋找，魂牽夢縈時刻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