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盡愛意 第5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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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鶯剛想關門,纖細的手腕就被攥住了。賀臣澤掌心的涼意傳到她肌膚上,她下意識顫了顫。賀臣澤垂眸,想松手又怕她之后不再見自己,“鶯鶯,聽我解釋?!?/br> “沒什么好解釋的,你再不松手我就報警了?!?/br> “你不能不聽我解釋就判我死刑?!彼麛Q著眉頭。 時鶯抬頭看他一眼,“賀臣澤,如果這是第一次,確實不會判死刑,但是你有案底?!?/br> 男人愣了一下,指尖輕顫,最后還是沒松手。他原本不知道如何開口將那些傷疤展現在旁邊面前,可現在他不得不說。他薄唇抿成一條直線,做好了心理準備才開口,“療養院那邊,說她突然清醒了?!?/br> 空氣里寂靜了幾秒鐘,時鶯對上他的眼睛,“她是誰?” 賀臣澤張了張唇,睫毛在空氣里顫了顫,看上去十分不想解釋。但片刻后,他還是咬緊了牙,“我媽?!?/br> 明明是最簡單的稱呼,從他口中說出來卻十分地艱難。 時鶯一時間愣住了,才意識到賀臣澤說的重要的事應該確實如他所說很重要,否則他不會放自己鴿子。 “這些年,她精神方面一直不太正常。今天我沒想放你鴿子,但是我臨時接到院長給我打的電話,我……” 賀臣澤突然意識到,那一瞬間他是有些激動的,縱然他恨那個女人,但其實內心深處還是希望她能好起來,最起碼能認得他自己。 潮濕的空氣讓人感覺周遭濕噠噠的,時鶯還是第一次見到賀臣澤這樣的一面,像是在大霧中迷失了方向,哪里還有從前天之驕子的影子。 他身上濕透了的衣服貼著皮膚,看得出來他來找她的路上有多著急。 時鶯喉嚨處有一個小小的吞咽動作,她把賀臣澤拽進房門,拿了毛巾給他擦了擦頭發。屋內有地暖,賀臣澤的唇瓣也跟著有了血色。 他坐在沙發里,過去的一切重重地壓在他心口,原本該像枯井里的石頭一樣不見天日??扇缃癖黄却蜷_了個缺口,原本腐朽潰爛的記憶照進了陽光。 時鶯站在他面前,柔軟的手指隔著毛巾擦拭著他的頭發和脖頸,癢癢的。她的動作很溫柔,還沒繼續,纖腰突然被人摟住。 他埋在她胸口,從未有過的示弱,“她今天認出我了?!?/br> 嗓音是顫著的。 時鶯從來沒聽過賀臣澤提及自己的家庭,她一直以為他沒有父母,從未想過這背后有復雜坎坷的真相。她有那么一瞬間,覺得抱著自己的是需要依靠的孩子。 時鶯回抱他,示意他繼續。想必這些年他壓抑了太久,如果能釋放出來肯定會好受很多。 “她好像不記得從前的事,不記得我爸,她抱著我,喊我寶貝兒子。我差點以為是做夢……”賀臣澤從來沒想過有一天還能得到來源于母親的愛,“她以前只把我當成控制丈夫的工具,甚至差點掐死我,可是她今天全都忘了,她只記得我是他兒子?!?/br> 賀臣澤腦海里全都是今天親生母親抱著他的場景,他從來沒想過會被她抱,會被她一口一個寶貝地叫。甚至她吃飯的時候還吵著讓他先吃,說這是他最喜歡吃的。 即使她只清醒了一天,賀臣澤卻覺得這輩子都沒有遺憾了。 原來愛是這種感覺,不是占有、控制,更不是用血緣關系去束縛,愛是溫暖、是無私的付出,只有愛,才會讓人心甘情愿地留在另一個身邊。 他過去總覺得,陷入愛的人會不理智,只有用強制的手段才能將一個人綁在自己懷里,這么多年,他一直都錯了。 賀臣澤喉結上下滾了滾,“對不起?!?/br> 時鶯輕怔,似乎沒想到他會突然說出這三個字??v使前面他再怎么道歉,也沒有今天這句話來得獨特。她知道,他不是在為昨天沒出席頒獎禮道歉,他在為很久以前的自以為是道歉。 為了維護他可笑的驕傲,他差點失去了最愛的人。 但時鶯沒揭穿,“下次頒獎禮,你最好別遲到?!?/br> 她心里百感交集,仔細品了品他剛剛的話,她從來沒想過他有那么一段過去,他看起來比誰都要矜貴,可曾經卻差點被最親的人掐死,如果換做她,她會原諒會感動嗎?或許不會,可賀臣澤會,他那樣一個驕傲的人,比她還要低不下頭,卻會因此難過和哽咽。 “不會了?!蹦腥舜笳坪茌p易地握住她纖細的腰肢,將她摁在腿上擁抱,像終于找到家的流浪動物。 沒一會兒,賀臣澤在客廳的沙發上睡著了。他身上衣服還是濕的,但仍然不想離開,生怕時鶯剛剛的原諒是一場只為了讓他離開的騙局。 時鶯找了個毯子蓋在他身上,瞥見他眼底下有一片烏青,想來昨晚沒怎么睡覺。也不知道他當時是懷著什么樣的心情,是激動,還是擔心再也見不到她。 賀臣澤睡得有些沉,等醒過來的時候外面的天已經黑透了,沙發旁有一盞燈亮著橙色的溫暖的光。他光腳踩在地板上,最后是在廚房里找到時鶯的。 時鶯纖弱的身體猝不及防被他從身后抱住,“怎么了?” 賀臣澤沒說話。 她掙扎了一下,他的力道仍舊很大。時鶯只好說,“我給你煮了面,你快松開?!?/br> 賀臣澤有些遲疑地看了一眼,確定面前不是夢之后才松開了手,他確實有些餓了,從昨天晚上開始他基本沒怎么好好吃飯。 “你親手做的?” “不然呢?”時鶯拿出筷子嘗了口,表情頓時一言難盡起來。她面上有幾分尷尬,“要不然我還是給你點外賣吧,味道……怪怪的?!?/br> 她伸手想把鍋里的東西倒掉,賀臣澤攥住她的手腕,“我餓了?!?/br> “可是……” 他把鍋里的面盛到碗里,味道確實不算好,還十分地辣。賀臣澤不太能吃辣,剛吃第一口就嗆著了。他拿起桌子上的玻璃杯喝了一口,見時鶯的表情有些欲言又止,解釋道,“沒事,只是辣了點而已,很好吃?!?/br> 第70章 野火(5) 是他的止疼藥。 之后私人醫生來的時候, 陸霄默默告狀,“明明知道自己有胃病,平時一點也不注意?!?/br> 然后賀臣澤就收到了兩個人的眼神洗禮, 他垂著眸子, 沒放在心上。 “你再這樣糟蹋自己身體, 下次我就要帶花圈來見你了?!?/br> 陸霄附和, “就是?!?/br> “下次注意?!彼麘艘宦?,嗓音有些無力。 賀臣澤平時工作起來是什么模樣他們都清楚, 因此這句話的可信度并不高。以前時鶯陪在他身邊的時候還能看著他點兒, 她不在的時候,賀臣澤往往想不起來照顧自己。 他咳嗽了一聲, 身旁的電話響了起來, 看見來電顯示男人起身, 看起來有幾分激動, “喂?!?/br> 聽那頭說完后,他攥著手機的力道松了幾分。原以為對方是來告訴他那個女人的消息的,可沒想到她恢復了從前的狀態,她對他的愛, 就像曇花一現。 他喉結上下滑動, 嗓音帶著幾分澀味,“幫我照顧好她?!?/br> 陸霄看他那副傷心的神態, 抬手送醫生出去。賀臣澤靠在床頭, 眼睛慢慢閉上,他的腦海里滿是昨天見到那個女人的畫面。這么多年來, 他很少去見她,即使去見她,臉上也不會有什么喜悅的神色。 他每次都只是遠遠看著, 聽身旁的人訴說她最近的動態。他只要看到她,就會難以自制地想起那些不堪的過往,想起被厭棄、沒有人在意的幼年。 當院長跟他說她精神好像正常了的時候,賀臣澤第一反應竟然是打電話安排車,他那時候才發現即使知道她是多么不喜歡自己,他也希望她還記得他,至少跟他說聲對不起。甚至……就算沒有道歉也沒關系。 可是見著面的時候,他心里藏著的言語還沒能說出口,女人拽著他的手,臉上浮現出他很少見的笑容,“阿澤?!?/br> 被觸碰的皮膚密密麻麻地生了一層雞皮疙瘩,賀臣澤從來沒聽過別人這樣叫自己,尤其是從這個不喜歡他的口中,一時間怔住了。他深邃的眼睛死死盯著面前的女人,似乎想從她的臉上窺探出蛛絲馬跡。 旁邊的院長解釋,“她好像忘了很多事,一直吵著要見你?!?/br> “寶貝兒子,你去哪兒了?”她從前精致高貴,如今發頂已經有了不少白發,臉上也多了很多歲月的痕跡,顯得十分蒼老。她仿佛感受不到賀臣澤周遭冷冽的氣場,伸手將他抱在懷里,“讓mama抱抱?!?/br> 他身體有幾分僵硬,似乎并不適應這個懷抱,更不適應這個稱呼。賀臣澤想掙脫,卻沒想到只要稍微松開一點又被她緊緊摟住。 她嘴里哼著調子,像要哄他睡覺一樣。 他從來沒聽過童謠,唯一一次是時鶯唱的。某次時鶯撒嬌叫他唱幾句哄他睡覺的時候,他腦海里一片空白,她見他不理會自己,失落地說,那我給你唱兩句吧。 賀臣澤保持著這個姿勢很久,直到女人把自己哄睡著了。他小心翼翼地將她的手移開,勉強脫離了她的桎梏。賀臣澤原本該走的,看到她喃喃念了句自己的名字,蹲在床側守了很久。 女人醒來后,有人端來吃食,她一口沒動,看著賀臣澤,討好地笑著,“寶貝吃過飯沒有,都留給你吃?!?/br> 男人的手緊握,額角迸出幾根青筋,似乎在強忍著什么。他牙緊緊咬著,最后也不知道怎么把飯吃下去的。 賀臣澤恍惚想起,女人曾經描述過她和丈夫有多么相愛,其實這些也不盡是她的幻想。曾經他們的的確確相愛,可最后丈夫不愛了也是真的。她忘記了一切痛苦的回憶,以為他們是一個圓滿的家庭,她有孩子,她愛他。 如果夢境是真實存在的…… 凌晨,賀臣澤從房間里出來,走廊上空無一人。不是所有病人都能住進這層,賀臣澤給療養院砸了不少錢,因此這層只有一個病人。他從煙盒里抽出一根煙,打火機“啪嗒”一聲竄出火苗,將煙草點燃。 他叼著煙,用煙草緩解心臟傳來的陣痛。 沒有人愛他,所以他再也不相信有人會愛他,所以對別人的真心視而不見,生怕自己再成為第二個她。即使內心是愛,也不知道如何才能留住一個人??扇缃?,他捂著疼痛難捱的胸口,終于知道了時鶯的滋味。 …… 陸霄出來的時候,時鶯正好扔垃圾,她看見陸霄后隨口問,“他怎么樣?” “看起來很消沉,我想應該很痛苦吧?!标懴稣f,“時小姐,讓他一個人靜靜吧?!?/br> 時鶯輕輕點頭。 只是回去沒多久,賀臣澤就找上了門,他抱著她,整個軀體靠在她身上。時鶯被撞得往后仰了一下,“你怎么來了?” “我需要你?!?/br> 原來,他并不需要一個人的空間,他需要的是和她在一起。世界本來就苦澀難言,而她是不可取代的止疼藥。 賀臣澤進來后沒多久,就有人送來新鮮的食材,他做了幾道家常菜,兩個人坐在餐桌前,安靜地吃完了桌子上的菜。 之后,賀臣澤提出想和她一起看電影。落地窗的窗簾拉上,客廳里的光暗了不少,投影儀上放的是他們曾經合作的一部作品,就是那部讓他們定情。 他們挨得很近,靜靜地看著屏幕上女孩青澀的臉。時間過得太快,那時候時鶯年輕許多,無比純情,連眼眸都像是一汪清澈的湖水。 周圍很暗,也很安靜?;秀敝g時鶯想起很久之前,也是同樣的場景,他們一起看這部電影,還沒看完兩人就激烈地吻在一起。他欣賞她,就像欣賞一件精心雕琢的作品,時鶯禁不住他看,就會伸手擋住他的眼睛,往往那時候賀臣澤會笑一聲,極輕。 屏幕上放著兩個青澀的青年初嘗禁果,明明沒有太色\\情的動作,卻總讓人浮想聯翩。賀臣澤是很會拍這種畫面的,他總能把這種拍得隱晦、優美、浪漫,和春夜里的雨水一樣潤物細無聲。 賀臣澤親上來的時候時鶯沒有拒絕,她覺得自己像是春夜里落進潮濕泥土里的花瓣,深陷不已。他又笑,時鶯有些惱,“笑什么?” 他只是想起剛開始見她的時候,她干凈得想讓人弄臟?,F在的她比從前還要動人,她的眼神依舊清澈,卻多了許多堅毅。她像帶刺的玫瑰,越是扎得他滿手鮮血,越是叫他著迷。 賀臣澤不回答,時鶯便不想理他,也不讓他再碰自己。 “生氣了?” 她不吭聲。 男人唇角撩了撩,他喜歡時鶯耍小性子的模樣,她為他生氣著,開心著,總歸比不在乎來得好。有那么一瞬間,他感覺胸口沉寂許久的心臟又重新復蘇過來,有力地跳動著。 如果這是一個永遠不會流逝的夜晚,該多好。 電影放完,時鶯沒有開燈,周圍黑漆漆的,只有巨大的月球燈泛著淡淡的黃色的光亮,像有月光的夜晚,兩個人安靜地走著。時鶯坐了會兒,有些耐不住,忍不住打了個哈欠,她起身,垂著眼淡淡地說,“我困了?!?/br> 他伸手,攥住女人纖細的手腕,語氣溫和,“多陪我一會兒?!?/br> 狹窄的沙發,兩個人擠在上面。男人guntang的身軀從后面抱住她,整個身體幾乎要將她罩起來。她看不見賀臣澤的表情,賀臣澤也看不見她的,她喜歡這種安全感,不必去隱藏自己的情緒。 “鶯鶯?!?/br> “嗯?” 賀臣澤突然哼起了搖籃曲的調子,他在唱歌方面并沒有多少天賦,調子有些跑,但嗓音溫柔得能掐出水來。時鶯反應了幾秒鐘,才意識到他在哄她睡覺。 她一時間,眼睛竟然有些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