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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中幾人目光順著話語望至側座最靠大門處的身影。 他靜靜坐在輪椅上,白裘披風加身,儼然像個富家孱弱貴公子,畫風與屋中那些魁梧之人截然不同。 眾人看向他時,他還偏著頭,目光淡淡落在倚在院中那架著各式刀劍的兵器架上。 那波兵器是清剿完最后一批守城軍后收回的,不過是半個時辰前的事,刀劍上還掛著赤紅的鮮血。 隔著半個庭院的距離,他不確定刀劍上掛著的血漬是否還是熱的。 “殿下,殿下?” 祁支動了動瞳孔,回過頭,還未說話,又捂著心口咳了起來。 “殿下不能受風,是誰將外頭的窗開起來的,找死不成?” “快,推殿下回房,尋聶大夫去再給殿下看看?!?/br> 很快有人上前,為祁支攏緊了身上衣襟,便推著他去了側室暖閣。 一早,窗外又下起了雪,濕漉漉的雪夾雜著雨水落在院中,洇在刀鋒血漬上,劃開淺紅的血水。 廳堂里謀兵布陣的商議聲仍在繼續。 年輕的男子著一身赤色勁服,推著輪椅慢慢走去側屋,“殿下在想什么?可是在想郡主?” “沒想什么?!?/br> 看出他的心不在焉,男子放緩了步伐,思忖片刻,“早時聶大夫來看過了,說殿下恢復得十分不錯,再過幾日便不需坐在輪椅上了?!?/br> 他大抵在猜想輪椅上人的心緒,又帶著一半真實想法與一半安慰說道,“殿下雖傷得重,但殿下是余閣中人,習的是符咒秘法,本就與舞刀弄劍的其他將士不同。等殿下能站起來了,很快就能重拾風采,驚煞天下了?!?/br> 輪椅恰好行至側屋窗沿,輪椅上人抬了抬手示意停下。 側屋窗扉開了很小一條縫,恰好能看見四方院子上雪白無暇的天空。 祁支盯著窗外天空看了一會,目光緩緩下垂落在自己手上,那雙手纏了不少繃帶,倒不影響寫符施法,只是取下紗布,看起來會有些猙獰。 “我這雙手有些難看?!彼鋈婚_口,隨后自嘲一般笑笑,“怕是以后要被姑娘嫌棄了?!?/br> 身后男人一聽,正要反駁,祁支卻已然斂了嘴角笑意,視線也定在了半空中。 “阿裘,你說,咱們的刀落到那些守城將士的脖子上時,流出的血是熱的、還是涼的?” 阿裘一愣,不知他話中含義,揣測著回答:“熱……的?” “人的血rou,自然是熱的?!?/br> 窗外的雪積得厚了,堆起厚厚雪層,反射起一道白光照在祁支的臉上。 在床上躺了許久,他消瘦了不少,斂去了從前少年樣態時面容的柔和清朗,五官棱線更加突出和鋒利,儼然已是男人模樣。 “按照如今律法,守城的將士大抵已經十八吧,有些或許已經成家了……不知他們死了,家中子女如何悲愴痛哭?!?/br> 話到此處,阿裘便明晰了他話中之意。 “殿下慈悲。戰亂固然致使家破人亡,但荇族殘暴、欺壓百姓,若是不經起兵斗爭,百姓更苦。若非賢良君主,天下百姓世世代代,皆逃不出一個‘苦’字?!?/br> “賢良……”祁支抬起眼看他,“聽說新帝上任后,民間對他贊譽有加?” “殿下是指……荇宇衡?之前聽將軍提過,說那不過是荇族扶持起來的一個傀儡罷了,手中沒有多少實權的?!?/br> 祁支收起視線,抬了抬手。 阿裘正要推他離開,院中有將士匆匆忙忙地跑了進來,神色難看地沖進了正堂。 祁支皺了皺眉心,轉了個方向示意阿裘再去正堂。 “將軍,城外線人傳來消息,道是在城外荒郊發現了兩道尸體,是……”報信人懸在半空的手臂微顫,牙關咬了咬,“是蕭長老和言長老?!?/br> “什么?!”蘇冀北拍桌而起,怒目圓睜,“他們不是去接郡主了嗎?誰能傷得到他們?!談昭?” “應、應該不是,在兩位長老尸體上,尋到了幾把箭?!眻笮湃祟澪∥〉爻噬先』氐臄嗉?,箭柄上,分明刻著“荇”字。 屋中有人驚呼:“荇族!他們如何尋到此處的?言長老他們是前日出去的,縱是荇族腳步再快,也不至一日便趕到此處??!” 轱轆滾過石路,輪椅又推回了正堂。 祁支的臉色異常難看,發白的指尖重重掐在輪椅扶手上,眼中冷意非常,“誰派他們去找郡主的?” 屋中靜謐,片刻,有人弱聲回答,“咱們既然起兵了……還是接回郡主才能護她安?!?/br> “你不去接,沒有人知道她是郡主!” 祁支重重擲出了手中暖爐,額角青筋浮現,語氣從未像現在這般激動震怒。 “出動族內兩位德高望重的長老去接的人,他們不覺得那是郡主,還能是什么,是世子妃嗎!他們本是不知還有誰活著,如今你們是明擺著告訴荇族,郡主還活著,她就是那個靶子!” 祁支暴怒的斥聲重重砸在屋子里,整個正廳陷進了長久的沉默。許久,有人干巴巴地張了張嘴,“兩日時間,足夠荇族的人趕來了………恐怕,已經沖郡主去了?!?/br> 辦糟了事,蘇冀北身上氣焰全無,他拿起兵符,試探性看了眼祁支:“可要出兵保護郡主?” 祁支抿直唇線,胸口起伏緩緩平息下來,他垂下眼,扣在扶手上的手指緩緩松開,指尖發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