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戎想了想，沒有答案。沒有答案就意味著, 那樣的幾率是存在的。

    兩人好像只能止步在這里了。

    “嘿，來，這是我們這里的秘制醬汁?！狈諉T端上了碟子。

    陳戎笑一笑：“謝謝?！?/br>
    他在除了倪燕歸之外的其他人面前，維持著自己溫和的模樣。

    食不知味地吃完一頓燒烤。

    陳戎下了扶梯。

    商場的負一層連著地鐵站，不過是另一把扶梯。

    他正要繞到那里。

    迎面走來一家人。

    那是真正的一家人。李育星、他的妻子，妻子旁邊站了一個小男孩。李筠站在李育星的另一側。

    陳戎腳步沒有停，停下來的反而是李育星。

    李育星皺了下眉，接著松開了。

    李筠向陳戎笑了笑。

    李育星嚴肅地咳了一下。

    李筠的嘴角僵住，斂起笑容。

    “上去吃飯了?！崩钣强桃夂雎粤岁惾?。

    他的妻子向陳戎看去一眼。這個妖艷的妻子，在她的婚姻存續期里，當了很久的解語花。她在幾年前見過陳戎。這時，她牽起兒子，嬌聲問：“還有多久呀？兒子都累了?！?/br>
    “累了？”李育星低下頭，撫了撫兒子的腦袋，“那上爸爸的肩膀坐一坐，好不好？”

    “好?！毙∧泻⒈奶藘上?，向著父親張開雙手。

    李育星蹲下身子，叮囑說：“小心別摔著?！?/br>
    小男孩雙腳一跨，坐到了父親的肩膀，他睜著大眼睛：“我好高啊。jiejie，我比你高?！?/br>
    李育星哈哈大笑。

    李筠笑不出來。她覺得，那個當后媽是故意的，故意當著陳戎的面，表演家庭的其樂融融。

    她的父親也是故意的。

    李筠在這一個時候滿腔憤然，她覺得自己和弟弟一樣，有壓抑很久的東西，直往上涌，沖得她的腦子都不理智了。

    李育星一手扶著兒子的手，一手牽起妻子。

    李筠跟在李育星的身后。走了幾步，她停在陳戎的面前：“逛商場嗎？”

    陳戎：“坐地鐵回家?！?/br>
    “李筠?！崩钣亲⒁獾搅藘山愕?。毫不相像的兩姐弟。李筠遺傳了他的容貌，在李家的培養下，得體大方。就算是校友，李育星也不想李家的人跟陳戎扯上關系。

    李筠對著陳戎說：“我有空會回去吃飯?！?/br>
    “我先走了?！标惾窒铝朔鎏?，其實他也沒有看李育星一眼。

    “李筠?！崩钣怯趾?。

    “嗯?！庇袝r候，李筠覺得這個世界真荒誕。

    李筠和陳戎的話題，李育星是個禁忌。而到了李家，陳戎又是不可說的名字。她就像一塊夾心餅干，兩邊都是親人，她都放不下。

    她，陳戎，李育星，三方像是三個圓圈，她左右各牽一個。

    另外兩人，這輩子都不會有交集了。

    *

    李筠有一個弟弟。

    她小時候讀過孔融讓梨的故事，知道jiejie要照顧弟弟。

    但這個弟弟不喜歡跟她這個jiejie玩，他喜歡一個人。

    沒關系，她是好jiejie，不會因為弟弟調皮就討厭他。

    幼兒園時，李筠鄭重地告訴其他小朋友：“那個是我弟弟！”

    其他小朋友說：“你弟弟又被老師批評了?！?/br>
    她偷偷地跟弟弟說：“我分一朵小紅花給你。你不要惹老師生氣?！?/br>
    弟弟板著臉：“我不要?！?/br>
    “為什么？”居然有人不要小紅花？她想了想，“我分兩朵給你?！?/br>
    “就不要?！钡艿苷f完，轉眼不見了。

    某天，班上一個胖墩子來欺負她，用灰泥的臟手拉扯她的新裙子。她跑出去走廊。

    胖墩子追了過去。

    弟弟站在走廊盡頭，猛地飛撲上來，騎在胖墩子的臉上，狠狠揍過去。

    李筠忽然很驕傲，原來弟弟也愛jiejie。驕傲過后，她又心虛，打人是不對的。

    她繼續當好jiejie。弟弟還是擺著臭臉。

    小學時候，弟弟去了另外的學校，有時回來，一到家就造反。

    家里的保姆喊著去追，跑得上氣不接下氣。

    弟弟特別頑皮，腳底像抹了油似的，亂竄亂跳。

    李筠偶爾會微笑。那時家里特別熱鬧，不再只有她枯燥的練琴聲。

    后來，母親的肚子大了，父親念叨了幾句龍鳳龍鳳。

    李筠望著窗外滾爬的弟弟，想，這個弟弟是什么呢？可能是老虎或者獅子。在她讀過的故事里，老虎和獅子就是惡狠狠的。跑得快，還兇猛，很像弟弟。

    弟弟的轉變，是在母親的肚子變平以后。

    弟弟見到母親的血，忽然問：“jiejie，mama是不是會死？死了就再也見不到了？”

    李筠不知道。她什么也不敢說，只是嚴肅地教育他：“要懂事。懂事了，mama就會醒過來?！?/br>
    弟弟低著眼。一夜之間，他像變了一個人。

    那一段時間的李家，仿佛是一座水深火熱的地獄。父親和母親，兩個人的每一天都像在打仗。

    槍林彈雨中，李筠和弟弟抱在一起。

    弟弟第一次露出這個年紀該有的膽怯，問：“jiejie，是不是因為我不懂事？”

    李筠還小，對婚姻的理解比較模糊，聽到父母天天在吵。

    父親：“誰的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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