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如霜悠悠轉醒，低頭看了眼懷里的小團團，還沒醒。

    她坐在中間，順著擋風玻璃一眼就看到兩個哥哥站在寒風中打顫，心頭一暖：“你大舅二舅每次都老早的在外面等，這么冷的天不知道等什么，我又不是不認識路?！?/br>
    嘴上雖然這么說，臉上的高興顯而易見。

    顧金也打著哈欠醒了，等車停穩，他轉頭喊后面的沈綏，“阿綏，到外公家了，別睡了，下去透口氣?！?/br>
    沈綏狹長的眸子霎時睜開，他緩緩點頭，將喉間的不適壓了下去。

    車門打開，大隊長他們趕緊圍了上去，“同志，辛苦了?！?/br>
    楚淵剛下車就被圍了個水泄不通，他渾身氣勢強大，一雙虎目威嚴穩重，看起來就是身居高位的。

    看著眼前的架勢，他眉頭一皺，隨后意識到什么，搖頭道：“同志，你們弄錯了，我們是來走親戚拜年的?！?/br>
    “??？”大隊長和黨支書面面相覷，“那您家親戚是？”

    沒等他開口，村民們就知道是誰了。

    顧卿卿脆生生開口：“舅舅！”嗓音銀鈴兒似的，清透干凈。

    “哎呦卿卿！”時連采本來還抱著手蹲一邊看熱鬧呢，聽到外甥女叫他趕緊起來，朝車這邊走。

    楚岱也拉開車門下來，跟著顧卿卿喊：“舅舅?！?/br>
    “誒！”時連采扭頭朝大哥喊：“哥，別傻站著了！是咱們家卿卿?！?/br>
    “哦？哦！”看熱鬧看到自家頭上，時連采愣了好久才反應過來，然后上去跟親家打招呼，對一臉懵的大隊長說：“這是我家妹子帶著卿卿他們回來拜年了?！?/br>
    大隊長撓撓頭。

    “看出來了?！?/br>
    不過這輛車是時家親戚的，后面那輛呢？

    黨支書和政治指導員對視一眼，眼底皆是茫然。

    時家的親戚們相談甚歡，時連云時連采幫著去后備箱拿東西，后面來的那輛車也停在旁邊，從上面下來四五個穿黑色中山裝的。

    顧金咧嘴，這熟悉的陣容，這熟悉的配置。

    領頭的還是那位周書記，旁邊跟著一個拿厚厚牛皮本的小青年，身后有個斯斯文文戴眼鏡的。

    其他三人顧金沒見過。

    大隊長看到衣服和他們胸前別著的黨徽就知道，真的是大領導來了，趕緊上前握手。

    “同志，我是豐收生產隊的……”

    他們一通自我介紹，周書記溫和的點頭，他身邊的小武也開口介紹己方身份。

    這個年頭車可不多，還是這么好的解放汽車，周書記不動聲色想看一眼來的到底是誰，會不會也是上頭派來的。

    這么一對視，愣了。

    顧金撓著頭沖他憨笑，“周書記，好久不見?！?/br>
    “顧隊長，你怎么在這？”他回過神來，對于車輛主人的身份已經了然：“楚司令也在？”

    “在那呢?！鳖櫧鹋欤骸拔襾砝险扇思野菽??！?/br>
    周書記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征戰一生殺伐果斷的開國大將正在抱娃娃扯尿布，看樣子是打算把尿。

    周書記：“……”待會兒再去打招呼吧。

    斯斯文文的財務部長見他有些走神，扶了下眼鏡，“書記，大隊長說請您去大隊部匯報工作?！?/br>
    “嗯，好?！敝軙浤似?，還是說：“那位是南方軍區的楚司令，去打個招呼吧?！?/br>
    “嗯？”財務部長顯然是記起那天公社同志說的，顧金家的背景。

    兩個兒子都在部隊，一個在邊城建設兵團，一個在南方軍區空軍集團軍，女婿在海軍指揮部，親家是……

    他跟在周書記身后，上前跟剛把完尿的楚淵打招呼：“楚將軍?！?/br>
    他們不是軍人，也不用敬軍禮，就是握個手。

    楚淵給大孫子塞好尿布，單手抱著大孫子跟他們握手：“你們好?！?/br>
    看車就知道，是省城政府的牌。

    就跟周書記他們看一眼軍車牌，就知道是軍區司令的車一樣。

    大隊長他們還在跟小武說話，一轉眼周書記就沒看見人了，他側著頭四處張望，嘴里嘀咕：“不是要去大隊部嗎？”

    黨支書胳膊肘碰了他一下，“時家那位親家來了，周書記在跟他打招呼呢，咱們要不也去？”

    都是一個村的，自然知道時家外甥女婿家的底細。

    “去吧?！闭沃笇T開口：“省城的領導都去了，我們也應該去一下?！?/br>
    出乎他們意料的是，楚淵看起來威嚴，實則沒什么架子，都一一跟他們握了手。

    第197章 紅紅火火197   國營醬油廠

    “要不咱們回去再聊吧, ”見省城的領導一直和親家聊天，時連采猶豫了好幾回終于開口：“外面冷，容易凍著孩子?！?/br>
    楚淵看了眼大孫子通紅的小鼻子, 趕緊用包被把他包的嚴嚴實實, “周書記, 你先去忙你的, 忙完了再來時家找我?！?/br>
    “好，麻煩您了?！敝軙洿_實有事想找他幫忙, 見有小孩在也不再耽擱, 讓開路給他們走。

    顧卿卿目光落在蹲在路邊吐得昏天暗地的阿弟身上，有些心疼, 她把小年年交給男人, 走到他身邊, 蹲下來用手輕拍他后背：“還好嗎阿綏?！?/br>
    “阿姐, 我沒事?！鄙蚪椊舆^他阿姐遞來的帕子，擦了下嘴，然后團在掌心。

    “早知道就讓你在家好好休息了，我想著你沒來過外公外婆家, 想帶你過來看看?！彼鄣诐M是懊惱。

    “我沒事, 感冒了有點暈車，吐完就舒服了?！彼催^來寬慰道：“阿姐不用擔心我?！?/br>
    顧卿卿揉了揉他發梢, 拉他起來, 跟著時家人一起回去。

    這邊都是低矮錯落的茅草房，每家間隔都挺遠的, 不怎么密集。

    時連云時連采兩兄弟分別和楚淵顧金說話，楚岱抱著孩子走在后面，見顧卿卿還沒過來, 腳步稍頓，在原地等她。

    女人攬著沈綏跟上來，他見男孩臉色慘白，說：“進屋去喝點熱水?！?/br>
    沈綏點頭。

    時家院子里很熱鬧，除了有來走親戚的，還有鄉里鄉親串門的，見他們一行人進來了，嘴巴更是沒停。

    顧卿卿先帶他們跟時家的長輩打了招呼，去廚房倒了兩杯熱水出來，楚岱一杯沈綏一杯，帶著他們進了里屋。

    楚淵和顧金他們早就喝上茶了，在跟時季聊天，雖然楚淵比他小不了幾歲，但算起輩分來，還得叫他一聲阿叔。

    堂屋里熱熱鬧鬧，大舅媽何秋水沒看到顧卿卿，猜到她們在堂屋，提了個炭火爐子進來。

    “卿卿啊，我聽說阿綏暈車了，好點沒？”

    “喝了點熱水沒事了?！鳖櫱淝淇戳搜叟赃?，沈綏坐在他姐夫旁邊的椅子上，因為困倦躬身趴在男人腿上睡。

    “讓他去床上睡嘛?！焙吻锼畔绿炕馉t子，伸手從楚岱懷里接過小年年，“讓舅奶奶看看我們小寶貝啊?！?/br>
    小年年不怕生，只是咧著嘴笑，嘴里跟著喊：“啾奶奶！”

    “是舅奶奶！舅~”何秋水糾正他。

    小年年搖頭晃腦，沒看到哥哥，掙扎著要從她懷里下來。

    顧卿卿笑著說：“舅媽，您不用抱他，他會走路了?！?/br>
    “行，正好去找你重山哥哥玩?！焙吻锼阉畔聛?，笑瞇瞇問楚岱：“阿岱，開了一路車累不累？餓了吧？”

    “還好，謝謝舅媽關心?！庇虚L輩在，他坐姿沒那么懶散，稍微坐直身子。

    “馬上就開飯了，你外婆和小舅媽在廚房里忙著呢，”看到趴在他身上的男孩，她又說了一遍：“讓阿綏去他表哥屋里睡？”

    “沒事，這里暖和?！背芬娝晕恿艘幌?，睡得有些不安穩，抬手搭在他后背。

    沈綏這個人看起來冷冷清清有些孤僻，其實很黏他們，這也是顧卿卿要帶他過來的原因，怕他覺得自己被拋下。

    “那好，待會兒就吃飯了，你們自己玩，這里有零嘴兒，卿卿你先墊墊肚子，我去廚房幫忙?！?/br>
    顧卿卿點頭，“您不用管我們，又不是外人?！?/br>
    “對對對?！焙吻锼昧税岩巫舆^來，把裝了瓜子花生地瓜干的搪瓷盤子放椅子上，“那舅媽就不管你們啦，你表哥也不知道跑哪去了，大白天不見人影?！?/br>
    她嘴里嘟囔著走開，小年年也跟著她走了出去，他阿爺外公外婆都在外面堂屋，顧卿卿也不擔心。

    顧卿卿旁邊是沈綏，她把爐子稍微提近點，椅子挪動一下，三人圍著爐火坐。

    抓了把瓜子在嗑，她問男人：“在這住一晚？明天上午回去，在家吃完午飯咱們也該回軍區了?！?/br>
    “都聽你的?！彼f。

    顧卿卿彎眸一笑，“在家待著挺舒服的，不過出來幾天也想回去了?！?/br>
    想到什么，她說：“還記得在島上說的嗎？”

    “嗯？”男人笑了一下，從搪瓷盤里拿了塊地瓜干，“挺多的，哪句話？”

    “照片?！彼嵝?。

    “在一樓書房吧?！彼灰詾橐獾溃骸暗綍r候回去你自己翻翻?！?/br>
    “阿爹的書房？”顧卿卿有些猶豫：“我能進嗎？會不會不好?！?/br>
    “能進，沒什么不好的?！背氛f：“書房里只有一些書和我小時候練過的字，他重要的東西都在旁邊放了沙盤那間屋子?！?/br>
    顧卿卿懂了，“到時候我跟阿爹說說，去書房找下東西?！?/br>
    “好?！?/br>
    里屋還是比堂屋暖和，空間小，關了房門暖爐的火溫暖整個屋子，沈綏呼吸漸沉，迷迷糊糊中聽到阿姐和姐夫的聲音，他心中分外安寧。

    顧卿卿和楚岱聊了點以后的規劃，“阿綏過完元宵就要去子弟中學讀書，秦老也快下島了，再過三年他就要帶著阿綏去首都?！?/br>
    “嗯，你擔心他？”男人咬著地瓜干，掃了眼趴在他腿上的男孩。

    “不是，”顧卿卿搖頭，拍了拍腿上的碎渣，“秦老待他很好，阿綏的獨立能力也很強，我就是有點怕他不適應北方的氣候?！?/br>
    沈綏是土生土長的南方人，這輩子唯一出過省的兩次都是跟阿姐和姐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