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卿卿見小年年黏著小舅舅，問男孩：“現在感覺怎么樣？好點沒?！?/br>
    “沒事了?！鄙蚪棻鹦⊥馍?，“阿姐，我帶年年上樓玩?！?/br>
    “行，去吧，記得給他把尿?！?/br>
    -

    張翠芬坐在副駕駛給孫女婿指路：“直接往前開就成，待會兒要轉彎的時候我告訴你?！?/br>
    她透過擋風玻璃看著前面寬闊的道路，心里別提多高興了！

    她竟然坐上了小汽車！還是軍車！

    不自覺就有點飄飄然。

    兄弟四個擠在后座，顧寶直打哈欠：“哥，到了叫我，我瞇會兒?！?/br>
    “成?！鳖欂敯阉X袋從肩膀上挪開：“太沉了，靠著窗，別靠著我?！?/br>
    紅星生產大隊不遠，開個十來分鐘就到了，張翠芬下車的時候還特意整理了下頭發和衣服，問身后的四個兒子：“咋樣？”

    “齊整！”四兄弟異口同聲道。

    她放下心來，臉上帶著和煦的笑，下車去后備箱拿東西。

    不一會兒，老太太在前面走，兒子孫女婿提著東西跟在她身后，她心里別提多美了。

    車停在村口，今天村民們都要走門串戶，自然一眼看見黑色的大家伙。

    “嚯，那不是張家嬸子嗎？”有人認出來了。

    “呀，那這車是？”

    “南陽牌，還是個軍牌?！比コ抢镒x過書的一個少年問：“這是她家孫女婿回來了吧？”

    十里八鄉誰不知道無敵生產隊的大隊長找了個軍區首長當親家，這事就算顧家人刻意想瞞也瞞不了。

    “應該是，那個瘦高小伙子一看就是軍人，你看那站姿，挺拔如松?！?/br>
    “老張??！”都是熱心鄰居，有人扯著嗓子喊：“你妹子帶著外甥們來拜年啦！”

    張家大舅爺顯然沒想到自家妹子今年會過來，以往怎么也得年初二三了，他聽到喊聲跑出來一看，可不是正是他妹子張翠芬還有四個外甥么！

    “老幺！快放鞭炮，你姑姑來了！”

    “誒！來啦！”張家也是一陣手忙腳亂，張家大舅奶趕緊拿著搪瓷盤去房里抓瓜子花生，張家舅母去廚房泡茶水。

    一陣寒暄后分別落座，張家人這是第二次看到楚岱，第一次是他們結婚。

    張家大舅奶笑瞇瞇把搪瓷盤子端出來，又往碳火爐子里加了木炭，“妹子你今年怎么來得這么早？還提這么多東西?！?/br>
    他們帶來的東西滿滿當當放了一桌子。餅干水果罐頭還有麥乳精這些，可都是稀罕精貴的好東西。

    “孩子們都在家就先過來拜個年，明天他們都要隨媳婦兒回老丈人家了，得住個兩三天才能回呢?！睆埓浞医舆^茶杯，問張家大舅奶：“家里這幾個小的呢？怎么沒見著人影?！?/br>
    “跑外頭放炮仗去了，要是知道他姑奶奶回來了那得一溜煙就往家里跑找吃的了?！?/br>
    “孩子嘛，都這樣?！?/br>
    楚岱也在和張家的表哥說話，他沒讀過大學，也就讀了個高中，想著整天窩在家不是事兒，面朝黃土背朝天地里刨食的日子不好過啊，想去城里進個什么廠子。

    現在進廠可不容易，只有城鎮戶口讀完書才包分配，農村里的在城里讀完初高中還得回老家種地。

    聽完他的話，楚岱若有所思。

    楚家地位高人脈廣，想塞個人進國營廠很簡單，但他不想應付后續的麻煩，今天把表哥送進去，明天是不是又有無數個表哥找到顧家讓他們想辦法？

    特別是顧金現在還是生產隊大隊長，楚岱不得不為老丈人考慮。

    像顧金這種為生產隊做了實事背景干凈清白無可指摘的干部，后續調去公社是板上釘釘的事，更別說還有京華日報的表揚。

    這是國家報刊，代表的是國家很支持這種大膽創新，特別是無敵生產隊這種模式成了發展集體經濟的典型事例。

    楚淵一時間有些無言。

    張家表哥見他沒說話，心下暗惱，正要厚著臉皮直接問出口時，就見顧金撓著腦袋笑瞇瞇走過來，“阿岱，你車上有煙沒，有幾個叔伯得散下煙?！?/br>
    楚岱心中一動，不等張家表哥開口，扶著膝蓋起身：“阿爹，我帶您去拿?！?/br>
    “成呀?！鳖櫧疬€是那副人畜無害笑瞇瞇的樣子。

    走出張家院子，楚岱笑道：“阿爹，您猜到了？”

    “是嘛，這小子跟你訴苦就是想讓你主動開口找關系把他送進國營廠，雖然你阿奶和她兄弟們親，但是后輩什么樣就不知道咯，你顧家這些哥哥們都不會開口讓你找關系走后門，他們這些表親也用不著管?！?/br>
    顧金揣著手走在他旁邊，因為風大禁不住瑟縮了一下，揉了揉鼻子說：“我看他們是看你把建國衛東弄去部隊眼紅了，唉這事兒你千萬別應，不然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都得來咱們家走動了?！?/br>
    可能也是遠近親疏的原因，如果是顧家和時家的人說要走走關系，顧金和楚岱還會想想辦法，張家親近的其實也就是張家大舅爺和張家小舅爺，顧金和表兄弟表侄往常來往也不多，去年建房子也是給了工錢的。

    楚岱點頭，“都聽阿爹的?！?/br>
    “你呀，好好顧好自己的小家就行，這些兄弟們都有手有腳的，隊上這么多事這么多工分等著他們掙呢，人要是勤快點一年收入不比國營廠差，要是個懶的那不是國家的蛀蟲嘛?！?/br>
    顧金一邊跟他說一邊和去張家湊熱鬧的村民打招呼：“哎哥，對，跟我娘過來來我舅舅家拜年，這我女婿，開車送我們過來的?！?/br>
    “在家呢都在家，你去吧?！?/br>
    跟村民嘮完，他吸吸鼻子繼續說：“你看顧家這些兄弟都知道不給你們添麻煩，張家這些沒那么親的反而小算盤打得啪啪響?！?/br>
    楚岱沉默了會兒，顧家人自然都是好的，他也愿意拉一把，明天去了時家，要是時輕舟有什么打算他也可以幫忙，張家他是真不愿意。

    可能是一個大男人張口閉口說自己有多難讓他有些反感，也可能是第一印象不好，楚岱想著待會兒就不去張家大舅爺家里了，在外面等他們出來一起去小舅爺家。

    不過他想到另外一個問題：“阿奶會不會不高興？”

    “不會?！鳖櫧饟蠐夏X袋：“她心里透亮著呢，她這侄孫什么樣心里也有數，要是真進了廠到處吹牛是走關系進來的，那也是麻煩事?！?/br>
    “你阿奶不喜歡惹麻煩?！?/br>
    打開后備箱，找到了兩包大前門，楚岱都給顧金，“那我在外面等您？”

    “車里等吧，外面冷，待會兒我們從這里和你一起繞過去就行?！?/br>
    第195章 紅紅火火195   家里沒這個本事？

    楚岱點頭, 卡開車門長腿一跨，坐在駕駛座，又“砰”一聲關上。

    張家表哥探頭探腦沒看到他, 問顧金：“表叔, 表妹夫呢？”

    “村頭老叔家兒子找他說話呢, ”顧金笑呵呵道：“怎么啦？你找他有事??？”

    “沒?！睆埣冶砀缡缚诜裾J, 他是想著當兵的性子直，又都是親戚, 自己跟他訴訴苦應該能達到目的。

    外人都覺得他表叔憨, 但是他們自家人知道，這個表叔就是扮豬吃老虎, 別看他總是笑瞇瞇的, 其實就是個笑面虎。

    張家表哥有點怵他, 所以不敢說實話。

    “哦, 沒有就好?！鳖櫧鹨膊辉谝?，又去和張家舅舅聊聊生產隊的規劃。

    現在無敵生產隊還有紅旗紅星三個生產隊都是聯手搞集體經濟，前陣子他聽說張家舅舅想學燒磚，這點小事倒是愿意幫一下的。

    多門手藝也不錯, 過陣子紅星生產隊就要自己弄磚窯了, 會燒磚掙得的工分肯定也多。

    余光瞥了眼他娘那里，正在和張家大舅奶眉開眼笑說話, 顯然是大舅奶每句話都夸到她心窩子里去了。

    這個年紀圖什么？無非是兒孫滿堂小輩孝順家庭和睦過得比老姐妹們好。

    張翠芬全占了, 心情自然舒暢。

    聊了半個小時，她起身：“我還得去二哥那兒走走呢, 不用招呼了，你們該干嘛干嘛?！?/br>
    張家舅母顯然知道兒子的想法，想說什么, 看到旁邊聽著公公說話撓頭笑的大表哥，最后又把話咽了回去。

    張家人送他們出了院子，張家舅母忍不住嘀咕兩句：“到底是嫁出去的，只惦記著自己的孫子……”

    張家大舅爺聽到這話，蹙了下眉頭，最后也沒說什么，背著手進了院子。

    楚岱從兜里摸了顆大白兔奶糖出來，剝開糖紙抵在舌尖，瞥見一行人過來，他推開車門。

    “咱們去你小舅爺爺家，車還是停這兒，先把東西拿出來?！鳖櫧鹫f。

    顧銀是個悶不吭聲做實事的，大哥話音剛落他就把走親戚的東西提了下來，顧寶心思敏感活泛：“我剛才怎么覺得表侄態度突然冷淡了下來？”

    他表侄就是張家表哥的爹。

    顧財若有所思：“你也察覺到了??？確實有點不對勁，之前還熱絡得不行?！?/br>
    張翠芬給了顧寶一個爆栗，“都幾點了，趕緊去你小舅家拜完年回家弄飯吃了，家里那么多張嘴等著呢?！?/br>
    她哪能察覺不到，也差不多明白是怎么回事，心里有些難受。

    顧金湊過去跟他娘說了幾句話，老太太眉頭先是一蹙，很快又松開。

    算了，不管了。

    張家小舅爺家在村尾，見他們來了很是高興，拉著妹子噓寒問暖，楚岱發現這位小舅爺爺家的人都很質樸，和顧家人很相似。

    聊了一個多小時，天色將晚張翠芬才依依不舍起身，“咱們兄妹倆也是一年才見一次，我要是不來你們也不想著去大屯子村看看我?！?/br>
    張家小舅奶爽朗一笑：“瞧妹子這話說的，幾個孩子剛才還在商量初幾去你那拜年呢，到時候別嫌人多就成?！?/br>
    “怎么會?！币娝M廚房做飯，張翠芬起身：“不要忙活了，我們都回家吃?！?/br>
    “好不容易來一趟肯定是在家吃啊，阿岱也是第一次來吧，就吃頓飯，我們也沒什么大魚大rou招呼，你也不用覺得吃了點什么去?！?/br>
    “我不是這意思，”張翠芬剛才在大哥家的不舒服如今完全消散，“家里還有一屋子老小等著我們回去吃飯呢，你也知道老三是廚子，他在家都是他掌勺，我把廚子帶出來了家里人都得餓肚子?！?/br>
    “是啊，”顧財也笑：“下次一定來吃飯，跟您切磋切磋手藝?！?/br>
    “行吧?！睆埣倚【四桃膊幻銖?，“那我送你們到村口?！?/br>
    “好?！?/br>
    張家小舅奶撈著張翠芬的胳膊跟她說話，張翠芬眼眶濕濕潤潤的，顧金則是和小舅爺說開春后隊上一些事。

    走了十幾分鐘到了村頭，看到停在那兒的軍車，張家小舅爺眼底明顯帶了點訝異。

    目光落在卡開車門的男人身上，他點點頭：“卿卿有個有眼光的?！?/br>
    說了幾句別過的話，反正他們說過兩天會來顧家，張翠芬倒是沒什么傷感的，坐在車內跟他們揮手。

    很快，車輛駛離，張家人駐足許久，然后抄著手說說笑笑回家做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