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他有些發抖，顧金笑呵呵倒了杯熱水遞給他，“我不緊張，你先喝口熱水暖暖身子?！?/br>
    “哦好?！?/br>
    楚岱在旁邊看得有些好笑。

    顧金又倒了幾杯水讓楚岱和顧寶端給省城來的領導和公安，為首的黑衣領導在接過搪瓷杯的時候突然問了一句：“小同志，你當過兵？”

    楚岱點頭。

    公社另一個同志說：“他啊以前是建設兵團的，后來調到南方軍區去了，對了他爹是南方軍區的楚淵楚司令，他老丈人是顧金同志?！?/br>
    見黑衣領導眉眼間難得流露一絲詫異，公社的同志喊冤道：“領導，顧金同志兩個兒子都在部隊，大兒子在南方軍區當飛行員，小兒子在建設兵團，您看這樣的同志怎么可能為了點蠅頭小利毀了一家老小的前程呢？”

    他這話一出，連站在旁邊的公安都不由側目，點頭認同他的說法。

    沒想到這個無敵生產隊的大隊長家里有這么多在部隊的同志。

    黑衣領導沉默片刻，心里已經認定是胡亂舉報了，旁邊的人問他還要不要繼續查賬，他點點頭。

    主要是也想知道這個安平公社大肆贊揚的生產隊有什么能耐，竟然可以讓社員們都住上二層紅磚樓。

    秦武指間夾著楚岱給的大前門坐在另外一個桌子邊上蹺著腿吞云吐霧，冷哼一聲，誰還不是思想品德過硬的老兵呢。

    公社的同志和他們來往也密切，對顧金和秦武非常了解，這搭檔倆讓他們在別的公社面前揚眉吐氣，顧金這人看起來比較老實，秦武嘛，暴脾氣。

    好幾次跟公社領導拍桌子，就是頭犟驢。

    不過老同志心是好的，全心全意為了社員，就是嘴巴不饒人。

    十來個人算到差不多凌晨兩點，賬目才算到一半，斯文同志說：“周書記，目前算過的賬沒問題，每一筆出入都有記載，大隊部的電費也清清楚楚，這里有個兩毛錢我看不懂是哪項收入?！?/br>
    按理說大隊部只有支出，不應該有收入。

    算盤脖子上掛了個大算盤，走起路來啪啦作響，他走到斯文同志的身后問：“哪兒？”

    斯文同志指給他看，他瞄了一眼然后哦了一聲，“這是秦書記和顧隊長因為糧食的事吵架，秦書記砸爛一個搪瓷杯，自掏腰包補上了?！?/br>
    公社領導忍不住笑了，也補充道：“老秦同志就是這么個脾氣……”

    這個收入清楚了，斯文同志也沒什么好問的，一個搪瓷杯都清清楚楚，他們不禁汗顏。

    旁邊的黑衣領導見顧寶打著哈欠，“你們要不先回去睡覺吧？我們留在這里就行?！?/br>
    顧金看了眼顧寶，說：“你回去跟爹娘報個信，讓他們別擔心早點睡，阿岱……”

    “我在這陪您?！睕]等他說完，楚岱笑著道。

    “好?！鳖櫧鹨膊煌妻o，讓顧寶先回去了。

    秦武哈欠連天趴在桌子上打瞌睡，顧金拉著楚岱坐在他旁邊，和女婿小聲嘀咕：“你是不知道這個猛子，仗著他家小黎要嫁給你小叔了，硬要我也管他叫叔?！?/br>
    見他不怎么在意省城來查的事，楚岱笑著和他說家常，聊了些在島上的事。

    事關女兒還有小兒子，顧金聽得很認真。

    就這么到了五點多，天邊云層涌出一道微光，外面厚厚的積雪映得天光大亮。

    斯文同志還有其余的人都如釋重負，合上賬本：“顧隊長和秦書記說的沒錯，賬目都清楚到每一厘錢，關于中藥材和磚窯水泥的收入一部分留著年終決算給社員們換工分，其余大部分通過公社交給了地方財政部用來支援本地部隊，這里有財政部開的條子，公章是真的?！?/br>
    他都覺得驚奇，很少有賬這么經得起查的，忍不住看了眼脖子上掛著算盤抱著胳膊縮在角落打瞌睡的大隊會計，真是個人才啊。

    其他人把賬本整理好，感慨道：“無敵生產隊真是了不得，每年公糧不僅沒有拖欠，還多交了兩萬五千斤糧食?！?/br>
    顧金一直沒睡，他嘿嘿搓著手笑道：“我們糧食夠吃就行，剩下的就交給糧食局由他們分配去部隊，子弟兵在前面打仗，我們不能讓同志們餓著肚子嘛?！?/br>
    特別是近兩年有些地方干旱，別說民眾，部隊也是緊衣縮食，現在邊城還在打仗，他們寧愿自己少吃也不能讓戰士們餓著肚子，這些都是和社員們商量過舉手表決的，大家都同意了。

    黑衣中山裝領導站起來，一臉鄭重跟他握了握手：“顧隊長，你思想覺悟很高?！笨戳搜鬯赃吷碜斯P直眼神清明的男人，又說：“也難怪教出這么好的孩子們?！?/br>
    “應該的?！鳖櫧疬€是憨憨笑，腳卻不動聲色踩了下秦武。

    秦武呲牙咧嘴，嘟嘟囔囔抹了把臉從桌上起來。

    都查清楚了，顧金倒是沒覺得有什么，公社兩個同志卻同時長出一口濁氣。

    好在顧金和秦武是真的一心為公，不然今天大隊部還有公社的人得一鍋端。

    送省城的人到了村口，黑衣領導深深看了眼村口景象，說：“你們做得很好啊，給生產隊和其它公社甚至是省城都帶了個好頭，集體經濟如火如荼，帶著社員們吃飽穿暖還能反過來支援國家，好樣的，我回去會向中央寫一份詳細報告，向全國各地推廣無敵生產隊的集體經濟模式?！?/br>
    顧金只是憨憨撓頭：“麻煩領導們這么遠來走一趟了，要不留下來吃了早飯再走吧？您放心絕對不是賄賂?！?/br>
    在場所有中山裝同志都笑了，就連公安也咧開嘴。

    “不用了，我們去鎮上招待所就好?！?/br>
    見公社兩個同志踩著自行車過來了，中山裝的領導拍拍顧金的肩膀：“好好干，為國家添磚加瓦多出份力?！?/br>
    顧金實話實話：“其實我去年就想退任了……”

    不知道什么時候冒出來的村民們惡狠狠道：“想都別想，領導顧隊長說笑呢，他說這輩子都要貢獻給國家貢獻給公社貢獻給生產隊?！?/br>
    顧金：“……”

    黑衣領導和旁邊的的同志們對視一眼，哈哈大笑

    兩輛掛著省城牌的黑色轎車消失在茫茫雪色中，公社的同志們也踩著自行車往前追，坐在后座的同志雙手扒著前座還不忘回頭大聲叮囑：“老顧你們下個月年底決算的報告別忘了交上來啊~”

    剩下的話被風吹散。

    第177章 紅紅火火177   其實他才是全家最傻的……

    目送他們消失在道路盡頭, 顧金揣著手問旁邊哈欠連天睡眼惺忪的秦武：“猛子，剛才公社趙陽同志跟你說啥啦？”

    秦武沒好氣白了他一眼，“就說你眼睛尖, 拍人家領導馬屁還能瞅著我?！?/br>
    “我可沒拍, 凈說冤枉話?！鳖櫧鹦呛欠瘩g。

    “老趙說他這是頭一次清醒得整晚睡不著, 問我怎么心這么大, 趴那就睡?！鼻匚鋸亩道锩烁鶡?，劃火柴點燃, 說：“你沒發現他一整晚都在抖嗎？嚇出一身汗, 衣服都濕了，凍的?！?/br>
    顧金嘿嘿直樂, “行了行了, 折騰一晚上你也趕緊回去睡吧, 阿岱咱們也回家了?！?/br>
    身后的村民越來越多, 都是過來問結果的，他揮揮手：“你們也不嫌冷，咱們行得正坐得直，怕啥, 都弄清楚了, 都回去吧，下個月就要決算了, 殺豬的撈魚的自己心里都有點數, 臘月二十九大隊部集合?！?/br>
    “好嘞！”村民們歡呼。

    顧金笑著搖搖頭，揣著手帶著楚岱往家里走。

    楚岱頭一次直觀的感受到他老丈人的能耐, 顧青烈還覺得他爹憨，其實他才是全家最傻的那個。

    蜿蜒路上，黑衣中山裝領導坐在車上后座, 接過小武遞來的牛皮本，這次查賬全部記錄下來了。

    旁邊戴眼鏡的斯文同志神態輕松：“周書記，您看到大隊部外面那三輛拖拉機了嗎？無敵生產隊家底還真夠富的?！?/br>
    “這倒沒注意?！焙谝骂I導輕笑一聲，合上牛皮本還給小武，揉了揉眉心有些疲憊道：“夜色太黑了?！?/br>
    “他們的賬目條理清晰，可惜沒帶相機，不然拍下來也能當模板，以后財務部也這樣記賬能省不少麻煩?！?/br>
    “你們財務部的就關心賬目?！庇腥肃洁斓溃骸翱上]機會去看看他們的稻田，又趕上下雪天，真想知道他們是怎樣增產的?！?/br>
    “以后有機會還會來的?！敝軙浺馕渡铋L道：“諸位同志，現在想想給中央的報告怎么寫吧，這種典型應該大力贊揚，為所有的生產隊樹立榜樣?！?/br>
    旁邊有人會意：“明天我就聯系京華報社?！?/br>
    -

    楚岱回到家，顧卿卿還沒醒。

    男人一身風霜怕把寒意傳給她和孩子們，脫下外套換了睡衣，在屋子里的炭火爐邊把身上烘暖才上床把女人摟在懷里。

    兩個娃娃睡在里側，顧卿卿背對著他。

    身后傳來暖意，她迷迷糊糊睜開眼睛，“哥哥？”

    “嗯?！背窇寺?，搭在她腰間的大掌收緊：“睡吧?！?/br>
    現在已經六點多快七點了，但是顧家人都是在凌晨兩點多顧寶回家后才陸續睡覺的，這個點都沒起。

    今天的早飯多半也是要推遲了。

    睡意襲來，楚岱闔上眼睛，摟著懷里的溫軟安心睡覺。

    最早醒來的是反而是團團和年年，兩兄弟也不吵鬧，在被子里互相看著對方，團團還伸手去碰弟弟的小臉蛋，然后咧嘴直樂。

    年年小腳丫在被子里蹬著哥哥，也跟著笑。

    早上八點半，顧卿卿起床給大寶二寶把尿，怕他們著涼抱在爐子邊穿衣服。

    已經穿好衣服的團團被放在男人里側，他自己爬到阿爹身上，在男人臉上留下一個又一個濕糯糯的口水印子。

    最后被男人一把撈到被子里面，小腳丫子還是不老實地蹬著阿爹的腿。

    九點，一家四口都起床了，楚岱睡了兩個多小時精神抖擻，眸光清朗。

    張翠芬從孫女手里接過孩子：“趕緊吃飯吧，阿岱你把小年年給你阿娘，你三叔蒸了雞蛋羹給他們吃?！?/br>
    楚岱點頭照做。

    現在兩個小家伙也好分辨，哥哥好動，看到個人就手舞足蹈笑個不停，弟弟稍微收斂一點沒這么鬧騰。

    早上就是韭菜煎餅rou絲粥玉米面饅頭，旁邊還配有咸菜碎和腌蘿卜丁。

    一家人圍坐在堂屋的大圓桌前，顧寶問大哥：“到底咋回事??？！”

    顧鐵柱和其余兩兄弟也看向他。

    顧金接過閨女遞來的rou絲粥，喝了一口暖暖胃：“阿岱你也快吃吧，凍了一晚上。也沒啥，就是有人舉報我和秦猛子中飽私囊嘛，幸好算盤賬記得清楚，秦猛子摔了個搪瓷杯他都記上了，省城來的領導坐在那算了一晚上，賬目沒毛病，這才算了了?！?/br>
    顧鐵柱心有余悸：“在張不凡家門口看到公安同志我就覺得肯定有大事，這事還真得感謝算盤，沒有糊涂賬，不然怕是都得進去?！?/br>
    顧財問：“大哥，你知道舉報的人是誰么？”

    “不知道，聽領導說是寫的舉報信?！鳖櫧鹩每曜訆A了塊煎餅卷著咸菜送到嘴里：“不管這么多，公社和公安同志也會查的，咱們還是商量一下下個月怎么給阿寶辦個風風光光的婚事吧，今天他老丈人可是憋了一肚子火?！?/br>
    顧鐵柱愣了一下，“咋回事??？”

    “就是他那脾氣嘛，您也知道，跟領導頂上牛了?！鳖櫧鸷韧曛喑酝昙屣?，抹了把嘴起身：“我還得去趟大部隊，猛子和算盤他們都在等我呢，爹您和娘好好商量，咱也不能讓猛子丟份?！?/br>
    “知道知道?！鳖欒F柱朝他擺手：“這些事不用你cao心，把隊上的事辦好就成，趕緊去吧?！?/br>
    “行嘞，卿卿，你秦叔家有那種紫心地瓜，待會阿爹問他要兩個給你帶回來，你不是最愛吃紫心的烤地瓜了嘛?！?/br>
    “謝謝阿爹！”顧卿卿眉眼彎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