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事兒只能背著錢桂花來，不然一個村的低頭不見抬頭見，怪尷尬。

    錢桂花偶爾做做拉媒的事兒，大部分是嘮閑嗑，看她家里小漁還沒講對象就知道了。

    找她做媒，不靠譜。

    她自己還指望別的媒婆呢。

    不過錢桂花和王大花兩個人向來攀比，在她面前找王大花多少有點打臉的意思。

    有人突然感慨：“可惜我家沒閨女，不然嫁到顧家來，都是憨厚本分的人，和他們做親家我也放心?！?/br>
    “我家倒是有閨女，不過他們家好像不怎么著急給小子們找媳婦兒，韓蓮心雖然嘴上經常嚷嚷她家雄娃這么大了還沒找媳婦兒她晚上想到這事就睡不著，但你們看看她像個著急的樣不？”

    “是想壓著看看能不能找到順眼的姑娘吧，她們家幾個妯娌性子都好，這么多年沒紅過臉，要是稀里糊涂找了個斤斤計較背后算計人的，拿顧家不得人仰馬翻啊?！?/br>
    “也是。說到底還是顧家這個女娃有福氣，從小就是顧家老小捧在掌心里長大的，兩個親哥哥把她當眼珠子寵著，從部隊里給她挑了這么好的一個男人，我跟你們說，顧家女婿他爹你們知道什么身份不？”

    “啊，我見過他幾次，看起來挺和善的，身邊還跟了個小伙子，好像也是當兵的吧?！?/br>
    “什么當兵的身邊經常有人跟著？！那個小伙子是警衛員，人家是軍區大首長！要不說顧家跟他們有緣呢，青烈跟他兒子一個兵團，是戰友，燦陽又是他手底下的兵?！?/br>
    “按你這么說以后燦陽可不得被這個親家爹多關照關照啊?！庇腥肆w慕起來。

    “行了行了，人家燦陽能當上飛行員本來就已經是本事通天了，別的生產隊知道咱們村出了個開戰斗機的飛行員，那叫一個羨慕呦?！?/br>
    顧燦陽這孩子從小就是村里最好看的娃，長大了也爭氣，給村里長了臉。

    “說到他他就來了，你們看，還能認出來不？”

    迎面而來的男人長腿窄腰，五官硬朗頭發短削，有人喊了聲：“燦陽！”

    顧燦陽停住腳步，朝他們這邊略一頷首。

    然后又穿過堂屋往另外一邊走。

    “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冷了點?！?/br>
    “有本事的人性子冷點怕什么，他都竄天上去了，要我有這么個兒子我做夢都得樂醒?！?/br>
    “你不是有閨女嘛叔?！鼻鼗⒂肿チ税鸦ㄉ?。

    “得了，我家那閨女人家也看不上，別說顧家人，連我都覺得站一起不搭?！闭f話的人擺擺手，又和其他人嘮起來。

    顧銀做了很多個木托盤，連夜刷了紅漆，現在正好干透，顧燦陽在后院拿了晾干的托盤，疊好往廚房那邊走。

    廚房熱火朝天，顧銀切菜一直沒停過，顧金本來想幫著拍大蒜，被顧鐵柱踹堂屋去招呼客人去了。

    “燦陽，幫三叔把紅辣椒剁碎了，拿那個竹筒擱里面總鈍刀剁就行?！鳖欂旑^上包了塊毛巾，腰上系著張翠芬用爛衣裳改的布圍兜，扭頭朝侄子喊。

    “好?！鳖櫊N陽去雜物間拿竹筒，楚岱洗了碗見灶前有人燒火用不著他，也跟了進去。

    “哥，我幫你?！彼眠^鈍刀，又從旁邊提了一兜干辣椒。

    顧燦陽看了他一眼，“嗯”了聲。

    倆人坐在雜物間，楚岱往里放干辣椒，顧燦陽握著鈍刀一直剁。

    兩個男人都沒說話，只能聽到“篤篤篤”的聲音。

    顧青烈在弄涼菜，把咸鴨蛋切開，被他切廢了好幾個。

    張翠芬心疼得不行，“你別帶殼切啊孫，把咸蛋殼剝了，用棉線一拉就成?！?/br>
    時家的人進來想幫忙無從下手，顧家的人已經把廚房擠滿了，顧鐵錘正蹲灶前燒火呢。

    所有菜都備齊了，顧財把蒸飯的蒸籠挪開，三口大鍋一起洗：“大伯，您火燒旺些，我要燉雞rou了?！?/br>
    顧鐵錘從兜里摸出顧寶給的煙，從爐子里夾了個紅炭塊點燃，吸了一口，說：“放心下油吧，都燒著呢?！?/br>
    他瞇著眼睛仔細看了眼煙上面的字，雖然讀的書不多這幾個簡單的字還是認識的，大前門嘛。

    這可是好煙，以前他兒媳婦家里哪個親戚得了一盒，說是要煙票，還得三毛五，炫耀了老半天，他兒子從媳婦娘家回來就一直說那個親戚把煙別在耳朵上，也不抽，就是嘚瑟。

    想了想，他也從兜里又摸出一根，別在耳后。

    眨眼到了十點半，平時做點什么總覺得時間太快了，他們在廚房出菜不贏就覺得時間飆走，好在顧財是見過大場面的人，十二道熱菜有序下鍋，炒好的盛到大木盆里，先用木蓋子蓋上。

    旁邊的菜碗一沓一沓，等到了吉時，緒阿爺主婚說了好話，新人拜完堂就得上菜了。

    顧寶也累癱了，和人打招呼臉都笑僵了，從七點多開始到現在十點多陸續有大人帶著小娃娃過來，還有些他甚至覺得有些臉生，當時就覺得完了。

    他趕緊跑去廚房，手扒著門框，探進去半個腦袋：“哥，六十八桌的菜可能不夠，我看有些人好像不是咱們生產隊的?！?/br>
    顧財一愣，“都上了情？”

    顧寶點頭，“他們自己報的名字?！?/br>
    那這也不是過來蹭吃的呀，顧財忍不住學他大哥的招牌動作，撓頭，結果撓到了毛巾。

    “這樣，你趕緊去堂屋找爹和大哥，大哥認識的人多，估計是沖著他來的，你讓他去接待吧，叫上雄娃和援朝趕緊去堂屋旁邊的屋子支兩個圓桌，能坐多少坐多少?！?/br>
    “好嘞，我現在就去！”

    燒火的顧鐵錘站起來趴在木窗上往外看了一眼，平時空曠的院子擠滿了人，他問：“糧食夠不夠，不夠我回去拉兩車過來?！?/br>
    “夠！就是還得繼續蒸，蒸籠不夠?！鳖櫦业募Z食多，他們家人口多，賺工分的人多分到的口糧也多，不過這一次酒席下來，顧家幾十口人得勒緊褲腰帶吃兩個月的麥麩饃饃了。

    “我回去取?！鳖欒F石不知道從哪個角落鉆出來，對侄子說：“你安心炒菜，有什么事招呼一聲，別耽誤了上菜時辰?！?/br>
    “好，小叔你把衛國他們叫上?！?/br>
    “知道?！?/br>
    好在顧家男人多，都是青壯勞動力，要做點什么體力活四五個漢子就圍過來了，他們從顧鐵石家搬了兩個大蒸籠回來，又拿了幾個木盆。

    裝菜打飯的盆肯定不夠。

    顧金本來在堂屋和社員們聊天打屁，聽弟弟說來了很多不認識的人，他快步往門口走：“你三哥怎么說？菜夠不夠？”

    “三哥說咱們家的人先不吃，把客人們招待好咱們晚點吃?！?/br>
    顧家人不上桌又能空出很多飯菜。

    “行，你去跟大伯說一聲，他們這些長輩必須上桌，咱們堂兄弟和侄子們就先忍忍，晚上自己再弄一頓?！?/br>
    農村擺席一般都是只有中午這餐，晚上會把親戚喊過來繼續熱鬧熱鬧把中午剩下的菜繼續吃完。

    “我知道，哥趕緊去吧?！?/br>
    顧寶著急忙慌往廚房跑，顧金撓撓頭百思不得其解往院子里走。

    按理說大屯子村和大溝子村的熟人都到了也就四百來人吧，小娃不算，一般都是兩個大人兩個小娃坐一條板凳。

    或者娃娃自己站著吃，他們不咋占座位。

    今天能來這么多人他實在是沒想到，兩個村的每戶都來了人。

    “老大?！鳖櫦掖蟛八?，“你過來看看情數?！?/br>
    顧金看著滿院子的人也懵，忽然認不出來哪些是生面孔，正好顧家大伯這聲喊讓他回了神。

    “你來看看，”顧家大伯也有些頭疼，“這個本子都快寫滿了，光是情數就有一千多了，還不包括咱們顧家人的?！?/br>
    一戶兩塊，五百戶一千，來上情的顯然不止五百人。

    顧金壓低了聲音，茫然道：“大爺爺，您能認出不是咱們村的那些人是哪來的不？”

    “你自己看看吧?！鳖櫦掖蟛纱喟讶饲楸〗o他。

    “謝長河，謝遠……”他忽然明悟，哭笑不得：“紅旗生產隊的??？”他們生產隊也是兩個村子，村民大多姓謝，一個老祖宗下來的。

    “可不嘛，幸好隨禮備的多?！鳖櫦掖蟛畵u頭，“你也別找了，他們上完情就走了，說就是來沾沾喜氣?！逼鋵嵕褪峭妻o，知道顧家沒備這么多飯菜。

    顧金拿著人情薄，只覺得格外沉甸。

    秦武走過來，“剛才紅旗生產隊的大隊長還有紅星生產隊的大隊長都來了，就留了禮金，讓我跟你道聲喜?！?/br>
    “憨子？”見他半天沒說話，秦武抽開他手里的人情薄，“人家這是感謝你捎上他們搞蓄電站呢，剛才紅旗生產隊的大隊長問我，是不是要搞磚窯，問能不能帶上他們一起搞?！?/br>
    第88章 紅紅火火088   你說呢，媳婦兒

    “這事現在說不準, ”顧金撓撓頭，“得先跟公社匯報，到時候咱家一起去一趟吧, 大家一起搞也好?！?/br>
    秦武點了點頭, “我先去坐著了, 你忙你的?！?/br>
    中午十二點, 吉時到，院門口掛的鞭炮被點燃, 顧雄和顧援朝拔腿就跑, 一陣噼里啪啦。

    顧財在廚房扯著大嗓門喊：“顧家的小子們！上菜了！”

    先上涼菜，涼拌海帶絲、花生米、咸鴨蛋。

    顧卿卿也被楚岱接了出來, 一對新人攜手往堂屋去。

    顧鐵柱和楚淵坐在最上面那一桌, 時連云時連采作為女方的舅舅也坐在旁邊那桌的上位, 緒阿爺手里端著酒杯——

    “在這個喜慶的日子, 顧家女和楚家郎喜結連理，卿卿就不用多說了，咱們大屯子村的閨女，在座的諸位看著這丫頭長大的, 新郎官楚岱, 保家衛國的英雄，當兵的?！?/br>
    “這杯酒我祝他們白頭偕老, 早生貴子?！?/br>
    說完, 仰頭一飲而盡。

    作為上一任生產隊大隊長，緒阿爺的地位絕對是在場所有人中, 在村民心里最重的。

    村民們不用顧家勸酒的爺們說話，自己舉起酒杯：“祝新人白頭偕老情比金堅！”

    不識字的村民多，但是參加的婚禮多, 每次來來回回都是這幾句車轱轆話，他們都學會了。

    “卿卿，要拜天地了?！本w阿爺小聲提醒一邊和顧鐵柱說話的姑娘，顧卿卿趕緊又乖巧走到楚岱身邊。

    這一幕把村民們都看笑了，“顧家的皮猴終于被人收咯?！?/br>
    “一拜祖宗?！本w阿爺雖然上了年紀，仍然擲地有聲。

    小兩口對視一眼，朝堂屋上方擺放的牌位恭敬彎腰。

    “二拜父母?！?/br>
    顧卿卿和楚岱同時朝被拉到中間的顧金時如霜還有楚淵行禮。

    時如霜眼角泛紅，臉上帶著欣慰的笑，顧金撓撓頭憨笑，楚淵看了眼身形修長的兒子，心里情緒復雜，從兜里摸了兩個紅封給新人。

    時如霜和顧金也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