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有些涼，見她微微顫抖，他問：“這么晚了，在這干嘛？”

    白蓉眼神透亮，定定地望著他：“我聽說顧排長的meimei在這兒弄了大棚種青菜，過來看看?！?/br>
    楚岱沒什么情緒地“哦”了聲，意味不明：“白天不看，晚上來？”

    “白天沒空呀，我們文工團要排練舞蹈，后天表演?！?/br>
    “嗯?！背返戳怂谎郏骸霸琰c回屋吧，這塊地老余看得緊，誰要是動了他會發火的?！?/br>
    白蓉心里慌張，好似被人一眼看穿，她眼眶蓄淚：“阿岱哥哥你在說什么呀？懷疑我要破壞菜地？”她是真委屈，本來確實動了點壞心思，這段時間顧卿卿在團里風頭很盛，她心里有些不舒服。

    再加上方蝶在她耳邊吹風，她是真的害怕顧卿卿的菜地長出青菜后，阿岱哥哥對她更加另眼相看。

    但剛才走到大棚前她就后悔了，自己出生在軍區大院，從小聽到的就是為人要正直坦蕩，她不能做愧對頭頂上這顆紅星的事。

    可楚岱冷淡的語氣刺痛了她，明明那天看到她，阿岱哥哥還是很開心的。

    怎么忽然之間就變了？

    “回屋吧?！背诽_要走。

    “阿岱哥哥?！卑兹厣锨耙徊?，淚眼婆娑地看著他：“你答應過哥哥會好好照顧我的?！?/br>
    聽她提到白延，楚岱眸色有片刻怔然，他抬頭第一次仔細打量面前的白蓉。

    小姑娘和她哥眉眼很像，當年他們哥幾個在大院的時候，小姑娘天天跟在他們屁股后面跑，甜甜地喊著阿延哥哥阿昭哥哥阿岱哥哥。

    兩年前，白延和他在邊境作戰，犧牲了。他兄弟最放心不下的就是這個meimei。

    楚岱是獨子，一直把她當meimei看。她小時候就愛挽著他的胳膊跟小伙伴炫耀：“這是我家阿岱哥哥！好看吧，我哥哥會的可多啦！還給我做了一只很大的竹蜻蜓呢！”

    白延犧牲后，白叔痛不欲生，他爹也狠狠踹了他心口一腳，斥罵他帶著白延跑到建設兵團，害得白叔沒了兒子，白蓉沒了哥哥。

    楚岱這輩子唯一后悔的事就是他兄弟那顆子彈，他沒擋住。

    “小蓉，你長大了?！背份p嘆：“要是你哥看到你現在的樣子，他肯定會很高興的?！?/br>
    “可是我已經沒有哥哥了，阿岱哥哥，我沒有哥哥了！”白蓉撲在他懷里失聲痛哭，她心里對顧卿卿很是羨慕，羨慕她哥哥顧青烈那么疼她，聽說為了她還去懸崖上摘西瓜。

    要是她阿延哥哥還在，肯定也會為了她做很多很多事。

    楚岱雙手垂在身側，任由她趴在身前嗚咽。

    如果當時死的是他該有多好，楚淵不見得會有多悲痛，阿延也能活著，小蓉不會失去哥哥。

    顧卿卿站在陰影里，對于剛才聽到的話有些怔愣，半晌沒回過神來。

    白蓉趴在他肩上，緩緩抬頭，輕聲抽噎：“阿岱哥哥，我聽說關伯伯在給你介紹對象?！?/br>
    楚岱不知道她思維怎么跳躍得這么厲害，哭笑不得：“小孩子，從哪聽的謠言？”

    “我爸說的?！卑兹囟⒅麧嵃椎南掳?，聲音很輕，幾乎要隨風而散：“阿岱哥哥，反正都是介紹，那你不如跟我結婚吧，咱倆從小一起長大，知根知底，我爸也是一路跟著楚伯伯過來的?！?/br>
    越說，她心里越發堅定：“阿岱哥哥，咱們結婚吧?！?/br>
    “你答應過我哥，要好好照顧我的?！?/br>
    黑暗處，顧卿卿手指指甲不自覺掐入掌心，紅了一片。

    楚岱眸光冷了下來，他后退一步，讓白蓉靠在他身上的身體落了空。

    “小蓉?！彼曢_口：“關叔沒有給我介紹對象，我也不打算跟誰結婚?！?/br>
    “我答應過你哥哥，要好好照顧你，把你當成自己的親meimei，直到你嫁人為止?！?/br>
    “你現在年紀還小，有些事想不通，可以慢慢想，如果在部隊或者別的地方遇到中意的人，可以和哥哥說，哥哥會給你準備一份嫁妝?！?/br>
    見白蓉面色在月光照映下越來越慘白，他終究有些不忍，但還是怕她想不明白——

    “小蓉，打消不該有的念頭，哥哥衷心希望你能找到自己的幸福?！?/br>
    “哥哥永遠會是你的哥哥?！?/br>
    說完，他沒再看她，走到列兵前面，沉聲道：“繼續巡邏?！?/br>
    “是，連長?！?/br>
    有序的腳步聲遠去，白蓉終于忍不住，蹲在地上捂著臉嚎啕大哭。

    顧卿卿從來沒見過這樣的楚岱，干脆、利落，不留情面，甚至是鐵石心腸。

    和他從小一起長大的白蓉都被他嚴詞拒絕，那她呢？

    顧卿卿不敢想。

    輕手輕腳回了屋子，她躺在床上，左想右想就是想不通。

    楚岱為什么這么抗拒結婚？有陰影？還是早就有了心上人？

    翻來覆去睡不著，從枕頭下摸出照片，顧卿卿借著月色，目光落在照片上的男人臉上。

    他生了一雙極好看的的眉眼，炊事班的小戰士說楚岱性格有些冷，但是面冷心熱，余叔說楚連長是個性格很傲的人，但是很好相處，沒什么架子。

    確實，能忍受她哥在耳邊叨叨一天都不嫌煩，是挺好相處的。

    可是他不想結婚呀！

    這人的心是什么做的？石頭嗎？是不是在戰場上廝殺慣了，心也麻木了，捂不熱了。

    顧卿卿腦子里亂得很，她放下照片扯過被子蓋住頭，心想真難搞。

    -

    她這兩天除了小菜地和軍需處，哪也不去，連食堂都不踏足。

    她在刻意躲著楚岱。

    見了他她怕自己會忍不住想入非非，會圖謀不軌，會想將他占為己有。

    從小到大，想要的東西她都能得到，阿爺阿奶阿爹阿娘叔叔嬸嬸哥哥們都慣著她，好像一切都是撒個嬌就能解決的事。

    可想到昨晚楚岱那冷漠的神色，她是真的怕了。

    昨晚做夢都是楚岱冷冷看著她，說：“哥哥勸你，不要肖想不屬于你的東西?！?/br>
    顧青烈給妹子送飯，見她魂不守舍的，以為是想家了。

    他把鋁飯盒放在桌上：“卿卿，要不再寫封信回去，讓阿爹阿娘回個信？”

    顧卿卿點點頭，又搖頭：“哥，我想回家了?！?/br>
    顧青烈把她的鋁飯盒推過去，笑嘻嘻道：“哎呀，我們卿卿這是打算放棄啦？”

    “唉?！鳖櫱淝渲刂氐貒@了口氣：“哥，你說喜歡一個人咋就這么難呢?！?/br>
    顧青烈把煎蛋都夾給她：“怎么回事？因為文工團那個小白同志？”

    “不是……你聽到啥啦？”顧卿卿嗅覺敏銳，她哥這個木頭腦袋竟然能想到白蓉身上去？奇了怪了。

    “是她身邊那個方蝶同志去食堂打飯的時候說小白同志和老楚青梅竹馬，小白同志也是為了他才千里迢迢來兵團演出的?！?/br>
    顧卿卿抗議：“那我也為了他千里迢迢北上來了建設兵團呀！我還扒拉豬糞種菜呢！”

    顧青烈沒忍住笑噴了，他咳嗽幾聲：“哥有空就去幫你追肥哈，別著急嘛?！?/br>
    “這事兒也不知道真假，反正小白同志這幾天也沒在食堂出現過?！?/br>
    “那楚岱呢？”顧卿卿有些扭捏，還是忍不住想他，“他對這些事沒個說法？”

    聽他那晚上淡薄的言辭，要是知道這事不應該不澄清啊。

    “老楚昨天晚上就帶兵去了戰場啦?！鳖櫱嗔野峭觑埡欣锏娘?，一粒米也不剩：“晚上文工團有表演，你自己去看吧，哥下午也要去打仗咯?！?/br>
    第35章 紅紅火火035   青菜發芽啦

    顧卿卿不知道為什么, 忽然心里一緊，她放下筷子看著自己的哥哥，輕聲道：“哥?！?/br>
    “哎？咋啦？”

    “你小心點?！?/br>
    “知道啦?！?/br>
    目送顧青烈的背影離開軍屬院, 顧卿卿嘆了口氣, 放下心里多余的情緒, 去了隔壁屋子。

    許念低著頭默不作聲補衣裳, 聽到響動抬頭看，見是她, 微微點頭：“坐吧?！?/br>
    顧卿卿挨著她在床邊坐下, 雙手撐在膝蓋上捧著臉看她縫縫補補。

    顧卿卿仔細地看著她來回穿針，見破洞的衣裳經過她手完好如初, 不由感慨：“阿念姐, 你這補衣裳的手藝可以去當裁縫了?！?/br>
    許念只是輕輕抿嘴笑了笑, 很快嘴角又平整了。

    顧卿卿就這么陪著她坐到夕陽西下, 沒有問她和趙澤怎么樣了，而是說：“今晚文工團有表演，咱們去看看呀？”

    “好?！痹S念把補好的衣裳放在一邊，收拾好針線簍, 主動拉她起來：“我們去食堂吃飯吧?！?/br>
    顧卿卿有些受寵若驚, 從認識以來她就知道阿念姐是個內向的人，不會和人有這種親密舉動。

    “好呀~”她眉眼彎彎, 握著許念的手起身, 倆人并肩去了食堂。

    落日余暉落在平房上，陰影被切割成各種形狀, 顧卿卿抬頭仰望天邊紅霞，只希望他和她哥哥戰無不勝，全須全尾地回來。

    食堂很空, 除了留守站崗的士兵，其余人都去了戰場，就連軍醫也大多跟了過去。

    這是她過來這么久，第一次覺得冷清。

    余富貴直接把她們倆的飯盒端了過來，坐在她們對面一起吃飯。

    “卿卿，小許，心里擔心吧？沒事兒，習慣就好?！彼呛堑匕杨櫱淝涞匿X飯盒推了過去：“你哥讓我把他那份rou也給你，其實都是從他伙食里扣，平時也能給你加餐的?！?/br>
    顧卿卿聽到這句話，癟癟嘴，忍住眼眶的淚，硬生生擠出一個笑臉安慰旁邊默默低頭吃飯的許念：“是呀，他們上戰場這么多次了，肯定沒事的，欸就是不知道啥時候回來，要是兩三天還沒打完等他回來我的菜苗都要長出來啦?！?/br>
    余富貴轉移話題：“卿卿啊，叔估摸著你的青菜種快要出芽啦，別忘了澆水啊?！彼褪沁@么一說，出不出芽心里壓根沒底，想給顧卿卿找點事做，注意力在菜地里她就不會東想西想了。

    “成呀，”顧卿卿也是個沒心沒肺的，轉眼就把煩惱拋在腦后，看到飯盒里的紅燒rou眼睛都直了：“余叔！明天還能按這個伙食標準嗎？我哥回來了讓他天天吃南瓜！”

    “那不行?！庇喔毁F瞇眼笑：“你也不怕齁著?！?/br>
    這邊顧卿卿和余富貴倆人一唱一和，許念聽完忍不住彎起嘴角。

    顧卿卿眼底的笑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