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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教練, 再不飛,陣風要來了?!崩钛由綇堥_一只手迎風感受,善意地笑著提醒道。 萬教練轉頭看向李延山,不知想到什么,猛地怔住,后知后覺浮現出自知失言的懊喪。 沈愉初現在心提到了嗓子眼, 對自身安全的巨大擔憂讓她無心關注萬教練忽上忽下的內心活動。 畢竟是要將性命交付出去, 她不知道ABCD證的等級區別, 便將衡量標準換成便于自身理解的形式,揪著心扭頭問李延山, “你……無意冒犯, 你飛過多久了?” 李延山聽話地有問必答, “我有十年飛行經驗了?!?/br> 沈愉初緩緩舒了半口氣。 飛了十年,沒死,也沒缺胳膊少腿, 可以推斷出, 至少飛行技術是過關了。 “別緊張?!崩钛由綄⒁恢皇执钤谒缟?,掌心guntang得能燒炙皮膚,拇指安撫性地輕輕摩挲了下,“jiejie, 我一定會保證你的安全,相信我好嗎?” 沈愉初支吾了下。 換成其他任何一個場景,她都無條件相信李延山。 可到底是性命攸關的場合…… 李延山見她遲遲不說話,眼簾難過地垂下顫了顫,收回手,慢吞吞地說:“沒關系,那就算了?!?/br> 并且效率極高地開始動手解繩索搭扣。 雖然嘴角低低耷拉著。 眼底冒出的陰霾不是暗黑色的,是遮了明亮太陽的淺淺薄薄的烏云,是“委屈了但我不說”的小可憐。 沈愉初對他這種無聲的示弱沮喪毫無抵抗力,想要堅決拒絕的底氣一下就弱了,憋了半天伸出手,“證讓我看一下?!?/br> 萬教練在一旁看著,痛心疾首又硬憋著不敢言的模樣,見她懷疑到想看執照的地步,更是驚訝得差點一頭撅過去,急得原地打轉恨不得捶胸頓足。 李延山本人倒是不疾不徐翻開手機相冊,從后面遞上來,“沒隨身帶出來,這是照片?!?/br> 沈愉初接過來看,接連劃過的幾張照片,有Brevet de Pilote,有Passeport Pilote。 她沒見過飛行執照,照片看上去像模像樣,應該是真的。 五顏六色的飛行護照上,留有密密麻麻的手寫記錄,沈愉初從和英語很相近的幾個詞里辨認了下,Date,Site,Duree…… 應該都是他過去的飛行記錄。 但她越看越疑惑,“怎么是法語的?” “這當然是真的!”萬教練頭發都快要燒起來了,急得跳腳。 沈愉初覺得萬教練的舉動似曾相識。 盯著那張皺成一團的黑圓臉思考了會兒,想起來了,就跟鄰居家小姑娘在愛豆被污蔑時的反應一模一樣。 李延山沒什么表情的瞥萬教練一眼。 萬教練立刻會意,對沈愉初咚咚用力拍胸脯,“有問題你來找我!我把整家基地賠給你!” 沈愉初瞠目,“倒是不必承諾到這個地步……” 真有問題她就犧牲了,怕是等不到賠償的那天了。 此時其他工作人員也上來七嘴八舌地勸,沈愉初在看過照片后本來就相信了李延山的能力和技術,加之被這么多人群體忽悠,勉強點頭應了。 李延山在她身后,很近很近的地方,說話時帶出的氣息盡數停留在她脖頸后的汗毛上,“jiejie,待會兒我說跑,你就用盡全身力氣跑,千萬別在崖口停下來,也不要跳?!?/br> 沈愉初根本沒有說話的念頭。 她想她大概是瘋了,被他攛掇幾下,就一時勇上了崖邊。 抬眼是湛藍的天,偶有幾朵輕薄的云團飄過,連綿的低山蜿蜒不絕,進了秋,葉紅草黃,火熱熱的一片。 腳下不遠處,就是陡空的山坡,縱目望一眼,心里都發顫,腦部應激畫面是踏空摔下去,咕嚕嚕滾到山底,團成一個扎滿草葉的rou餅。 “準備好了嗎?”李延山的嗓音聽起來像是跑道起點舉起的發令槍。 沈愉初腎上腺素飆升至頂端,報警器烏拉烏拉的閃著紅光亂響,熱氣在頭頂炸出蘑菇云,手腳末端卻是涼的。 她攥緊兩側的綁帶,下意識找話題拖延時間,“不跑會怎么樣?” 她是惜命的,絕對聽從指揮,問出這種問題只是好奇。 “可能會摔死吧?!崩钛由捷p描淡寫地答,甚至好像還笑了笑。 沈愉初呼吸都停滯了。 當初做的荒唐夢一語成讖,他是真的不怕死。 “跑?!?/br> 她感覺他從后面輕輕推了一下,腳下條件反射地開始跑。 萬教練拽著繩索也跟著他們一道狂奔,在懸崖邊緣用力把他們甩了出去。 一根尖銳叫囂的“滴——”聲橫平心電圖線從眼前劃過。 “jiejie,別害怕,有我在?!崩钛由綔厝岬膶捨柯暫秃艉舻娘L聲混在一起。 好吧,這回真是要生死一體了。 腳下騰空的一瞬間,沈愉初的心跳仿佛都停止了,渾身血液都積聚在嗓子眼里發不出來,閉眼認命等待刮臉的颶風。 出乎意料的,想象中的呼嘯俯沖沒有出現,連跌宕上下都沒有。 沈愉初納悶但驚喜地慢慢睜開眼。 他們被風托著,迂回前行,輕飄飄的,緩悠悠的,眼前是碧藍天空,腳下是層次的梯田,一切美景盡在俯瞰。 小時候幻想過在云團上蹦跶,大概就是這種感覺。 她變成了一只貨真價實的鳥兒,生平第一次體會到“心曠神怡”是何等的舒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