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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是者三,顧凝熙終于咬著牙睜開了眼睛,視線慢慢清晰,扭轉頭頸如同搬移泰山一般費勁,他聽到了自己“呼呼”的吃力喘息聲,連忙屏息再長出氣,壓抑著不雅的聲響,靜靜打量周遭。 這間屋子是全然陌生的,布置處處透著貴重,自己躺在板硬的高床之上,鼻端是滿滿的藥味。 床腳或站或坐著兩個身著不知哪個府邸下人服飾的單薄年輕男子,手里好像交接著什么東西。 稍遠些,窗邊并肩立著兩個女子,隱約聊什么事。她們背對顧凝熙,個頭相近,一個穿著他們顧府丫鬟的著裝,另一個,居然是一身黃色衫裙! 娘子! 顧凝熙就要脫口喚人。 他都張開了唇,又猶豫一瞬咽回聲音,放足目力凝視黃衣女子,甚至不自覺地、顫巍巍地挪動著以手肘半支起上身,想看得更清楚些。 即使是晃動一般極輕微的幅度,也牽扯到胸前傷口,裂骨斷脈之痛毫不客氣席卷而來,顧凝熙輕“嘶”出聲。 屋內四人都聽到了,紛紛靠攏過來,七嘴八舌:“爺醒了?” 顧凝熙在女子未轉身前就意識到,這位不是荷娘。 身段不同,骨相不同,站姿都不一樣。 至于黃衣色澤,是比姜黃色更黯淡兩分的土黃色,失去了姜黃的端莊穩重,看著陳舊悶氣?;y一時看不仔細,但絕不是娘子之前慣穿的百蝶穿花圖樣。 待四位男女湊過來,顧凝熙一一掃過三張平平板板、模糊如霧的臉孔和獨樹一幟、眉眼清明的面容,對應上了,穿黃衣的是應該待在京城新顧府的莫七七。 難道自己回到了府中?可是房屋不像。 對著他唯一確定名姓的人,顧凝熙聲氣微弱地問:“七娘,這是哪里?” 莫七七喜悅的神情那般靈動,像是將熱烈陽光鑲在了五官上,顧凝熙看著這枚活潑潑鏡子一般的姑娘,被帶動著無意識松開了眉心褶皺。 就聽她翹著嘴角回答:“太好了,熙哥哥,你都昏迷了整整兩日了,終于醒過來了,要不然我們又要去找大夫詢問了呢。你問這里啊,是吉昌伯爺在京郊的莊子?!?/br> 程士誠?顧凝熙沒料到在他的屋檐下,瞬間想起記憶中,窺視到他與荷娘并肩說話的場景,靠得那么貼近,所為何事?他眉頭又皺攏回去。 “兩日?如今二十二么?我為何在他的莊子里?”顧凝熙著急問道,不留心說得快了些,嗆咳起來,眼角泛起紅絲薄霧。 兩個年輕男子連忙一邊自陳身份,一邊將他翻動成側身姿態來,為他輕輕拍撫后背。 聽聲音也猜到了,這兩個正是自己的小廝識書、識畫,不過沒有穿一身黑衣。顧凝熙又聽到另一名自家丫鬟說她是流光,知道身邊都是親近人,莫名放松了幾分。 識書、識畫一言一語給顧凝熙講了這兩日來的情形,說到后面,兩個大小伙子都哽咽住了。誰能知道他們多么害怕主子爺挺不過來、再也不會睜眼??! 兩人輪流十二時辰看護著顧凝熙,比他清醒時候抱著討主子歡心那種殷勤更為真心勤謹,此時見顧凝熙聲氣微弱卻目光湛然,紛紛放下心頭大石,只想就地睡倒。 細心的流光端來溫水,問顧凝熙要不要潤潤唇,還說能不能吃別的東西,要等大夫來看過聽醫囑才行。 “爺放心,這次是溫白開水,不是苦丁茶,正適口?!绷鞴舛荚谘劢遣刂鴾I光隱隱,試圖逗顧凝熙莞爾。爺能大難不死,至少是滿府下人的福氣。 莫七七已經迅速出房一瞬又回來,自己拽來圓凳坐到床頭,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顧凝熙看,像是怕他又昏迷不醒,如同看著隨時會消失的寶貝一般。嘴里嘟囔道:“我出去告訴張嬸了,她馬上叫大夫過來,熙哥哥覺得身上怎么樣?” 顧凝熙甚覺窘迫,側過頭去避開姑娘視線,勉力在小廝攙扶下半靠半坐起來,身上一涼,驚覺自己正是披衣敞懷的不齊整模樣。 實則不過露出了脖頸到鎖骨周圍的肌膚,冷白細致一大片,鎖骨窩深的好像夠藏一只小蜂鳥。大約從第一節 肋骨往下,就是令他覺得僵硬局促的層層繃帶,一直蜿蜒到腹,裹他如同蠶蛹,顧凝熙還是深感赧然。 他整個人向墻里轉了轉,重心向內側偏移些,抬起外面這只青筋迸現的手攏了攏眼生的上衫衣襟,順勢握住布料擱在胸腹間,自己低頭看了眼,好像遮住了上身,才覺得舒坦幾分。 兩日食水未沾,顧凝熙竟然不覺饑餓,就是有金星在眼前打轉,時黑時明。他忍住暈眩,一手握衣,一手接過溫潤茶盞淺淺飲了兩口。唇瓣的干裂得到了緩解,可是喝下去的水不知到了哪里,身子一點感覺都沒有,好生奇怪。 顧凝熙維持著身子向內、頭頸對外的別扭姿勢,喘勻了氣后想起顧凝然,連忙問道:“他救上來了么?也在莊子里么?”這一聲比他剛醒時的問話要清楚些,沒那么沙啞含混了。 “陶居士當日就打發人送他回京了?!?/br> 顧凝熙直覺點頭表示知曉,又覺腦中嗡嗡然,便突兀地停止動作,應了聲“知道了?!?/br> 他順著自己病中思緒自言自語道:“幸好沒讓他得逞。我也算來得及時了。不知道荷娘有沒有受到驚嚇。顧凝然,需受嚴懲才行。先法又情,我不能手軟,大不了之后向長輩請罪便是?!?/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