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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越來越近,陶心荷分辨出來了,像是常常跟在顧凝熙身側的識書、識畫雙胎兄弟的叫喊。她總不會幻聽出這兩個小廝的聲音吧? 轉瞬間,陶心荷便明白是出了事,心底滋味難辨,面上力持鎮定,穩住步子迎聲而去,在莊子門口到正房的道路上看到了一群人。 陶府家丁混著顧府家丁,前前后后十來人,好幾個渾身滴水、發髻散亂,胡亂喊著“救人”、“這兩位從河里撈起來了”、“還有氣息,快些”等等,搬抬著兩名男子向里行來。 他們的姿勢有些別扭,并排而行,腳步甩不開的樣子,陶心荷不自覺抬手按住激跳的心口,定睛打量過去。 被橫抬著、緊閉雙目的其中一人,面容身姿早就鐫刻在討喜呢還心底,正是顧凝熙! 陶心荷一時不知作何反應,眸子快速掃過他全身,發簪消失不見導致黑長發絲散亂地粘在頭臉上,面色蒼白近灰,胸口幾無起伏,死氣沉沉,整個一副不詳之兆。 他的頭頸、腰臀、雙腿被幾個家丁抬扶著,長袍濕透,不知是誰幫他將后半截下擺撈起搭在肚腹處,里褲可見,不符合他一向講究衣衫整齊的習慣。 更令陶心荷心驚rou跳的,是看到顧凝熙胸口?害處插著一柄匕首,只余柄端在外,可想而知刺進去多深。 顧凝熙整個身子,包括匕首隨著壯漢們前行而微微晃動,觸目驚心,這豈不是?人命么? 他兩手自然垂落,靠近陶心荷這側的長長手臂幾乎觸及地面,手掌無力張開,一路隨著別人行走而前后虛空擺動,一路從指尖垂下淋漓水線。 陶心荷稍稍踮腳去看他另一側的手,發現是緊攥成拳的模樣,死死抓著別人一角衣袍,指骨分明,青筋在被泡得死白的手背上分外突出,說明了顧凝熙昏死都不松手的執念。 也因為顧凝熙抓著這角衣料不放,兩名從河里撈出來的男子分不開,眾人只能并排抬著他與另一人,擠擠挨挨,才讓陶心荷一眼看過去覺得別扭。 陶心荷覺得自己仿佛漂在了虛空之中,對周遭嘈雜的聲音充耳不聞,滿眼都是顧凝熙這般受傷垂死的樣子,心在無止境地下沉、下沉再下沉,平日的指揮若定飛到了九霄云外,她連自己身處何處、姓甚名誰都一時忘記。 直到晴芳湊過去打量一眼,驚呼道:“是顧司丞和……顧編修,怎么是他們堂兄弟?” 陶心荷的神智終被喚醒。她瞄了一眼,另一人果然是顧凝然,亦是沒有意識的樣子。 其中緣故來不及細究,人命關天,更何況是認識之人,眼下救人當緊,陶心荷深吸口氣,指尖狠狠掐入掌心,刺痛感有助于她頭腦恢復運轉,啞嗓說出第一個字后使勁咳嗽幾下,終于鎮定,有條不紊安排起各項救助事務來。 第76章 眾人吆吆喝喝喊著口號, 硬是幾人并排從不寬的房間門口擠進去,邁腿跨進方才專門空出來的屋子里。 靠墻一東一西,擱著兩張農夫們平日睡的緊窄木板床, 遙遙相對, 已經鋪上了簇新的、厚騰騰的墊縟??墒穷櫮鹾皖櫮贿€因衣角相連著,無法分到兩頭去,大家一時犯難住了腳。 一名穿著老顧府下人衣飾的憨實漢子再次咬牙去掰顧凝熙的拳頭, 然而滿頭迸出青筋卻無濟于事, 他沒想到熙二少爺毫無清醒意識卻殘留著這么強的手勁, 自己心底發虛,連忙像是市井百姓對付作亂的冤魂野鬼一樣,深深叩拜顧凝然, 喃喃有詞求他松手。 陶心荷吩咐雜事, 遲進來一步,一眼便看到此人所為, 輕斥一聲:“他又沒死, 不是鬼祟!” 接著, 她靠近顧凝熙身側, 打量了他微弱呼吸一瞬, 親手用剪刀將顧凝熙拳外的衣料順他拳形“呲呲”剪開。 顧凝然的長袍便可笑地缺了半角,飄蕩在他身/下。 同時, 顧凝熙的這只手臂由半平舉換作了無力垂下, 他的五指痙攣一般緊了緊, 陶心荷眉頭一跳, 下意識張口喚道:“顧凝熙?”對方卻依然眉頭皺攏著, 沒有其他反應。 陶心荷注視諸人分別抬顧家兄弟二人到床上去,有自家仆從猶疑著過來請示:“居士, 他們衣裳透濕,要不要脫掉???” 她將剪刀隨手遞給問話的人,蹙眉吩咐道:“胸口插著匕首的男子,將他衣衫剪開,盡量不要觸動到匕首或傷口?!比缓髲娨种约毫粝碌臎_動,轉身出屋。 陶心荷安排晴芳去告訴父親、弟妹和薔娘,這里事出突然,只怕會有些吵鬧動靜,讓他們不必驚慌。 屋里的漢子們大約是稍稍處理了兩位落水男子,有人出來問詢陶心荷,他們該何去何從。 陶心荷吩咐自家家丁留一個人同她匯報救人詳情,其余幾位到廚房喝姜湯暖身去。至于老顧府三人,則出來成排抱頭蹲在屋檐下,待她辨明情況,只留識書和識畫在屋里照顧兄弟倆。 她守在屋外,等待大夫間隙,余光看著瑟瑟發抖、相互竊竊私語的老顧府仆從,聽自家仆從說了所見所聞。 陶府諸人按照居士吩咐,幾人結對到河邊探看,遠遠就聽到“救命”喚求,緊趕過去,就見老顧府三名大漢跪在河岸邊捶頭搶地、嘶聲呼喊,兩個瘦弱小廝一點兒不帶猶豫,如同下鍋的兩枚餃子,撲通撲通跳入河中,卻伸高雙手掙扎不已。 漢子哀嚎說河里先掉下去兩個人,是他們的主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