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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薄霧輕攏的晨曦里, 陶心荷脂粉未施,衣飾簡單,明顯是剛起身、趕時間收拾過自己的樣子, 臉色猶帶三分紅撲撲的睡意, 看著又家常又可親。 程士誠自她一進來,調轉目光過去一瞥,便再難移開眼睛, 看初醒嬌嬌看得癡了。嘴里本來在與陶成談到的軍中機械, 也不知不覺停了下來, 直到陶成出聲催促:“伯爺,然后呢?投石機臂桿無力,你們一般如何修理?” 陶心荷作為身心正常的女子, 自然感受到了火焰一樣的視線。她只是努力忽略不自在, 盡力繃直肩背走到父親身后,垂首束手立定, 靜聽兩人談話, 隨時預備著接茬, 避免上次催陶成去了趟吉昌伯府回來, 卻為程士誠說半晌好話的局面。 她放低視線看著腳下, 是與京城各家府邸花磚鋪地截然不同的青石板路面,心不在焉地想, 這是在新顧府、陶府等處用在鋪陳府中屋外路面的石材, 鄉間倒是不同, 鋪在了亮堂堂、闊大方正的堂屋里頭, 確實別有趣致。就是看上去總有錯覺, 以為置身室外一般。 眼波悄悄放遠些,前頭是父親的暗紫色袍角和黑布鞋, 再遠些,余光能看到別的男子打了綁腿的玄色褲腳及白底棕色皮靴,鞋底、鞋幫頗沾染了些綠草汁子和黑灰色泥點子,像是跋涉而來。 一大清早,此處四面無靠,程士誠卻是從哪里來的?所為何來? 兩個男人又聊得投契起來,陶心荷除了一進屋時,寒暄過一聲“伯爺安康”之外,再沒開口。 她默默做著背景板,想著心事,直到晴芳溜邊進來,附在她耳邊俏聲問:“要留客人用早飯么?廚房想請您的示下?!?/br> 陶心荷才清咳一聲,款款抬頭,直視程士誠,問道:“多蒙伯爺造訪。我尚且不知貴客來意,您是要留在鄙處,用些寒點么?” 程士誠終于等到了她主動開口,正如他所想,臉上驟然扯開大大笑容。 其實熟絡三分,誰都能推知,以陶心荷為人周全、事事cao心的性子,必然有這么一問。 方才像是正人君子一樣叉手端坐、不與女眷搭話的程士誠,此時迎上她的視線,以眉眼傳遞心意,絮叨起來:“陶居士,勞您問詢。我和犬子,就住在旁邊莊子上,昨晚隱約聽聞您這邊有動靜,知道來了京城人士,今早便不辭冒昧前來造訪。見到了陶員外郎,才知更是熟人,欣喜不已,一時間聊得忘我,陶居士見笑?!?/br> 旁邊莊子?隔著密密匝匝野草的莊子? 陶心荷蹙起細眉,淡淡言語反諷帶刺:“原來那里住著伯爺一家。我還以為,是兵部大人的私產。兩處莊子雖然相距不遠,卻隔著荒野屏障,我們就沒想著過去打招呼,難為伯爺用了心思。過來十分辛苦吧?還帶著貴少爺,仿佛八歲九歲?伯爺真是嚴父,小小孩童,倒不怕在野草堆里割傷跌倒么?” 陶成被女兒的話帶著想了一瞬,反倒出言:“怪我,一見伯爺就拉你聊閑天,沒細問你跋涉辛苦。原來令少爺坐在貴府府丁壯漢肩頭而來是有原因的,應該就是為了躲避野草吧。我看孩子下地來十分活潑,不像是身子有恙,方才還心中納罕,以為貴府嬌慣孩子,把下人當驢馬使喚。是我暗自揣測了,伯爺見諒?!?/br> 程士誠搖搖頭,不知何時又換了稱呼:“陶叔心底質樸,本來不用自陳的,我又談何見諒。是犬子無禮,看貴處臨河,孩童本性上來就跑得沒影了,也沒個做客樣子,我該請陶叔……還有……阿陶見諒才是?!?/br> 陶心荷這才明白,聽說父子倆來訪,堂屋里卻只見程士誠不見小孩子的原因。 屋外檐下守著伯府仆從衣飾的五名壯實漢子,她方才經過他們,好像還看到了上月守在自己身邊、程嘉推薦來的一名,那人面目不動,真是好笑,說明當時就是程士誠的蓄謀吧。 陶叔?程士誠比父親小了……陶心荷迅速在心底默算,大約是小上十一二歲。 同朝為同品文武官,他卻自降輩分,在知曉他對自己的垂涎下,陶心荷不言自明地懂了他這番言語作態所指。 她看父親后腦勺好幾眼,卻氣惱陶成一無所覺,樂呵呵應話:“阿陶這稱呼,好像是塞北常用的吧,伯爺倒留著軍中習氣,只是方才乍聽,讓我一時辨認不出是喚我還是我家女兒了……哈哈哈……孩子愛玩愛鬧是天性,既然來了,就和我們一道用飯罷,荷娘肯定安排得妥帖?!?/br> 陶心荷卻忍不住反悔,聲調急促:“方才是我不明情由。伯爺既然住在附近,想必貴莊上都準備好飯菜,就等主人回去。我們便不虛留了?!?/br> 程士誠分別對父女兩個點頭笑笑,先就稱呼說話:“陶叔玩笑了。晚輩怎么敢僭越對您用阿陶這種平輩稱呼。對令媛,是我實在不喜歡居士這個名頭,她又不讓我叫荷娘,這才折中,陶叔不要取笑,我怕阿陶氣惱?!?/br> 偏過些臉龐,程士誠眼里的情感滿的要溢出來,對準陶心荷繼續說道:“阿陶,我與貴府有緣,你看,京城里相見不難,在這京郊還能住成近鄰,難道不是天意?一別總有半月了吧,你還是這般拘謹,伯爺長伯爺短,依我看,你直喚我名字即可,阿陶怎么說?” 這人倒是會步步為營! 陶心荷腹誹,男女有別,她稱呼過名字的成年男子,這半生來,也就顧凝熙和陶沐賢二人。而且叫沐賢還好,對另一人私語“凝熙”,也不當著外人,多半是閨房獨處情熱之時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