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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姑娘!希望你能弄明白,我不再是什么熙少夫人了。為何不是,你應該清楚,一遍遍叫這個稱呼,你居心何在?而且,我不稀罕你做的東西,什么圍巾、抹額,什么繡鞋,我通通都不要!你若是只說這些,太讓我小看你,也小看……顧凝熙了?!?/br> 顧凝熙見娘子突然重重動作,正從識書手里拿過干凈布巾,準備幫她擦去手背水漬,聽到這番針對莫七七卻字字暗指自己的言語,一時愣住,布巾舉在手里懸在空中,如同他難堪的心。 莫七七放下鞋子,還沒明白問題癥結,憑直覺回應:“您不喜歡這個稱呼,那我隨著熙哥哥,喚您陶居士可好?鞋子我是用心做的,比之前送到您府上的圍巾、抹額用心百倍,穿著應該合腳舒適?;蛘?,您喜歡別的什么女紅?我都會一些,只是想做些出來,孝敬您,沒有一點壞心思的?!?/br> 顧凝熙輕咳一聲,低頭用布巾擦去桌面流淌成水線的一條痕跡,手伸到陶心荷身前桌位,頓在那里,任由布巾吸飽殘液。 他嘆一口氣,不敢看任何一位女子,出聲緩頰:“陶居士,七娘沒有壞心,只是不懂而已。她父母過世得早,小小年紀與哥哥相依為命,在規矩上粗疏了些。入京居住以來,給周遭鄰人,不論男女,都送過鞋襪、里衣,換取近鄰幫襯。我也是近日才知曉,所以,她送鞋子,不是我們一般解讀的那種貼身私密的意思?!?/br> 莫七七似懂非懂,求助地看向顧凝熙,見對方視線只在地面,便不自知地扯了扯他的衣袖,自以為小聲實則陶心荷都能聽到,問道:“熙哥哥,我做錯了么?不該送鞋子么?” 陶心荷看著兩拳之遙的桌面上,橫亙著顧凝熙如冷玉般、骨節分明的手,抓握的不是毛筆而是布巾,他筆直探過來的手臂上,有姑娘牽扯住臂彎處的一角衣料,拽出一小圈褶皺來,像是抓著救命稻草一般。 何其荒唐?顧凝熙是以什么身份、什么心態說話的?向她解釋莫七七的言行做什么?怕自己誤會了這位好姑娘? 陶心荷交握的雙手各自緊攥成拳,吐息忽然粗重,心底恨聲自問,自己是昏了頭了吧,為何今日要到這里來,看這對男女彼此相知、郎情妾意? 顧凝熙感覺到對面女子的情緒變化,也感覺到了坐在他倆居中的莫七七的拉扯,心頭慌亂一跳,連忙躲避掙開莫七七,順勢收回手臂垂到身側,布巾剛吸收的水又滴落在地,“啪嗒啪嗒”,在凝滯的氛圍里,清晰可聞。 他的呼吸也變得不穩,輕輕半抬頭,看著陶心荷的領口,努力辨認繁復的刺繡花樣,回思自己方才哪里說得不妥當,明明是想稍帶自辯,他年前收到義妹贈鞋,但是兩人并無茍且,怎么惹娘子更生氣了。 陶心荷磨著牙,用盡最后一絲自制,說道:“我告辭了?!蓖瑫r站起身來,動作沒控制好 ,帶倒了圓凳,“乒乓”做聲,她也顧不得了,扭頭快步走向門邊。 莫七七發急起來,追在她身后,尖聲叫道:“jiejie!熙少夫人,我想求你,回到熙哥哥身邊,他不要我,求你收容我!” 將自己化成隱形人的晴芳已經幫主子推開了門扇,聽到這般離經叛道的言語,一時忘記退下,就堵在門邊,直愣愣看著莫七七,遑論被“收容”沖擊到的陶心荷。 陶心荷不敢置信地轉頭,看看立在桌前、一臉痛悔神色垂視地面的顧凝熙,看看近在咫尺、涕淚橫流、就差伸手來拽自己的莫七七。 這對男女,曾經眉目傳情,更要納妾登堂,自己不愿意摻和其間,已經退避三舍若此,怎么還是避不開逃不掉? 自己想要的放下心結、釋懷新生,能在這樣的局面中求得么? 第56章 深深呼吸了好幾口, 陶心荷將視線定在莫七七鬢邊白花上,才找回說話的聲調:“莫姑娘,聽聞令兄過世, 還請節哀。念你傷痛過毀, 方才言語悖亂,我就當沒有聽到?!?/br> 莫七七尚且不明白自己哪句話說得“悖亂”了,再次哀求:“熙少……您別走, 陶居士, 我方才說的, 都是真心話。我哥哥在二十二那日入土了,我真的成了孤零零一個人了,熙哥哥, 他說……嗚嗚嗚……他說, 不能納我,所以, 陶居士, 我只有求你垂憐了?!?/br> 顧凝熙到底在玩弄什么花樣?陶心荷聽得更加分明、心頭卻更加懵懂, 緩緩收回要出門的身子, 回視顧凝熙, 看他開口又閉合,欲言又止, 覺得自己根本不了解這個男人。 是他執意納妾, 自己斷臂求體面, 完成了和離。 本以為, 以后再聽到他的消息, 可能就是他嬌妻美妾、左擁右抱。 結果,和離以來, 他時不時出現在周遭人的言語中,比如借酒澆愁長居在外、扶助孤女送行義弟棺木、豪擲千金買香料等。 香料是送給自己的,陶心荷有些意外,卻不屑一顧。遲來的討好有什么意義? 贈禮并非投自己所好,夫婦三年多,自己一向喜歡木樨香,為了他的喜好才熏染沉水香,顧凝熙真是一無所知。更何況他自己提到吉昌伯府贈禮在先,說明只是邯鄲學步,更不見誠意。 說是想見自己,結果卻是受命于莫七七,替他所謂的義妹也好、愛妾也好,出頭來找舊人,陶心荷知道的瞬間,覺得惡心壞了。 然而,莫七七卻說,顧凝熙反悔了,不愿納她為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