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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士誠依依不舍告辭,臨行還說:“屆時,我會送花燈過來,還請不棄,收下為盼?!?/br> 陶心荷嘆息著拒絕,深深覺得,自己是個討厭、冷淡的主人。然而又有什么辦法呢?對方毫無來由的熱情,“無功不受祿”吶。 ** 上元佳節轉瞬即至,今宵天子與民同樂,宮門外放焰火升巨燈,皇上高樓露面,眾臣稱賀繁華,再外圈永遠不缺湊熱鬧的百姓們。 至于其他地方,更有一年一度的燈火通明、華燈竟艷景象,眾多商家挖空心思設燈展、猜燈謎,大戶人家設元宵棚、供大油燈,還有“走百病”、跪月神的習俗,各有各的去處,各有各的玩法,通宵達夜,人人不眠。 京城人家都會舉家出行來觀燈賞月,偕老帶幼,呼妻喚子、左鄰右伴,喧騰的氣氛直沖九云霄。 不過,有喪事的人家除外。 莫家小院里,和尚們念經聲音,仿佛都小了些、凌亂了些,不曉得是不是心不在焉的緣故。 好容易到了戌時,領頭和尚“阿彌陀佛”念誦一聲,對一身靛色常服的顧凝熙施禮后,說道:“施主,亡靈頭七已滿,您和莫姑娘,身上沾喪的晦氣,少了一層,大善大善?!?/br> 眉目憔悴的顧凝熙,常舒了一口氣,回以一禮,謝過和尚,又問道:“初十我過來時,大師說,逝者雙十而逝,頗有怨氣,我是義兄,相當于親兄,因此最好在此地守滿頭七、不見外人,方可化解。不知此時,我能去見見親眷了么?” 胖乎乎、一臉佛相的大和尚心中直念慚愧,暗地捏捏袖袋,莫姑娘讓自己編個由頭留這位顧姓官員在此,就給出了五兩銀子,實在是太多了。 他沒把握地信口一說,猶記得,當時這位大官兒臉色一變,喃喃道:“果然是舉頭三尺有神明?莫非,義弟怪我要毀諾?可我還沒跟七娘提及?!焙苁切乓詾檎娴臉幼?,一副懊惱相。 大官兒還追問亡靈怨氣只沖著他去?還是會波及他的親眷? 大和尚想想,香客姑娘需求是留人,連忙援引《法盆經》、《藏密經》等等揉捏一通,諏出了“頭七前不可見外人,否則禍殃全家”的說法。 顧凝熙沉眉思索了一陣,他是在爺爺和爹教導下長成的傳統儒家弟子,三墳五典最為慣熟,其他雜學雖然涉獵,但是一向不喜歡佛經的佶屈聱牙和故作高深,所以這方面的知識連皮毛都算不上。 一時間,他判斷不出大和尚言語真假,本著“寧可信其有”的態度,決定就待到正月十五,自己這幾日誠心誠意發送莫啟歸地府、入輪回。 莫七七聽聞,喜意滿滿,言語清脆,與她的素白喪衣十分不搭,可是,她好像沒想到,莫家小院只有兩間能住人的房屋,一間是她的閨房,一間正在停靈,讓顧凝熙帶著仆從們,住在哪里? 她只知道圍著顧凝熙問:“熙哥哥,你這幾日都不回府,夫人那里交代得過去么?”“熙哥哥,我哥哥昨晚托夢給我,說結識你是此生幸事,你有夢到我哥哥么?” 顧凝熙唯有苦笑應對。 莫七七的臉,還是能牽引他的目光。他能看到人在說話時,唇形如何變換,能看到人在哀傷時,淚水怎么從眼睫墜落,也終于明白,書中描述的皺起鼻子、嘟起嘴邊、蹙眉含怨、唇齒含笑,都是什么樣貌。 然而,那又如何?清晰可辨的人臉面目,新鮮勁兒褪去了,好像不再是他曾認為如同和氏璧一樣寶貴的事物了。更遑論有著清晰可辨這張面目的姑娘本人了。 他沒有夢到過莫啟,更沒有夢到過莫七七,只夢過娘子,身影熟悉、面目模糊的娘子,他在夢中終于能認準、不擔心認錯惹娘子嗔怪的佳人??上艟畴S著他醒來就煙消云散,不記得夢了什么,只留下滿心的空落落。 顧凝熙從未主動跟別人說起,他和離了,好像自己不提,這個事實就不存在一般。 他安排仆從去禮部告假,得到張尚書和本司司長充滿人情味兒的回復:“義兄弟情同親手足,自然該為其cao辦好喪事,守滿頭七”等語。 他分派管家去與鄰人商議,出錢買他們院子幾日,請鄰人全家到客棧去住,顧凝熙帶著識書、識畫住進去。 從正月十一到上元節,顧凝熙白日到莫家小院來聽經祭拜,天一擦黑,以“男女分際不可亂?!睘橛?,不理會莫七七嬌嗔什么妾室之類的話語,就回到鄰人院落去,隔墻繼續聽經。 認真論起來,莫七七是留了人,然而每日三餐,要不然就是一眾人趕亂對付著吃幾口,要不然顧凝熙就同自己府的人不分尊卑一桌用膳,再不然,就是顧凝熙獨自一人邊吃邊失神,總之,莫七七設想的兩人共餐同住、同進同出的畫面,是一點點都沒有出現。 眼下,大和尚親口給他解了封,顧凝熙到莫啟棺前默念了一陣,叮囑流光、追云陪好莫七七、小心門戶,自己待二七那日再過來,就如同解脫了的鳥兒,拍翅飛走。 他回顧府沐浴更衣,使勁聞自己身上還有沒有香燭味道,猶豫不決地想著,這般良辰吉日,雖然比平日晚,料想荷娘還沒睡下,自己現在去找她,她愿意見么? 作者有話要說: 第46章 又忐忑又期盼, 顧凝熙強忍著多日食素的虛弱以及耳畔猶回蕩嗡嗡念經聲的干擾,做好了去陶府拜訪的準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