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頁
即使他沒生外心, 依然視莫七七如妹,絕沒有一分男女情思,只想救人于水火,免她尋短見,那又怎樣?對娘子的傷害已經造成了。 “無心之過,才最令人痛恨,因為苛責對方,都反襯?自己計較?!焙赡镌浾f過這樣的言語,顧凝熙無比準確地對應到了自己。 他本是這世間最不想傷荷娘的人,偏偏大錯釀成。娘子要抽身離去,他連挽留的立場都沒有。 還有針對自己身邊女眷的仇家,不知是何方宵小,如同天空暗影,可能隨時伺機而動,撲?來傷人。他憂心忡忡,只覺處處有風險,暫沒有信心保護娘子毫發無傷。 待找?來“仇家”隱患,知己知彼,因人施策,鏟除了清理了,屆時的自己,才能坦然告知娘子,曾經有這么一樁惡心的危險吧? 至于眼下,便如娘子所愿,放她自由,另尋一片天地吧。顧凝熙勸服了自己,痛徹心扉。 ** “熙哥兒?熙哥兒?你到底怎么想的,給二嬸一句明白話吧?!鳖櫠鸬攘税肷?,終于催促道。 顧凝熙覺得接下來?口的話,像是黏在五臟六腑之中,千難萬難,然而不得不說:“勞煩二嬸,我接受荷娘的決定。和……和離?!蔽惨艮D弱,幾不可聞。 他簡直想躲起來,到不見任何人的地方去,靜靜舔舐傷口。 顧凝熙準備不顧體面的送客了,他搖搖晃晃,站起身來,費力思索著失陪之語。 話未?口,一封輕飄飄的、以火蠟封著開口的信函,遞到他身前。 顧凝熙順勢看去,封皮上,是眼熟的簪花小楷,荷娘的字跡,整齊寫著——顧司丞啟。 “和離書?!鳖櫠饚┎话驳亟忉尩?,將信函又向顧凝熙抖了抖。 手打著顫,骨節聳起,指尖繃直,顧凝熙緩緩吐著不穩的鼻息,接過來這封重逾千斤的“和離書”。 下意識說一聲“多謝二嬸”,顧凝熙像是被擊倒一樣,又坐回身后圈椅,信函垂在自己指尖,在空中微微抖動,他在積攢勇氣,才能拆開。 遞?燙手山芋一樣的和離書,顧二嬸明顯松了口氣,不斷說話以緩解氣氛里nongnong的壓抑:“熙哥兒能想通,是再好不過了。強扭的瓜不甜,荷娘離意已決,你要是硬別著,明日衙門開印,荷娘真上堂去,那時你才難受呢?!?/br> “況且,義絕不僅對你倆不好,對顧、陶兩姓都不好。寧娘和荷娘的meimei薔娘處成了好友,要是你們鬧成義絕,她們手帕交也不便來往了。更別說你和陶員外郎同朝為官,畢竟彼此要留些臉面,是不是?”一不留神,顧二嬸還是將心里準備好的、勸顧凝熙不要走到義絕的話語禿嚕?口。 這些道理,顧凝熙又何嘗不知。他還是將信函放在手邊的高幾上,還輕輕推遠了點,然后低聲應說:“二嬸費心了,我明白。您……您能不能給我細說說,昨日見到荷娘,看她身子如何、情態如何,她具體跟您說了什么?” 漿糊一般的腦子里,突然冒?一事來,顧凝熙急急補充:“二嬸,荷娘腸胃不適,有無請大夫看過,您知道這事么?” 顧二嬸嘆口氣,不忍心再?言催促顧凝熙現時三刻回應“和離書”,轉而講述起昨日陶心荷到訪的詳細經過。 見顧凝性聽得極為專注,明顯記掛陶心荷的樣子,她心底浮現?惋惜,這兩人,一直以來感情多好啊,不止自家寧娘羨慕過,她作為長輩也常??滟?。怎么呼啦啦就多?個什么莫七七,熙哥兒就跟鬼迷了心竅一樣,又跑去私會又要納妾,這不,走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了吧。 想到這點,顧二嬸又對侄子生?幾分氣惱,怪他自己不珍惜,親手打碎了荷娘一片真心,話語轉變了味道:“荷娘能吃能睡,好的很。她沒提自己不舒服,我自然沒問,你知道她腸胃不適,當時在你身邊時候,怎么不多關心些?如今對我老婆子做這情態,有什么用?荷娘又看不到?!?/br> 顧凝熙被數落得垂下頭去,嘴唇囁嚅兩下卻什么都沒說?來。 “當下要緊的,是你快些將和離書看過,沒有異議便簽字按印。然后我們兩方長輩們聚到一處,給你們做個見證,痛快利落和離。至于以后,你該找誰便找誰去,豈不完備?” 顧二嬸眼看侄子頹靡不振,索性嘆氣起身,幾步走過來,親自上手拿起信函,動作輕柔地將封口拆開,拈起里面折成三折的窄長紙張,自己撇過臉去不看內容以避嫌,同時將和離書拍到顧凝熙手上:“快看吧,覺得有什么不妥當,二嬸再為你跑腿,找荷娘說說去?!?/br> 顧凝熙不知是被別人觸碰嚇了一跳,還是被手上和離書驚到,險些沒握住,手指痙攣一樣散開,幸好在紙張滑?掌心前,他復又抓緊救住了,只是將原本只有折痕的書證捏?了褶皺來。 屏住氣息,他渾渾噩噩、一目十行看罷,只覺字字如同利刃,劃破眼瞼,扎入腦中。顧凝熙無意識地不斷點著頭,喃喃道:“都聽她的,荷娘所寫,我沒有異議?!?/br> 顧二嬸就等這句,拍掌說好,便告辭離府。 顧凝熙動作慢半拍,追?去,聲音暗啞又懇切:“二嬸,你要去見荷娘了對不對?告訴她,都是我自誤至此,她在和離書里寫自己善妒所以夫婦分開,不合實情,求她重寫一封。啊……不……二嬸,您等我片刻,我重書一篇,您幫我帶給荷娘,問她意見,可妥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