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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車夫已經出聲,敬請夫人下車,再進食也不妥當了。 陶心荷整整裙擺,搭著逐月的手,款款走出去,看著自家熟悉的清亮黑漆紅銅門釘的雙開正門,閉了閉目復又睜開,提起心口,打起精神要回府會會來客。 她剛跨進府門,管家就迎上來匯報,主子爺已經匆匆離府,至今未歸。 咦?這人不是應該正在府內與莫家兄妹談笑以對么? 陶心荷一時轉不過彎來,脫口問了句:“客人呢?”尾音微微揚高。 管家在沁涼落雨的早春里頻頻擦著汗,躬身諾諾回應,一上午都沒客人來訪。 陶心荷直覺事情不對,忍著胃袋揪痛,加快步伐向內院走去,同時問管家詳情。 待聽到識書、識畫和晴芳、流光都跟著顧凝熙出府后,她稍稍安定些許,這般浩蕩陣勢,總不會出什么亂子吧。 留守正房的追云見了夫人,用快要哭出來的語氣,稟報了管家在外不知道的細節。 原來陶心荷走后不久,顧凝熙見辰時已到,客人還沒登門,就派識書去莫家看看情況,他在房內坐立不寧,追云還記得主子爺咕噥說希望夫人盡快回來。 過了足足好一陣子,識書著急忙慌、腳下拌蒜回來了,像是后面有惡狗在追一樣,拜見了主子爺,不顧尊卑貼近,附耳說了什么。 隨侍在旁的追云就看到主子爺神色大變,還脫口問“當真?”嗓音隱約帶顫。 下一瞬,主子爺抬步就往外走,識書、識畫自然緊隨。晴芳jiejie和流光jiejie見狀,只來得及對追云說好好在府等夫人,二女足下發力,追了上去。 追云不知所措,盯著刻漏等了一個多時辰,此時見了夫人如見至親,哭著斷斷續續說罷經過。 陶心荷連吩咐下人供應茶點都來不及,邊聽追云述說,邊胡亂灌了手邊冷茶入腹,只覺從口到心,一片冰涼,像是呼應外面亂雨迸珠的壞天氣。 所以,夫君一字未留,急匆匆步行離府,是莫家出事了吧? 是哥哥?還是meimei? 陶心荷如是猜想。 她根本坐不住,豁然起身,咬牙撐額,忍過一陣眼前發黑冒金星,就要張口吩咐馬車帶她前往莫家小院,一探究竟。 就在這時,顧凝熙孤身一人,垂首走了進來,渾身衣衫濕透,人更是失魂落魄,步伐踉蹌。 看到陶心荷,他倒是沒有遲疑,張口喊了兩聲娘子,聲音嘶啞破碎,像是泣血哀鳴。 “怎么了?”陶心荷維持著站姿,單手撫上心口,感覺一顆心劇烈跳動,即將蹦出口外,她連忙抿唇、消去后話,直視著顧凝熙。 “我,我……”顧凝熙像是被抽干了最后一絲力氣,頹然坐倒在房內最靠近門口的羅漢榻上,渾然不似從前,總要撿著陶心荷身邊最近的位置落座。 夫妻二人,相距咫尺。 陶心荷靜等他的下一句,也許是宣判?腳底濕氣蔓延而上,如同帶刺的藤蔓裹住了她,動彈不得。 顧凝熙張張嘴,又將頭埋下去,即使看不清娘子的臉龐,都不敢再看,調低了視線,盯住腳邊精巧花紋的地磚,這才低低出聲:“我想……納……七娘……為……為……妾?!?/br> 陶心荷臉色瞬間煞白,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么。 半晌,她深吸一口氣,吐出言語“君若無情我便休。我是不是說過?”她沒想到自己竟能勾出一抹嘲諷笑意來。 眼前人依然只顧自己低著頭,肩膀微微顫抖,還是一言不發。想躲么? 怎么半日功夫,他就變了? “一生一世一雙人”,被他配著莫七七的清晰面孔吃掉了,食言了? 陶心荷感覺胃部絞痛卷土重來,帶動著心肝脾肺臟器紛紛叫囂抗議,她抬了抬下巴,一字一句冷峻道:“顧凝熙,方才的言語,勞煩,勞煩,你看著我,再說一次?!?/br> 作者有話要說: 各位寶貝天使讀者們,下章入v,21日零點準時放出,懇請多多支持。 今日大寒節氣,所謂“寒氣逆極”,接下來,咱們就能共盼春歸了~ 第25章 天光昏昧, 雨勢驟沉如潑盆而下,更襯得漫天烏云壓人欲嘔。雨水敲打在頭頂房檐、屋外青石板面的聲音如同鞭響,吵得人心里發悶發脹。 顧府主子正房坐北朝南、明窗亮瓦, 往日陶心荷很喜歡守在窗邊曬曬太陽、讀讀閑書、做做針線, 這間屋子于她而言,是最私密、最放松的所在。 今天正月初七,所謂“人勝日”, ①午膳該吃七樣羹以應節應景, 現下已經未時光景了吧?別戶人家, 說不得都吃罷午眠了。 她卻腹中空空,腦邊轟鳴,四肢麻癢, 像是一根被剝皮抽筋了的老樹干, 呆愣愣地站在八仙桌邊,寒氣從僵冷的足底冉冉升到雙鬢太陽xue, 下垂的左手不受控制地扯著近旁的一綹桌布流蘇, 原本玉白的手背上青筋隱現。 在陰烏烏、潮乎乎、冷沉沉的空氣中, 陶心荷努力定住神, 忍著喉管的灼痛, 盯住門邊羅漢榻上,那團上身彎折的坐姿人影, 等他下文。 顧凝熙頹著肩膀弓著身子, 從頭遙望去, 順著散亂的墨色圓髻, 便是原本簇新挺括卻因雨淋軟塌的衣衫圍領口。 這套佛頭青玄色鑲邊團花暗紋夾袍新衣, 倒不是陶心荷親手裁剪,然而她挑布料、想樣式、指導繡娘, 又何嘗少花了心思。確實襯他的鶴臂蜂腰,剛上身時候她就夸過“穿此衣,我家夫君如嶙峋勁竹,又不失仙葩俊朗?!?/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