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著星星點點的疼痛，沈至歡迷迷糊糊的想，秋天到了，起風了。

    *

    第二天清晨，沈至歡睜開眼睛。

    她像以前一樣，習慣性地睜著眼睛發一會愣，這些日子以來，她每天都會在陸夜懷里醒過來，今天也不例外。

    記憶回籠，沈至歡動了動身體，才發覺薄被下的身體連件里衣也沒穿。

    “……”

    陸夜的腳壓在她的腳上，叫她動彈不得，但這并不是最離譜的，最離譜的事她慢慢的察覺到，自己的好像碰到了一個什么。

    “…………”

    她抬眼，看著陸夜道：“你不會累嗎？”

    陸夜早就醒了，盯著沈至歡看了半天，聽到沈至歡跟他說話，將沈至歡整個抱起來放在了自己身上，“早上都這樣?！?/br>
    沈至歡沒有力氣掙扎，趴在他的胸口，聽他沉穩有力的心跳，這樣毫無縫隙同一個人貼近的感覺有些奇異，就像是無比的親密一樣。

    她的抬手戳了一下陸夜的胸口，道：“你的胳膊壓到我的頭發了?！?/br>
    陸夜微微抬起手，將沈至歡一頭長發輕輕的攬起，然后熟練的給她綰了個隨意的發髻，用床邊他昨晚親手取下來的簪子再給她戴上。

    “這樣就好了?！?/br>
    他又將杯子往上攏了攏，蓋住她裸露出來了肩膀：“不要著涼?！?/br>
    沈至歡眨了眨眼睛，纖長的睫毛掃過陸夜的胸口，有些癢。

    她問：“我們以前經常做這些嗎？”

    陸夜的手順著她的脊背滑倒她的腰臀，回想起從前來，道：“我們是夫妻，當然會很經?！?/br>
    沈至歡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小腹，道：“我們成親那么久，為什么沒有寶寶呢？”

    陸夜的手頓住。

    沈至歡疑惑的抬起頭，問他：“怎么了？”

    因為從前的每一次，沈至歡都不會忘記喝避子湯，可他雖然不想要小孩子，可是對于沈至歡來說，同他生的孩子，更像是一種屈辱。

    “生小孩很麻煩又有危險，我們以前都不想要?！?/br>
    沈至歡道：“怎么會這么想呢？寶寶很可愛啊?！?/br>
    陸夜問她：“你很喜歡小孩子嗎？”

    沈至歡道：“喜歡啊。我覺得很可愛?！?/br>
    陸夜沒有出聲。

    起初他覺得，沈至歡大抵也是不會喜歡小孩的，她這樣性格的人，應當會跟他一樣討厭那種吵鬧又粘人的東西，可是原來沈至歡這么喜歡小孩嗎？

    她這么喜歡孩子，卻仍舊不忘每次都喝避子湯，大概是的確不喜歡跟他有什么聯系。

    不過幸好，現在的沈至歡在他的懷里。

    以前的她不喜歡沒關系，現在的沈至歡就是屬于他的，卑劣一點又如何呢，反正沈至歡這輩子都逃不掉了。

    可他這樣想著，又忽然開始害怕，倘若有一天，沈至歡恢復記憶了該怎么辦呢？

    其實這種恐懼從一開始他把沈至歡接回來起就沒有斷過，密密麻麻的侵蝕著他的理智，那些滅頂的歡愉就像是空中樓閣一般，不管他把表面建造的多么華麗，多么的固若金湯，沒有根基還是脆弱無比。

    如果沈至歡這輩子都不會想起來就好了。

    沈至歡呼出一口氣，道：“不過說起來，幸好我們沒有孩子?！?/br>
    陸夜道：“為何？”

    沈至歡的手從小腹出移開，放在了陸夜的肩膀上，道：“如果有的話，我經歷那樣的意外，它肯定就不在了?！?/br>
    房中一時有些寂靜。

    陸夜聽沈至歡說完這些，才在一種巨大的愕然中，第一次感受到了命運的眷顧。

    他不想要孩子，可是沈至歡是比他處心積慮要得到的人，是比他的命還要重要的存在，他根本無法想象，懷著孕的沈至歡，她能在大雨中拼命的跑那么久嗎？

    她被抓到后會怎么樣？

    如果她帶著腹中的孩子跳下冰冷的河水，他還能在那個小漁村里找到她嗎？

    這一切的假設都讓他感到不寒而栗。

    幸好她不喜歡他。

    幸好幸好。

    陸夜抱緊沈至歡，隔了半天，聲音有些暗啞道：“…沈至歡?！?/br>
    沈至歡聽他叫自己的名字還有些不適應，她輕聲問：“怎么了??？”

    陸夜在他耳邊道：“…謝謝你?！?/br>
    *

    天已經漸漸入秋了，夏季的悶熱在漸漸褪去，門口那顆巨大的柳樹葉子掉了一地，秋風乍起，涼意絲絲浸透，沈至歡倚在門邊，陸夜從屋內走出來，為她披了件云肩，道：“天冷了?！?/br>
    他身上的溫度總是高些，沈至歡仰頭看著他，道：“怎么還不來呢？”

    陸夜道：“再等會兒?！?/br>
    陸夜話音剛落，連尤便走了過來，身后跟著一名青年，青年亦步亦趨的跟著，臉上的神色有些拘謹。

    沈至歡看見他便站直了身子，小聲同陸夜道：“來了?！?/br>
    陸夜嗯了一聲，道：“進屋吧?！?/br>
    進屋之后，青年也在連尤的帶領下走了進來，他一看見沈至歡臉上的表情就明顯激動了離開，卻在看見陸夜時又斂了笑意，有點害怕的低了頭。

    沈至歡以為是陸夜太兇，所以才讓他感到害怕，悄悄的在桌子底下碰了一下陸夜的腿。

    陸夜對著青年笑了一下，青年卻更害怕了。

    沈至歡抬手示意，道：“快坐吧?！?/br>
    青年稍稍看了一眼陸夜的臉色，然后有些拘謹的坐下，道：“…沈姑娘?！?/br>
    面前擺了一桌子的菜，散發著誘人的香氣，卻沒人動筷子。

    沈至歡對著青年笑了一下，覺得麻煩別人過來有些不太好意思，她解釋道：“我之前遭遇一點意外失憶了，原來你認識我呀？”

    青年嗯了一聲，道：“以前見過幾回?！?/br>
    他又有些僵硬的補充道：“沈姑娘怎么出了這般意外，不過幸好人沒事?！?/br>
    沈至歡點了點頭，道：“嗯，說來也的確，還好只是失去記憶?！?/br>
    青年點了點頭。

    沈至歡不知道再說什么，兩人一時陷入了沉默，隔了一會，沈至歡才又問道：“…那…那你能說說我之前同你是怎么認識的嗎？”

    “其實陸夜同我說了一部分，但我總覺得若是你親自告訴我，我興許會覺得更熟悉一些?！?/br>
    “貿然請你過來，實在是不好意思?！?/br>
    青年看了一眼沈至歡的人，道：“其實差不多就是陸…陸……你夫君說的那般?！?/br>
    “…我叫徐舟槐，也是桐洲人，我們是幼時玩伴，那時我們家離得很近，時常會在一起玩，后來我十二歲那年搬家了，雖說走的并不遠，但同你的聯系也越發的少了，上回在街上見到你，所以才那般激動?！?/br>
    “徐舟槐…”沈至歡默念了一遍這個名字，并不覺得熟悉，她哦了一聲，道：“那你現在住在哪呢？”

    徐舟槐道：“就在上回你見我的那個地方附近，日后你可以同你夫君一起去找我玩呀?！?/br>
    沈至歡回想了一下那個地方，嗯了一聲，道：“今日麻煩你了?！?/br>
    徐舟槐擺了擺手，道：“不麻煩不麻煩，…你是什么時候同陸夜成的親呀，小時候你們兩家訂的娃娃親，但許久不聯系，沒想到最后居然真的在一起了?！?/br>
    沈至歡有些詫異道：“娃娃親？”

    徐舟槐看了看陸夜的臉色，繼續道：“對??！不過說是我們一起長大，其實你同他在一起的時候更多一些?！?/br>
    沈至歡毫無印象，呆呆地應了一聲哦，道：“這樣啊?！?/br>
    同徐舟槐的對話進行的中規中矩，他說的東西同陸夜一開始跟她說的那些，并沒有什么特別大的差別，沈至歡就像在聽別人的故事一樣。

    吃過飯后，沈至歡同陸夜一起送徐舟槐出門，待到人走了之后，沈至歡才有些失望的嘆了口氣，問陸夜：“我需要再喝點藥嗎？”

    陸夜道：“怎么突然這么說？”

    沈至歡道：“我感覺已經回來好多天了，可是我什么也沒想起來?！?/br>
    丫鬟們默不作聲的收拾著桌上沒怎么動過的飯菜，收拾完之后又輕手輕腳的退了出去。

    陸夜將沈至歡抱在懷里，道：“為什么一定要想起來呢？”

    “其實就算想不起來也沒有關系的，我都在會在你身邊?！?/br>
    話雖如此，可是她的生命中不能只有陸夜一個人。她信任他，依賴他，她卻不想讓自己成為所以的記憶與生活都是一個人的人。

    這些沈至歡都沒有說出來。

    陸夜在她耳邊繼續道：“從前也是我們倆，今后仍是我們倆，過去的事就算想起來也已經是過去了，就這樣走下去多好啊?！?/br>
    沈至歡低著頭，道：“…也許過去不重要，眼下過的好就足夠了，可是那也是我生命里的一部分?！?/br>
    不過沈至歡只失落了一會便又調整了過來，來日方長，總不會一輩子都是這樣的。

    后來沈至歡又見了徐舟槐幾次，可他似乎并不如第一回叫她時那般了，甚至讓她覺得，徐舟槐其實并不是很想見她，次數多了，沈至歡便也沒有再同陸夜提起徐舟槐這個人。

    *

    日子一天天過著，陸夜每次出門前都會同沈至歡說清楚要去干什么，大概什么時辰回來，沈至歡也漸漸的同府中眾人開始熟悉，沈至歡的美原本就會讓人覺得親切，當她刻意的和善的時候，幾乎沒有人能對這種善意冷下臉來。

    “夫人，方才您睡覺的時候，主上回來過一趟?！?/br>
    沈至歡用濕帕子擦了擦臉，道：“怎么不叫醒我？”

    竹蘭為沈至歡理了理發髻，道：“主上不讓告訴您，她在您旁邊看了您好久呢，可溫柔啦?！?/br>
    竹蘭又忍不住道：“主上看您的時候，就是主上最溫柔的時候，夫人您都不知道，以前的主上有多可怕，現在溫和了好多?！?/br>
    沈至歡還是第一回聽竹蘭用“可怕”這兩個字來形容陸夜，她笑出聲來，道：“他不笑的時候的確是有些兇，不過能有多可怕啊?！?/br>
    “他上回還幫了許多北方來的難民，他是個面冷心熱的人?！?/br>